1946年6月,中國共產黨領導中國人民解放軍為推翻國民黨反動派統治,解放全中國,進行了一場事關國家前途命運的戰爭,雖然戰爭持續到1950年6月,但在前一年的10月1日宣告新中國成立,意味著中國共產黨我軍已經取得階段性勝利。
我們完成了由弱變強,由小變大的華麗轉變,這其中既有毛主席等黨中央領導人運籌帷幄,決勝於千裏之外,百萬大軍英勇拼殺疆場的成分,也有我方無數地下情報組織成員提供源源不斷的有利情報,這才促使我軍專打「神仙仗」,進攻之處令敵人都聞風喪膽。
今天我們就來聊聊那段驚心動魄的歲月裏,中國共產黨安插在蔣介石身邊的一名紅色特工,他是如何執行日常任務的,為何一直到蔣介石敗退台灣,都沒發現他的真實身份?他是何方神聖呢?
1904年,段伯宇出生於河北省蠡縣孟嘗村的一個軍人世家,他的鄉鄰幾乎都是抗清人士,辛亥革命爆發後,段伯宇的父親段雲峰在「整軍經武、救亡圖存」的號召下報考陸軍大學第四期,與蔣介石在保定速成武備學堂是同學,又始終追隨在孫中山身後,所以段伯宇很小的時候就受到愛國主義思潮熏陶,思想激進。
長大後的段伯宇參加「五四運動」,加入了革命的浪潮。1923年,他考上保定的河北大學就讀醫科,但他從沒放棄自己的從軍夢,在得知孫中山在廣州創辦黃埔軍校後,段伯宇告訴父親,自己想要報考黃埔一期生的想法,可他父親卻堅決反對,告訴後者如今這個動蕩年代不缺軍人,參軍必定是條絕路,還不如學醫更加實際。
在萬般無奈之下,段伯宇只好放棄這個念頭,一心一意鉆研醫學,在校期間,他接觸到了不少馬克思主義的著作,對共產主義產生了濃厚興趣,並多次組織學生在街頭開展愛國遊行活動,這個舉動遭到學校領導反感,沒過多久,校長就因「不學無術,公然違反學校紀律」等莫須有的條令將他開除。
「七七事變」後,段伯宇在保定開辦進步書報社,宣傳抗日救國主張,當日軍進一步擴大侵略地帶,占領保定後,段伯宇想要遵從內心想法,帶著數十名報社成員趕往太行山,想要加入八路軍隊伍。
但是一路尋找未果,只能加入國軍第32軍成為一名隨行軍醫,期間,他看到國民黨內部自上到下盡數腐敗,作風奢靡,打仗消極,深感不安,不希望將來變成自己最討厭的人。
1938年6月,段伯宇以探親假為由輾轉西安來到延安,進入中國抗日軍政大學,希望能在這裏獲得自己期望已久的真理,並向中國共產黨中央領導人提出進入軍政大學旁聽和加入中國共產黨的請求。
黨中央領導人這樣回復:「你可以進入抗大第四期學習,不過只能旁聽,中國共產黨與國民黨早前就有約定,抗大不能吸收國民黨現役軍人,你既然是32軍軍醫,我們還是希望你能學習完後能盡快回到原單位,以免引起你部人員的抗議,至於你入黨的問題可以到原部隊的地下黨組織協商解決!」
8月初,段伯宇趕回長沙找到32軍總部,32軍地下黨組織的負責人王興綱主動約他談話:「你在延安的情況我已經大致了解了,你想要早點入黨,這個想法是好的,我們研究好會盡快通知你!」
段伯宇連聲向其道謝,表示無論結果如何,都已經給自己的內心一個交代了。
沒過兩個月,王興綱就悄悄告訴段伯宇前往嶽麓山半山腰一處地點,有要事告知,段伯宇懷著忐忑的心情前去,到了指定地點後,中共湖南省委聶洪鈞走到段伯宇面前,說道:「黨中央批準你入黨了,王興綱同誌是你的入黨介紹人,我是中共湖南省委聶洪鈞,負責領你宣誓!」
段伯宇聽完這話熱淚盈眶,自從接觸了馬克思主義,在追求真理的道路上歷經磨難,如今終於修成正果,他在宣誓完後激動地抱頭痛哭。
聶洪鈞感到很不解,問道:「尋常人入黨都是高興的,你為何如此特殊?」
段伯宇向他講述了自己這些年來自己的種種經歷,在反復比對多種救國之路後,最終選擇馬克思主義,如今終於可以為此夢想奮鬥終生了。他總結道:「路漫漫求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苦盡甘來,我這是喜極而泣!」
聶洪鈞隨即說道:「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不過在白區開展工作,不比前線戰場輕松,在敵人的團團包圍中,你要時刻打起十二分精神,要記住三點原則,第一是要嚴格遵守黨章黨紀,加強請示匯報,不得自行處事;第二是要有組織觀念,你現在已經入黨,必須要時刻牢記自己的身份;第三是要守秘密,你只能向你單線領導匯報工作,不可向任何其他人泄露一絲一毫你的資訊!」
說完這話,一旁的王興綱對段伯宇說道:「最後一點尤其重要,你今後就與我單線聯系,不能與其他人發生橫向的組織關系,你到軍部幹訓團工作時,仍以軍醫身份示眾,以後幹訓團的黨員籌備工作就交由你負責,現在已經有幾名黨員了,你首要任務是將他們團結好,以便於獨立開展工作!」
就當段伯宇準備大幹一場時,蔣介石拆分了32軍,解散了幹訓團,段伯宇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只能輾轉來到八路軍駐重慶辦事處,表面上是國民黨戰地黨政委員會視察員(透過父親與蔣介石這層關系),實則調處兩黨糾紛,做出有利於抗戰的事情,並且為中國共產黨提供了不少有益情報。
不久,周總理秘密接見段伯宇,語重心長地對後者說道:「你要充分利用自身在國民黨內部任職的有利條件,團結一切進步勢力,反對反動派,爭取中間勢力,在最不利的環境下,爭取到最有利的可能,盡量將不可能轉變為現實,以後,我讓我的秘書周怡直接與你單線聯系!」
段伯宇自知責任深重,必定做好統戰工作。戰地黨政委員會視察員只是個有名無權的崗位,很多工作人員只是上班時簽個到,聊家常,甚是輕松,但世上「非不能也,是不為也」,段伯宇硬是憑借這個崗位搜集到國民黨誣陷中共及其領導的軍隊「不服從政令,軍令」的情報,周怡對此十分欣慰。
為了更好地在國民黨軍隊內開展滲透破壞工作,1943年10月,段伯宇考入國民黨陸軍大學第七期特別班,在校期間,他透過老鄉會,同學會等各種活動結識了一大批對國軍消極抗日,積極反共現象非常不恥的人,為以後的策反工作打下堅實基礎。
抗戰結束後,段伯宇即將從軍校畢業,正當他為在何處開展工作而一籌莫展之時,他的二弟段仲宇提議讓自己的大哥到「總統府侍從室」開展工作,畢竟那裏是國民黨最高軍事機關,地方開展軍事工作無法與之比擬。
段伯宇深表贊同,但是該如何闖過一道道難關呢?段仲宇笑著對大哥說:「我現在是蔣介石的侍從室上校參謀,馬上就要調到聯合國安全理事會軍事參謀團中國代表團,我會向我的侍衛長俞濟時推薦你來頂替我的職位!」
段伯宇高興地回復:「如此甚好!」
1946年初,段仲宇找到俞濟時,誠懇地說道:「長官,我大哥段伯宇是陸軍大學特別班第七期學員,成績名列前茅,不僅是個大學生,還精通外語,在演講,組織能力方面都要強過我,非常適合這個工作!」
俞濟時在該校將官班學習過,對段伯宇的事情有所耳聞,現在有他親弟弟這麽推薦,自然就對他比較滿意,將名單報送給蔣介石。
1946年3月,陸軍大學舉辦畢業典禮,蔣介石親自來到該校主持典禮,他在發表完一系列講話後,依次經過每一名學員身邊,當他來到段伯宇身邊時,打量的時間最長,頻頻點頭,雖然沒有講一句話,但是段伯宇心中已經有了底。
果不其然,等畢業典禮一結束,國民黨軍令部長徐永昌就讓人帶話給段伯宇:「蔣校長想見你,速速來他辦公室!」
段伯宇知道機會難得,一路小跑來到蔣介石辦公室,蔣介石有個特點,那就是自黃埔軍校時期,就喜歡從一批優秀的學員中挑選自己的心腹,所以在學員們面前表現得非常大度儒雅,一副長者風範,待人比較親切。
蔣介石問到段伯宇的姓名,籍貫,出生年月,這些年的經歷,段伯宇就基本如實回答(當然未提及與中共關系),當蔣介石聽到他說自己父親曾在保定姚村速成武備學堂時,蔣介石大喜,說道:「好啊,好啊,我和你父親這麽多年同學了,想不到你們父子三人都是陸軍大學出身,非常難得!」
隨後,蔣介石不斷向段伯宇輸送「效忠黨國,尊重校長」等思想,勸他一心一意為自己服務,絕不會虧待他,段伯宇為了潛伏任務,自然連連點頭答「是」。
得益於父親與蔣介石這層關系,段伯宇直接擔任蔣介石侍從室少將高參,掌握了國民黨軍事最高機密。
要說起侍從室,這個單位可不容小覷,蔣介石每天都是從這裏獲取國民黨各個軍政部門的情報,並下達各道指令,所以段伯宇將獲得的絕密情報全部傳回中國共產黨。
當年6月,侍從室的軍事部份劃歸為軍務局,這是一個淩駕於國民黨各部門之上的重要軍事機要部門,段伯宇也隨該部門來到南京。
做了這麽多鋪墊,接下來就到了見證奇跡的時刻。
之前已經說到段伯宇在陸軍大學透過各種場合結識了不少朋友,其中有兩人與他思想最接近,都對內戰抱有憂憤失望的態度,他們分別是賈亦斌和劉農畯(jùn),有一天三人聚在一起探討時局時,賈亦斌說道:「如今的國民黨政府根本就不是中山先生所期待的那般,全然被蔣校長給變成獨裁統治,黨內自上到下腐敗不堪,與之同流難於不合汙,既然我們不能為國家,為民族做出多大貢獻,還不如脫離該黨,當一個普通老百姓,過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隱居生活,以躲避這種令人作嘔,虛假作態的生活!」
段伯宇看到他的思想與以前相比有很大轉變,有點欣慰,但還需加上「薪火」,說道:「我不同意你的看法,你如果是為了個人打算,當然可以退黨辭職,從此遠離政治舞台,當一個出淤泥而不染的人,但是這樣做並沒有改變現狀,對國家和民族並無益處,不是一個中國軍人該走的路,我們要忍Nike制,要濯清漣而不妖,要掌握獨立的武裝,我們必須擬定一個初步計劃!」
這個說法得到賈亦斌和劉農畯認可,很快,劉農畯根據計劃主動調到傘兵三團任團長,該支隊伍有「國軍之花」的美譽,是遠征軍時期美軍顧問團訓練的一支先進的現代化部隊。
而賈亦斌得知蔣介石有意在長江南岸組建30個新軍的計劃,遂主動擬寫訓練計劃,表示自己願意負責訓練這批新軍,組織預備幹部訓練第一總隊,當這份計劃呈送到軍務局時,就由段伯宇在檔上加註意見,再發給俞濟時審閱轉報蔣介石,就這樣,賈亦斌順利當上了幹部訓練總隊長。
1948年12月初,三大戰役進行到尾聲,國民黨軍隊一敗塗地,段伯宇等人得知蔣介石準備將國民政府遷往南京的訊息後,立刻聚集商議後路。
賈亦斌認為當前形勢危急,應該趁機舉事起義,段伯宇聽完後自然很開心,但面不露色地表示:「我有三點要說的,首先,我們既然是反蔣,作為一項偉大的革命運動,就決不能意氣用事,不能盲目行事,在時機尚且不成熟的情況下決不可貿然行動,要知己知彼,做好充足準備;其次,我很支持各位的義舉,但是目前我們能夠調動的兵力非常有限,南京城內有蔣介石的禁衛軍,防備異常森嚴,憑我們現在的人員和武器裝備,簡直是以卵擊石;最後,我們必須根據現有情況,分頭策反軍隊的一些將領,多拉攏一些武裝力量,待時而動!今後我們的行動要嚴格保密,不能再像現在這樣搞碰頭會。」
幾人都對此表示贊同。他們分工行動一段時間後,段伯宇加強了對國民黨高級軍政要員陣營的分化工作,到12月末的時候,段伯宇透過發展出來的勢力掌握了國軍不少核心部隊,例如劉農畯掌控著傘兵三團,賈亦斌領導預備幹部訓練第一總隊,齊國楮(chǔ)掌控江蘇保安第九旅,段仲宇掌控上海港口司令部及其兩個汽車團兵力,總人數近7萬人,這批人馬,東起浙江嘉興,西至安徽蕪湖,沿江幾千裏,形成了一條秘密戰線網。
與此同時,蔣介石的主力部隊幾乎被我軍消滅殆盡,幻想著憑借長江天塹同中國共產黨劃江而治,於是將原本位於南京的傘兵三團調往上海,將幹部訓練第一總隊調往嘉興,眼看時局越來越不利於我方,段伯宇索性稱病離開軍務局,來到上海抓緊策反行動,全力搞好我軍渡江前的運輸工作。
4月7日淩晨,賈亦斌率領預備幹部訓練團4000余人在嘉興發起起義,但敵軍人數幾倍於己方,在戰鬥中,賈亦斌部陷入包圍而失散,賈亦斌獨自一人到達解放區。
蔣介石在撤往台灣前,特意單獨接見劉農畯,希望將其安穩住,直言只要他英勇作戰,來到台灣後就能盡享榮華富貴,但是劉農畯已經看透國民黨黑暗腐敗的本質,早已棄暗投明,表面上答應,暗地裏已經安插不少中國共產黨成員在傘兵三團,甚至在每個連隊建立黨支部,從內部「感召」敵軍。
4月15日,劉農畯率領傘兵三團在海上起義後奔赴解放區連雲港,起義人員受到高規格歡迎,眾人受寵若驚,沒想到自己還能受到這種待遇,毛主席和朱總司令特意發來電報:「慶祝同誌們脫離國民黨反動派而加入人民解放軍的英勇舉動,希望你們努力學習各方面知識,為建設新中國的新傘兵而奮鬥!」
這兩支隊伍都是蔣介石的嫡系部隊,一個被稱作「太子軍」,另一個被稱作「禦林軍」,可都在短期內起義反蔣,給國民黨高層帶來極大震撼,對於瓦解長江南岸的國軍抵抗意誌起到重要作用,國民黨報社專門發文評論該起義行動在軍事上遠不及江寧事件之嚴重,但是在政治上給國軍和人民帶來極大的刺激,損失了大量被稱作「國之瑰寶」的知識青年。
看到這兩支隊伍的成功起義,王海嶠也開始行動,他根據黨中央指示,以空間換時間,故意把大批國軍裝甲車弄壞,堵住浙贛鐵路,使國民黨南調軍隊無法迅速向台灣地區撤退,蔣介石一再催促,但毫無回應,蔣介石聞訊後拍桌,氣得大罵「直娘賊」,以「貽誤軍機,定於嚴辦」為理治王海嶠的罪,命部下不惜一切代價都要抓住王海嶠。
可王海嶠早已被中國共產黨地下情報工作者安全轉移至解放區。
1949年4月20日,渡江戰役正式打響,齊國楮率領江蘇省保安第九旅一萬余人在金壇、溧(lì)陽一帶倒戈我軍,站在人民這邊。
最後就輪到段伯宇自己了,上海戰役打響後,他率領兩個輜重汽車團部隊給我軍源源不斷送來補給,迎接我大軍順利渡過蘇州河,追殲湯恩伯部。
在渡江戰役前的不到半年時間裏,段氏兄弟在全國各地共秘密聯絡了約十萬人的國軍,大部份都積極回應,願意起義,少部份沒有回應的在我軍渡過長江後,沒有進行什麽有效抵抗就覆滅了。
可以說,段伯宇是「攻心」好手,直接取得了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效果,他深知國軍中有不少渴望和平,希望國家穩定發展的將領,只要對他們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就能瓦解他們的軍心,將他們「帶到」正確的軌域上來。
有意思的是,這些起義受降的將領中有不少人認為這些勸降信是以蔣介石的名義發出的,段氏兄弟作為蔣介石的心腹愛將,他們的身份自然沒有受到懷疑。
等蔣介石敗退台灣,清查人數時,都不敢相信段氏兄弟是「內鬼」,經過特務反復確認,才不得不接受這個現實,怒罵道:「都怪我用人不慎,半壁江山就這樣葬送在段氏兄弟手中,真是無恥至極!」
只是蔣介石到死都想不明白,「背叛」他的又豈是兩人,而是億萬同胞,是他自己失去民心,倒行逆施,又怎能怪別人呢?
1949年10月1日,段氏兄弟和他們的戰友們受邀登上了天安門城樓,觀看開國大典。
鑒於段伯宇在革命年代立下汗馬功勞,中央對他委以重任,他先後擔任外交部行政處長,中國人民外交學會副秘書長,中國科學院亞非研究所黨委書記等職務。
1998年,他在北京走完傳奇而光榮的一生,享年94歲。
縱觀段伯宇的一生, 為了自己的革命信仰,他的職業從醫生轉變為軍人,不惜深入「龍潭虎穴」,也要為人民服務,將革命進行到底,最後還能在蔣介石身邊安全撤離,沐浴在陽光下,不可謂不是個奇跡。
謹以此文向傳奇英雄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