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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余暉,崩解於「蠻族」的羅馬帝國

2023-12-19歷史

就歐洲移民問題,荷蘭前首相馬克·呂特曾警告稱,如果歐盟不重新對邊界加以控制,並阻止中東及中亞難民大規模湧入,就會有重蹈羅馬帝國覆轍的危險。羅馬帝國怎麽會和難民扯上關系?歷史是如此諷刺,今日屬於日耳曼人一支的荷蘭人,正是近1600年前淪陷(西)羅馬帝國的「蠻族」的後代,這些「蠻族」在不斷的遷徙過程中,力量日漸壯大。

帝國門口的陌生人

公元前30年,屋大維打敗安東尼與「埃及艷後」克利奧帕特拉占領埃及,徹底結束了曠日持久的羅文尼戰。第二年,屋大維回到羅馬。在為屋大維舉行凱旋式時,羅馬廣場的雅努斯(門神)神廟的廟門被關閉。這座神廟的廟門戰時開啟,和平時關閉。由於戰爭不斷,廟門已有300年一直開啟。現在廟門終於關上了,這標誌著被後世稱頌的「羅馬統治下的和平」終於到來了。

戰爭真的離羅馬人而去了嗎?當然沒有!「羅馬帝國走向偉大,並非依靠哲學和科學,而是透過政治智慧和戰爭,戰爭是首要因素。」這個軍事帝國是離不開戰爭的,至公元前12年,屋大維大體上確立了羅馬帝國的疆界:東起幼發拉底河,西濱大西洋,南至撒哈拉大沙漠,西北則以萊因河與多瑙河為天然屏障。帝國已成為整個地中海世界的主人。「羅馬公民」是個足以自豪的身份,與之相對的則是「蠻族」,那些在帝國門口徘徊的陌生人。

「蠻族」一詞來源於古希臘語,最初只是指「不說希臘語的人」並無貶義,但是在羅馬帝國時,它成為羅馬公民對周邊落後民族的蔑稱,主要有日耳曼人、塞爾特人等,他們散布在歐洲中部偏北和東部地區。這些地方遍地被森林覆蓋,又有廣闊的沼澤地,還停留在氏族社會的「蠻族」過著遊牧生活,他們彪悍尚武,認為「能流血而獲得的東西卻去流汗,是一種恥辱」。

「自愷撒時代以來,羅馬人就和日耳曼人對峙在萊因河上。」在地理上作為北部的邊界,易北河比萊因河更有利。公元前9年,羅馬軍隊遠征軍越過萊因河侵入日爾曼人境內,建立了一系列基地,抵達易北河畔,並於公元前5年設定了日爾曼行省。但是,桀驁不馴的「蠻族」的反抗並未停止。公元9年,駐守日耳曼行省的瓦魯斯和他的三個軍團,在日耳曼人的伏擊中全軍覆沒。整個帝國為之震驚,屋大維在羅馬全城布置了日夜崗哨,並延長了行省總督任期。

「同瓦魯斯的會戰,是歷史上最有決定意義的轉折點之一。這次會戰使日爾曼尼亞永遠擺脫羅馬而取得了獨立。」羅馬帝國北部的邊界建立在易北河的美夢隨之徹底破滅了,羅馬的統治被限制在萊因河以西,以致其北部邊界長期處於「蠻族」的窺視之下。

羅馬軍隊的「蠻族」化

不過,公元9年瓦魯斯的失敗只是一個孤立事件。公元1至2世紀時,羅馬帝國國力強盛,尤以「五賢帝」時代(註:又稱「五賢君」,公元96至180年統治羅馬帝國的五位皇帝。他們分別是涅爾瓦、圖拉真、哈德良、安敦尼·庇護、馬可·奧勒留)為最。圖拉真皇帝是羅馬歷史上最後一個偉大的征服者,「羅馬軍隊戰勝了同他們作戰的一切軍隊」,從不列顛島到幼發拉底河畔,羅馬帝國的版圖擴張到了最大範圍。但也正是在圖拉真統治時期,羅馬帝國的支柱——羅馬軍隊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大量的「蠻族」戰士開始進入羅馬軍隊。

羅馬人奢侈的生活方式

羅馬帝國軍隊是在共和國時代公民兵基礎上發展起來的,其主體是公民,公民的身份資格同服兵役緊密結合在一起,只有「輔助部隊」是一支由非羅馬人構成的「蠻族」部隊:「許多來自行省的人加入到羅馬軍隊中,在服役期滿後得到公民權。在軍隊中服役並不只是參加戰鬥,而是殖民、修築道路和要塞等。軍人們為未來的城市奠基,並對這些城市進行管理和負責這些城市的安全。」

大規模對外征伐是圖拉真統治時期的主要內容,出於不斷用兵的需要,他把羅馬軍團數量增至30個。然而,已經習慣於安逸生活的羅馬人越來越討厭戰爭,富人固然窮奢極欲,窮人也樂於享受帝國提供的「麪包與馬戲」,傳統征兵方式遇到難以克服的困難,一些有錢人不再願意到軍隊服役,「另外一些服役者則四處逃散,在被抓住後像奴隸一樣打上烙印」。

帝國兵員的匱乏與維持龐大軍隊之間的矛盾迫使統治者另辟蹊徑,在「蠻族」中征召兵員,既然「蠻族」大多好戰,「讓他們保衛帝國遠比入侵帝國好得多」。在這種情況下,到了公元100年,軍團士兵5人中只有1人為意大利籍,此後的情況更是愈演愈烈,哈德良治下的軍團士兵中,真正意大利公民所占比重已微不足道。隨著時間的推移,羅馬常備軍軍團中的意大利公民更少了,「從奧古斯都(屋大維)時代的65%」,到212年已經「下降到不足10%」。

蠻族化得羅馬軍團

結果,來自羅馬各行省和沒有被征服國家的「蠻族」成了羅馬軍團主力,「一支從邊民和野蠻人中招募來的僱用兵是唯一一支保護他們(羅馬人)的獨立,同時又破壞他們獨立的力量」。與此同時,「有幾萬,也許有幾十萬日耳曼人進入了羅馬帝國」,「以‘同盟者’的名義居住於邊境各省內」,以服軍役為條件領取耕地,或以隸農身份「移殖到人煙稀少或荒蕪的地區」。

日耳曼部落的遷徙

「五賢帝」統治時代,是羅馬帝國歷史發展的重要轉折期,帝國的軍事戰略由「攻勢」變為「守勢」。哈德良在不列顛島上築起貫穿全島的長城,這不只是羅馬力量的象征,還是帝國擴張達到極限的標誌。軍隊的征服為帝國帶來了土地、財富,促進了帝國繁榮,而且,只有對外顯示其強大的軍事力量才能保證國內和平。「羅馬版圖停止擴張,這是帝國遭侵擾的訊號」,由攻轉守的羅馬帝國立即面臨洶湧不斷的「蠻族」入侵壓力。

3世紀初,多瑙河彼岸的「蠻族」已從遊牧轉入定居生活、「向鄰人掠奪財富成為最重要的生活目的,戰爭成為民族生活的正常職業」。「日耳曼人對羅馬人開始了進攻性的戰爭。在250年前後,戰火燒遍了多瑙河口直到萊因河三角洲一帶。」

早期羅馬軍團一貫給人以紀律嚴明、銳不可當的印象,但此時「蠻族」化的羅馬軍隊不僅數次潰逃,而且如同劫掠敵人一般劫掠羅馬城市,甚至會因索餉而頻繁嘩變。養尊處優的軍隊「喪失了他們的軍事紀律。他們甚至放棄了他們自己的武器……士兵們認為這種武器太重了。他們得到皇帝的允許不穿鎧甲,後來,索性連頭盔都不戴了」。指望這樣一支軍隊抵禦外侮,不啻緣木求魚。公元238年,大批哥特人(註:日耳曼民族的一個分支)湧入多瑙河下遊、希臘和小亞細亞地區。這個充滿「混亂與危機,蕭條與無序,被入侵和暴力」的時代,被稱作「三世紀危機」這是帝國淪陷的先兆。

到下一個世紀,局勢變得更加惡劣。經過幾百年的遷徙,匈奴人跨過伏爾加河向西推進。375年,匈奴人打敗東哥特,次年又進攻西哥特。歐洲「蠻族」遇到了比他們更野蠻的匈奴人,喪魂失魄之下紛紛西竄,「企圖逃到這些野蠻人不知道的地方,重新安家」。匈奴騎兵的橫行,使歐洲政治局面動蕩了80年,受它驅趕的「蠻族」最後只能被「擠進」羅馬帝國。

匈奴人入侵

這是名副其實的民族大遷徙,整個日耳曼部落占這支遷徙大軍的大部份。男子都武裝並編制起來,準備摧毀一切抵抗和防備襲擊。婦女、兒童帶著少量家具和家畜,跟著一起上路。他們緩慢地向西歐富庶而發達地區挺進,越過羅馬帝國的邊界,早就以羅馬傭兵身份居住在這裏的同種族人向他們敞開了帝國的大門,「常常是一支日耳曼部落剛剛在帝國的某個地區定居下來,別的日耳曼部落就接踵而至」。這些「蠻族」無力對抗匈奴人的武力,卻足以與同樣由「蠻族」組成的羅馬軍團較量——「來自羅馬各行省和沒有被征服國家的「蠻族」已成了各軍團主力,從此以後羅馬步兵的特點便消失了」。公元378年,在亞德賴恩堡戰役中,皇帝瓦倫斯與哥特人直接交火,在混戰中,羅馬4萬軍隊全軍覆沒,將士約有三分之一敗逃,皇帝及以下35名高級官員死於疆場。這標誌著羅馬人已無力保衛自己的邊境,帝國只能在茍延殘喘中等待死神的到來。

「永恒之城」的陷落

亞德賴恩堡戰役的慘重損失使羅馬軍隊的兵源幾近枯竭,也使羅馬人對戰爭產生極大的恐懼,很多應該服兵役的年輕人甚至剁掉自己的手指,以自殘的方法來逃避兵役。在這種情況下,382年,新的羅馬皇帝與哥特人媾和,將色雷斯和小亞細亞地區賜予哥特人居住生活。作為交換條件,哥特人為羅馬帝國提供兵員。然而,這只是表面上緩解了兵源壓力,「蠻族」化了的軍隊只聽命於自己的部落首領,「蠻族」將領成為羅馬帝國和宮廷的主要依靠,甚至比羅馬帝國的皇帝更具有權威。

即便帝國已經搖搖欲墜,但仍然保持著不合時宜的驕傲。在羅馬人眼裏,哥特人是背信棄義的,法拉克人是極端殘忍的,阿蘭人則是貪婪的縱欲者,由此,統治者規定,羅馬人嚴禁穿日耳曼人的服裝。而貪婪的地方官吏擡高賣給哥特人的糧食價格,一條麪包要付出一個奴隸的代價……凡此種種,最終「蠻族」被激怒了。他們原本只希望分享羅馬人的榮光,「渴望全面恢復羅馬的聲譽並用哥特人的力量來增強它的榮耀」,最後卻決心取而代之。

進入帝國的「蠻族」人口只占當地居民的5%左右,但羅馬政府已經感到無力招架。五世紀初期,匈奴人開始在色雷斯和馬其頓地區進行掠奪,深知西哥特人不是匈奴人對手的西哥特首領阿拿歷,率領不到4萬人的軍隊進攻意大利。一開始,同樣是「蠻族」出身的羅馬軍隊統帥斯提利哥,火速召回了在不列顛和萊因河的羅馬軍隊,兩次將阿拿歷的部隊擊敗(代價是,失去防守的不列顛和高盧隨即在「蠻族」入侵下淪陷)。然而,可悲的是,斯提利哥卻在408年以與「蠻族」勾結的叛國罪被殺害,導致3萬「蠻族」將士叛逃。這樣,已經沒有人能夠阻擋阿拿歷了。

前後歷經三次圍攻之後,羅馬城迎來了自己的末日。公元410年8月24日,西方歷史具有重大意義的一天。在這一天,「永恒之城」陷落了。自羅馬城建城以來,這是第一次被「蠻族」徹底攻占、大肆劫掠,「這座曾經制服世界的城市,如今也輪到它倒塌了」。

盡管它的海外行省快丟光了,縮回到了意大利的西羅馬帝國還在茍延殘喘。公元5世紀中期,在阿提拉率領下的匈奴大軍越過萊因河,蹂躪每一個經過的城市,威脅著整個高盧和意大利地區。面對強大的敵人,西哥特人與羅馬人不得不結成聯合陣營。公元451年,羅馬與西哥特的聯軍在馬恩河附近的沙隆與阿提拉的軍隊決戰,雙方投入的兵力據稱有百萬之眾,最後匈奴人敗北,結束高盧。

汪達爾劫掠羅馬城

後世的學者歡呼,這一場勝利從匈奴人的馬蹄下拯救了歐洲。但是戰後的歐洲,早已物是人非,成為「蠻族」的天下了。455年,另一支「蠻族」汪達爾人再次攻陷羅馬,這一次的破壞遠遠超過阿拿歷。在鼎盛時曾擁有百萬人口的羅馬城,在汪達爾人離開後只剩下7000人。此時的西羅馬帝國,「帝國是‘蠻族’的天下,軍隊是‘蠻族’為主體的軍隊,皇帝被日耳曼僱用軍玩弄於股掌之間」。寄希望「蠻族」化的軍隊拱衛帝國,只能意味著為自己準備了掘墓人。「蠻族」人軍隊統帥沒有資格自立為帝,而是操縱朝政,為自己扶植一個又一個的傀儡,從455到476年,6個羅馬皇帝死於非命。最後,日耳曼僱用軍首領奧多亞克在索要土地未果的情況下,廢黜了最後一個皇帝,宣告西羅馬帝國最終滅亡。

頗具諷刺意義的是。西羅馬帝國的末代皇帝姓奧古斯都名叫羅慕路斯。羅馬城以「羅慕路斯」肇始,羅馬帝國以「奧古斯都(屋大維)」開始。這一切在輝煌之後卻都終結在羅慕路斯·奧古斯都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