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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掌戰役指揮權,粟裕打的第一仗,過程驚險戰果輝煌,主席大贊

2023-12-24歷史

1946年10月,為凝聚優勢,改變華東戰局,毛澤東向陳毅、粟裕等華東領導發出了一封著名的指示電報:

決心在淮海打仗,甚慰。南京息,蔣方計劃,引我去山東,我久不去,乃決心在淮北決戰,此種情況於我有利。望你們山野、華野(決不可分散)殲滅東進之敵,然後全軍西渡收復運西,於二至三個月內殲共薛嶽七至十個旅,就一定能轉變局勢,收復兩淮,並準備將來向中原出動。為執行此神聖任務,陳、張、鄧、曾、粟、譚團結協和極為必要。在陳的領導下,大政方針共同決定(你們六人經常在一起以免往返電商貽誤戎機),戰役指揮交粟負責。」

這封電報,最關鍵的含義有兩點:一、山野與華野要堅決合兵一處;二、陳毅負責大局,大政方針集體商定,戰役指揮交粟裕負責。

非同尋常的是第二點。

陳毅被賦予統轄之責,但作為戰區司令員,最主要的戰役指揮職能卻被剝離了;粟裕被授予戰役指揮之責,雖然是副司令員,卻擁有戰區統帥才能行使的軍權。

這種新型的搭檔關系,不是厚此薄彼,而是相得益彰。

陳毅心情舒暢。

粟裕摩拳擦掌。

據華野司令部參謀朱振在日記中記載:10月19日這一天,華野黃 圩司令部歡聲鼎沸,陳毅與張鼎丞、鄧子恢、譚震林、曾山會合後,趕到華野司令部與粟裕見面。

這是新體制下六巨頭第一次會面。

陳毅見到粟裕,開口第一句話就說:「中央下了指示,戰役指揮交你負責。」

粟裕一如既往地謙虛低調:「還是跟過去一樣,盡力當好你的助手。」

陳毅爽朗地笑了:「好!我們一如既往。我出題目,你做文章。」

隨後的兩個月,陳粟時分時合,山野、華野時聚時散,大家都在苦苦尋覓戰機,想著兩軍會合後能打一個漂亮的大勝仗。

進入12月,淮北的敵情越來越嚴重,但嚴重的敵情中也蘊藏著戰機。國民黨薛嶽根據山野、華野兩軍主力分置南北兩翼,尚沒有完全會合的態勢,判定其中間地帶必定空虛,因而集結25個整編師,擬定四路進攻計劃,決定於12月中旬發起攻擊。

然而,薛嶽不知道的是,他的這一計劃剛擬定完成,陳毅、粟裕就已經完全掌握了。

這是粟裕手中秘密王牌「四中隊」和紅色潛伏者的功勞。

當時,粟裕正在鹽城一帶對陣李默庵,沒有和陳毅在一起。根據敵情,陳毅與參謀長陳士 榘商量後,提出了五個作戰預案,並將最好的一個(破其一路,集中山東、華中野戰軍主力殲滅進攻沐陽之敵)報給了中央。

毛澤東接到陳毅所報的方案,采取了異乎尋常的「冷處理」方式——12月9日,中央軍委作出指示,「應待鹽城作戰結束後,粟率一師北返,並待敵情完全明了後,再作考慮部署。屆時請粟提出計劃電告。」

兩天後,鹽城戰鬥結束,中央軍委立即電示粟裕:「望粟即日北返,部署宿沐戰鬥。」

粟裕接到電報,深切體會到毛主席和中央軍委的深沈用心和殷切期望,毅然只身北上,挑起了「戰役指揮」的重擔。

粟裕後來說過,解放戰爭中有三個戰役讓他最為緊張,第一個便是宿北戰役。

這不奇怪,當時的粟裕,屬於首次執掌戰役指揮權,而且是只身北上,對情況很不了解,壓力山大,甚至有些緊張都是在所難免的。

粟裕在回憶錄中,曾專門講過當時的情景:

從戰役指揮上來說,我對情況卻比較生疏。這次直接參戰的部隊基本上都是山東野戰軍。葉飛同誌指揮的第一縱隊,在抗日戰爭時期,我是了解的,但日本投降後他們北上山東,已經一年多了。對其他部隊就更不了解。同時,兩個野戰軍合並後,指揮機關尚未統一,我只身前來,對司令部工作的同誌也是生疏的。我對淮海地區的民情、地形諸條件也遠不如對蘇中地區熟悉。至於作戰物件,許多部隊都是新交手。這些都使我感到心中無底。」

但是,粟裕終究是粟裕,當他走進司令部作戰室,面對再熟悉不過的軍事地圖時,他立即就恢復過來,成了令敵人絕望的「華東戰神」。

對於即將開打的這一仗,粟裕再次祭出了他那精準的戰場讀心術以及敢打險仗的戰場魄力,他盯上了由宿遷東進之敵。

這一路敵人,由國民黨五大主力之一的整編第十一師和整編第六十九師組成,是四路敵軍中實力最強、勁頭最足的一路。

當時,胡璉任整編第十一師師長,戴之奇任整編第六十九師師長,兩人都是黃埔軍校第四期畢業生。

據說戰前接見時,蔣介石曾特意囑咐戴之奇:「抗戰時九十九軍三次長沙會戰你都是端著槍身先士卒,打了不少好仗。這次你可不能再端槍沖鋒了。」

蔣介石的囑咐中有贊許,更包含著隱憂。

對於極其善於戰場讀心的粟裕來說,這一些自然早已琢磨透了。粟裕認為,宿北這一仗,首要目標就是吃掉戴之奇的整編六十九師。理由有三:一、整編第十一師裝備精良,兵多將廣,訓練有素;而整編第六十九師雖有三個旅,但這三個旅是雜拼而成,戰力並不強;二、整編第十一師剛從中原調來,對淮北地形民情兩眼一抹黑,進兵必然謹慎;而戴之奇原系三青團中央委員,政治上極為反動,加之剛被提拔為中將師長,必然急於立功樹威,用兵可能冒進。三、胡璉與戴之奇,一個謹慎,一個冒進,兩軍空隙勢必越拉越大,這時以優勢兵力圍殲戴之奇,以一部兵力分割、阻擊和視情況打擊胡璉,將使現有兵力發揮最大效用。

戰役序幕拉開,戰場態勢果然如粟裕所料,戴之奇一路猛攻和 圩、峰山、邵店、嶂山、曉店子,一頭紮進了粟裕預設的口袋陣。

12月15日清晨,淮海區第三支隊負責人章維仁奉命來到華東野戰軍指揮部,一進屋,就看到了令他難忘的場面:

指揮部設在陰平西面葉莊一戶農家小院內,三間草房分別是作戰室、機要室和參謀處。作戰室的墻上掛滿地圖,粟裕站在一條板凳上,一手按著地圖,一手拿著話筒,與前方指揮員通話。陳毅站在左邊,端詳著地圖。遇到關節點,粟裕與陳毅簡短交談幾句,陳毅點點頭,然後繼續指揮前方作戰。

章維仁不敢打擾,在他們身後靜靜地站了大半個小時,陳毅發現後,興奮地解釋說:「這次我們布了一個口袋陣,六十九師被我軍完全包圍了。」

說完,陳毅哈哈大笑,又指著軍裝口袋說:「甕中捉鱉,我們安全有把握在一周之內消滅它。」

可是,戰場是殘酷的。

誰也沒有想到,陳毅的話音剛剛落下,險情卻突然出現了,而且是兩次。

第一次是誤判軍情,葉飛的一縱險些損失了兩個團。

當時,九縱正負責正面阻擊宿遷之敵,為兄弟部隊迂回分割整編第六十九師爭取時間。這場戰鬥,九縱 轄兵力六個團,司令員張震親率兩個團扼守葉海子一線,參謀長姚運良率領兩個團扼守來龍庵一線,副司令饒子健率領兩個團扼守五花頂一線。

問題出在五花頂一線。

副司令饒子健率部與整編第六十九師激戰一天後,出現了嚴重誤判。當時天已經漸黑,饒子健看到整編第六十九師頻繁調整部署,成建制的敵軍匆忙從陣地前沿撤離,向側翼運動。可能是怕延誤軍情的緣故,饒子健沒有繼續觀察,而是立即將這一情況報告給了野司:「敵人可能要撤退,我軍應該采取相應行動。」

要命的是,正如粟裕後來說過的那樣,當時他對部隊情況並不十分了解,所以他相信了來自一線部隊指揮員的判斷,緊接著就向葉飛的第一縱隊和韋國清的第二縱隊下達了包抄命令。

一縱接到命令的時候,葉飛正在吃飯。

粟裕在電話裏說,宿遷北犯的敵人已向南全線潰退,決心進行全面追擊。現命令一縱迅即向井兒頭、曹家集出擊,由西向東與第二縱隊會合,將敵人在撤退中消滅,勿使其退至宿遷城。

葉飛乃猛將,領命之後的穿插異常迅猛。然而,一通猛插之後,葉飛感到了不對勁,野司不是說敵人已向南全線潰敗了嗎?那為什麽敵人所占村莊依舊點著燃明柴,而且還在修築工事。

再一打聽友鄰部隊,二縱方向也沒有發現潰敵。

此時的葉飛,雖然對野司的判斷有所懷疑,但他還是執行命令,率部抵達了指定地點。就在這時,野司新的指令到了:綜合情況判斷,敵六十九師並未撤退,而是發現我軍後企圖調整部署,各突擊部隊撤回原集結地。

得知戰場真實態勢,葉飛心急如焚。因為部隊穿插太猛,等到野司回撤命令下來時,沖在最南面的一縱第三旅根本沒法通知。

危急時刻,縱隊副司令何克希站出來說:我去!

第二天晚間八點,何克希涉險趕到第三旅,要求馬上撤回原防。

三旅旅長大驚失色地問,已經突進去了,怎麽撤?

原來,三旅前衛部隊第八、九團趁夜穿插,誤打誤撞闖入了整編第十一師的縱深陣地。

葉飛聞報,急得團團轉,嘴裏不斷地說,完了!完了!孤零零的兩個團,鉆進敵人集群縱深,怕是要被包餃子了!

狹路相逢勇者勝。

三旅八團、九團正是這樣敢於亮劍的英雄部隊。他們在插入過程中,抓獲了幾名電話兵,得知前方正是敵十一師的師部,於是發起突然進攻,九團參謀長愈慕耕驍勇無比,他率小分隊竟攻到離胡璉指揮所僅二三百米的地方,差一點端了胡璉的巢穴。

天亮之後,胡璉清醒過來,查明是小股部隊騷擾,緊急調動第十八旅實施反撲,對八、九團形成反包圍。

這時的八團、九團已打出了氣勢,接到撤退命令,兩團交替掩護,終於沖出了包圍圈。

對於這一戰場險情,葉飛心有余悸,戰後曾追問下達追擊命令的原委。

陳毅和粟裕都不回答。

直到1981年,葉飛還在回憶錄中寫道:「戰後有人曾問:究竟山野前指從什麽跡象上判斷敵人‘全線潰退’下達出擊命令的?誰也不回答這個問題。」

陳毅、粟裕、張震是最了解內情的三個人。因為涉及具體的人,陳毅、粟裕至死不說,張震也是在饒子健中將、葉飛上將去世後,才第一次在回憶錄中披露誤判軍情的來龍去脈。

其實,險情的背後就是兩軍合並後,將帥不熟,彼此之間不夠默契,需要血與火的磨合。

當然,從中也能看到粟裕只身北上,於瞬息萬變的戰場中所承受的巨大壓力。

第二次險情,更加驚心動魄。

在查明整編第六十九師的兵力部署後,野司粟裕再次下達穿插命令。16日晚,葉飛率領二、三旅利用夜幕掩護,從敵軍駐防的村莊悄悄穿過,繞至第六十九師後方。與此同時,二縱、九縱也到達相應位置,完成對戴之奇的分割包圍。

決戰時刻,又是葉飛,楔入敵後最深。

那一時刻,他是割喉的尖刀, 最容易遭遇反噬的險境。

對這一幕,葉飛後來回憶:「我縱楔入敵人縱深,在敵人縱深地區奪取了十九個村莊,控制了一塊長約六七公裏,寬約一二公裏的三角地帶,構成了向北、向西、向東南的三面防禦,給敵以嚴重威脅。但是,我縱本身卻四面受敵,任務是十分艱巨的。」

在粟裕的計劃中,第八師於17日拂曉前攻下戰場制高點——峰山,保證一縱側翼安全,至關重要!

戴之奇並非無能之輩。他也看到了這一點,深知峰山的戰場價值,於是在八師發起攻擊前,派出預備第三旅副旅長帶著加強營駐守在峰山上,山炮、輕重機槍形成防守火力網,不在話下。

峰山爭奪戰打響之後,糟糕的情況出現了。

16日夜,八師兩個團分路強攻一整夜,勉強奪取了峰山陣地,但天亮之後隨即遭到第六十九師的瘋狂反撲。

戴之奇告訴麾下旅團長,峰山一失,不僅預備三旅被截為兩段,而且整編第六十九師也會與第十一師徹底割裂。所以,這是死戰,峰山一失,全師死無葬身之地。

就這樣,峰山陣地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消耗黑洞,八師漸漸不支。而在峰山南側的胡璉第十一師,為了打通與第六十九師的聯系,也在此時對葉飛的一縱發起了兇猛攻擊。

眾誌成城的意誌,是需要磨礪的。

客觀地講,當時的粟裕,只身前來,背後缺乏這種強有力的集體意誌的支撐。

見八師快要堅持不住,野司有人給葉飛打去電話:「敵人連續攻擊,飛機狂炸,大炮猛轟,八師陣地很難抵擋,要求撤退。」

葉飛聽了,脫口而出:」那怎麽行!「

是啊!峰山一撤,一縱將由三面受敵變成四面受敵,陷入包圍圈之後極有可能全軍覆沒。

然而,野司的電話卻說:「野司已經同意八師撤退,你們也要撤。」

葉飛幾乎憤怒了:「一縱一萬多人,大白天,開闊地,又處在敵人縱深,四面都是敵人,怎麽撤?」

野司的電話說:「你們撤不撤,我管不了。」

說完,野司的電話掛斷。

葉飛憤怒地摔破了 話機

野司 這個打電話的人是誰?

葉飛在回憶錄中沒有點明,據分析很可能是山東野戰軍參謀長陳士榘。

縱觀宿北戰役的全程,這一時刻是最危險的,甚至已有了潰敗的跡象。可敬可嘆的是,就在這關鍵時刻,粟裕拿出了鋼鐵意誌,前線部隊亦是如此。

粟裕下令,八師必須死守峰山陣地。

八師政委接到命令,沈默片刻,然後向全師口授了一條命令:堅守峰山對整個戰場至關重要,我們要不惜一切代價堅守陣地,不準後退一步。任何人擅自後撤,立即就地槍決!

記錄口令的師部參謀魏學誠在日記中寫道:「我以前寫過無數次命令,用這種口氣寫還是第一次。指揮所的人都很嚴肅,前邊有電話來,都是首長親自接,具體交代。」

有了這股鋼鐵意誌,八師打瘋了。

戴之奇見峰山久攻不下,在電話中一再向整編第十一師求救:「胡兄,拉兄弟一把!」

胡璉沒有見死不救之心,但他根本越不過葉飛一縱的阻擊陣地。那時的葉飛,置之死地而後生,堅決不撤退,全縱隊齊上刺刀,誓與胡璉血戰到底。

統轄宿遷東進部隊的總指揮吳奇偉見胡璉原地不動,親自掛電話:「請你強渡六塘河,向戴先生靠攏!」

胡璉在電話裏痛苦回答:「我已令第一一八師全力向峰山靠攏,努力打通與魏旅長的聯系。」

可是這咫尺的距離,在當時就是天涯之遙。

胡璉被葉飛死死地摁住了。

據說,蔣介石得知戴之奇陷入絕境,親自給陳誠打電話:「十一師是你陳誠的老底子,胡伯玉是你的看家狗,我的話他是不會聽的。現在我拜托你,馬上命令他馳援戴之奇。」

陳誠不得不照辦。

可是當他的電話打到胡璉那裏時,峰山方向的槍聲已經稀落下來,胡璉知道這意味著什麽,於是在電話中嘆息一聲:「戴先生不堪設想了!」

胡璉的判斷十分準確!

經過四天激戰,到19日上午,整編第六十九師三個半旅以及特別配屬的工兵第五團全部被殲,合計2.1萬人。

戴之奇成為華東戰場唯一一個兵敗自殺的國民黨高級將領。

陳毅在給中央的報告中寫道:「宿北戰役,戴之奇等三青團中委自殺,黃保德,六十旅旅長亦自殺,魏人鑒,黃繼陶突圍時被擊斃,師參謀長下落不明,副師長饒少偉、副參謀長秉伊均俘。」

宿北戰役開創了解放戰爭以來全殲國民黨一個整編師的戰例,毛澤東得知這一輝煌戰果,如釋重負,親擬嘉獎電報:「慶祝宿沐前線殲敵2萬以上的大勝利,於大局有利,甚好甚慰。」

陳毅更是激動不已,自泗縣、兩淮戰役以來,山野還沒有打過一場像模像樣的大勝仗,那時他曾悲壯地說:仗要打贏了開「慶祝會」;打不好開「鬥爭會」;我 打死了 開「追悼會」!

現在好了,陳毅在慶祝會上詩興大發,頌出一首五言絕句【宿北大捷】——

敵到運河曲,

聚殲夫何疑。

試看峰山下,

埋了戴之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