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丞相府的嫡女,自出生之日便是皇上欽定的太子妃。
大婚前日,太子外出跌落懸崖後不知所蹤,我成了全都城的飯後談資。
一年後,終於在一處偏遠村落找到他,
彼時,他正與一女子拜堂成親。
1
我同蕭予安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他曾說我會是他唯一的妻子。
此時這個男子卻滿心歡喜的與另一女子拜堂成親。
「你是太子,如今聖上病重,朝堂不穩,整個南朝文武百官都在等你回去主持大局。」
我也在等你回家。
我望著他,希望從他眼裏看到一絲曾經的影子。
可他卻說「語兒救了我,我該給她一個家。」
多可笑,我的未婚夫不記得我,卻記得給別人一個家。
曾經的蕭予案不會這般不顧大局,
「那我呢?蕭予案,我才是你的妻!」
「那是曾經,過去那些我都不記得。自我醒來便是語兒一直在我身邊悉心照顧我。」
「既如此,我們各退一步。」
他竟真的什麽不記得了。
消失一年的太子殿下帶著一位民女回來的訊息不脛而走,整個都城都在議論我這個準太子妃的處境。
自一年前他失蹤後,我便自請入主東宮,只因我相信他一定會回來。
那日滿朝文武的太和殿上,我不顧父兄勸阻執意請奏,
「今日臣女自願嫁入東宮,若他生,臣女便是他的妻;若他死,臣女便一輩子為他守喪。絕不改嫁。」
聖上說即便尚未完婚,我已是他的妻。
我入東宮後,在父兄的幫助下替他打理東宮各方勢力,
只願他回來時,身後不是孤身一人。
可如今玄武門前,他與我兄長大打出手,只為將那女子帶回東宮。
「孤是當朝太子,憑你也敢攔我?」
「蕭予安,今日拼上這條命,老子也要揍的你滿地找牙!」
「二哥住手!」
「林舒韻!事到如今你還看不明白嗎?他已不是當初那個蕭予案了!」
「聖上病重,北面齊國虎視眈眈,如今朝中需要他回來主持大局。」
我帶著他和那女子回了東宮,
我聽見他耐心地安撫懷中的女子,「語兒放心,有我在,定不會讓你受委屈。」
「殿下想如何安頓這女子?」
「語兒是我妻子。」
「她可以進東宮,但太子妃,不行。」
「林舒韻是嗎?你以為你是誰?孤想做的事,你憑什麽攔孤?」
從前他只喚我韻兒,這還是第一次喚我全名。
「就憑我是聖上親口承認的的太子妃,也是你的妻。若我不松口,聖上決不會允許她進東宮。殿下可能不知道,這一年來東宮上下都是我說了算。您若不信,大可試一試。」
「你是在威脅我?」
「不,這只是交易」
你跟我回來,我讓你帶著她,僅此而已。
他終是帶那女子入了東宮,
我們那場尚未舉辦的大婚,他卻從未提及。
可能他天生就該站在那個位置,雖然記不得往事,可他在朝堂上運籌帷幄的樣子,還是讓我想起了往昔。
昔日,他滿腹經綸,才華橫溢,與夫子論道時尚能不卑不亢,勝券在握。
二哥說,若是他參加春闈,三元及第也不及他。
這樣才華橫溢之人也曾為我爬上墻頭,只為看我一眼;也曾在炎炎夏日親自采下蓮蓬只為博我一笑。
我及笄那年,他帶我登上城樓,看著眼前的萬家燈火,
他說,「韻兒,你是我此生唯一的妻。」
這些曾屬於我們倆的回憶,現在只有我記著。
此刻他與旁人低頭細語、耳鬢廝磨時,無一不在提醒我,
他已不再是我的予案。
兄長曾問我,「可曾後悔,當初執意入東宮。」
「可是哥哥,他是予案啊,是那個在太和殿前說著非我不娶的太子,是陪我十七年的予案哥哥,所以,我不後悔。」
「可如今這些他早已忘記,他已不再是當初的予案。」
「他會想起的,我相信他。」
「阿韻,別把自己困在過去。」
若過去有蕭予案,我寧願困在過去一輩子。
2
東宮出了兩位娘娘一時之間成為高門貴族的飯後談資,
聖上說起當初那尚未舉行的大婚,他也只是推搡應付過去。
入東宮後,我見過那女子,只是個在尋常不過的農家女,
溫柔如水,小家碧玉。
聖上壽宴那天,她被一群世家貴女刁難,嘲笑她是鄉下來的鄉野村婦,
罷了,她終究是他的救命恩人。
「放肆!我東宮之人何時輪到你們這般欺辱!」那群人向來捧高踩低。
我出手替她解了圍。
那晚,蕭予案來了我房中,這還是他回宮後,第一次踏足。
「今日之事,我都聽說了,多謝你替語兒解圍。她剛來京城,許多事尚不知曉,你,多教教她。」
我應允了。
從那時起,我時常將她帶在身邊,教她京城的禮儀規矩,宗族譜系。
那日兄長南下帶回兩壇梅子酒,她看了十分歡喜。
「我在家時也時常釀酒給予案喝,他素日裏最喜我釀的酒。每次都要拉著我陪他痛飲一番才肯作罷。」
「既你喜歡,那這壇酒便送於你吧。」她的話外之音,我又豈會聽不出。
她滿心歡喜地走了。
靈兒說「娘娘,我看她分明就是故意的,整日裏把太子的名諱掛在嘴邊,誠心給您找不痛快。」
「靈兒,這話,以後別再說了。」
翌日,蕭予案帶著那壇酒,氣勢洶洶地來找我,一幅興師問罪的模樣。
「你這毒婦,你昨日給語兒送的酒中下了什麽藥,為何她喝了後便腹痛不止?」
我看著眼前明明和以前一般無二的臉龐,
往日只會溫柔細語地同我說話,今日出口便是毒婦。
哀莫大於心死。
「殿下張口便是興師問罪,這麽大一頂帽子,臣妾可擔不起。」
「除了你,這東宮還有誰對語兒有這麽大敵意。」
「呵,我林舒韻還看不上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我若真想收拾她,可不會給殿下機會讓你來興師問罪。」
說完我就讓靈兒將他帶的那壇酒倒滿一杯,當著他的面一口飲下。
「如此,殿下可滿意了?」
看著我平安無事,他自知理虧。
「以後,離語兒遠些。」說完便走了。
他怕不是忘了,是他要求我多帶帶她的。
「靈兒,你說他真的是蕭予案嗎?為何除了那張臉,我看不到半分從前的影子。」
那天之後,蕭予案將東宮的護衛全部換成他的心腹,
原來,他還是不信我。
曾幾何時,我也是他放在心尖唯一呵護的女子,
如今這些不過只是奢望,
我的堅持,真的有意義嗎?
蕭予案,你真的還會回來嗎?
3
翌日
「舒韻姐姐,昨日之事是我的錯,怪我一時貪嘴多吃了些冰鑒,太子殿下一時情急竟是錯怪了姐姐,今日妹妹便是專門來向您賠罪。」
「妹妹何出此言?這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我自是看不上,若我真要出手,那便會不漏痕跡,這般下作手段,痕跡太重,我不喜歡。」我在她耳邊低語。
若說此事同她沒關系,我自是不相信的。
小姑娘爭寵的手段罷了,
我接手東宮一年,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單純的閨閣少女。
「語兒妹妹,你若是安分些,我不介意東宮多張嘴吃飯;若是不安分,這東宮也不介意再多具屍體。」
「舒韻姐姐是在威脅我嗎?」
「妹妹那裏話,你需明白,在這東宮,我為妻,你為妾。便是太子在這,也要給我幾分面子。望你以後曉得尊卑,若你不是他的恩人,你連跟我說話的資格都沒有。」
真是可笑,一介民女,也妄圖在我頭上作威作福。
那日之後,她也消停了一段日子。
同年九月,齊國派出使者來朝,希望鞏固兩國邦交。
聖上病重,此事便交給太子全權負責。
那日宮宴之上,齊國使者開口便向太子討要我,由我前去和親,以修兩國百年休戰之好。
使者話畢,底下一片嘩然。
「你放肆,且不說林家在我朝是何等尊位,林家小姐是我南朝的太子妃,豈容你說求娶就求娶。」
我看著蕭予案,比起這些,我更在意,他會怎麽說。
「使者的話…」他一句話沒說完,下人匆匆來報。
「稟殿下,夫人她在東宮突發惡疾,昏倒了。」
他丟下滿朝文武和我,隨之匆匆離席,
此刻,我像個笑話。
「看來太子妃與太子殿下果真如外人說的那般夫妻不睦。用你們漢人的話說便是強扭的瓜不甜。不若來我齊國,你便是唯一的可汗夫人。」
「我勸使者謹言慎行,除卻太子妃一位,我父乃兩朝元老當朝丞相,長兄乃西南軍的統帥,背井離鄉,終年鎮守邊關;次兄更是連中三元的新科狀元。我若不想嫁,無人能逼我。」
翌日,關於我要去齊國和親一事傳遍京城,
我知道,這是要以輿論逼我就範。
當晚,我去了蕭予案的寢殿。
殿內有一股若有若無的熏香,他以前向來不喜這些。
「殿下今日此舉,未免有些不妥。」
「孤做事向來這般,不計後果。」
「今日使者敢當面求娶我必然是有備而來,看似求和,實乃挑釁。」
「孤又沒答應。」
「我是想勸殿下提早想好應對之策,近幾年齊國越發猖獗,若不是還有鎮北軍在,他們怕早就耐不住開戰了。」
「放肆!你一介婦人也敢妄議朝政!」
我余光瞥見他的窗台上落了些許灰塵,他向來畏寒。
「是臣妾多嘴了。近日天涼,殿下晚上要記得關好門窗。」
是我多慮了嗎?就算不記得從前之事,為何會連性情、喜好也大變?
我寫信給二哥,關於蕭予案突然回來一事,疑點太多。請他細查一番。
三日後,我在東宮見到了三年未見的陸今安。
我和他還有蕭予案自小一起長大,三年前他隨父去了鎮北關。
三年不見,他從一個京城貴公子變為上陣殺敵的大將軍。
「今安?你怎會突然回京?」
「韻兒,蕭予案一事我已聽說。那混蛋竟真想將你送去和親。今日我來帶你走。」
「此事尚未有定論,你如何得知?」和親一事只在京城流傳,今安遠在鎮北關,如何得知?其中必有蹊蹺。
「此事流言紛紛,我自是聽旁人說的。」
「旁人是何人?陸今安,你有事瞞著我。」
「你別問那麽多,韻兒,我今日來就是來帶你走的。」
「陸今安!你我十多年的情分,你若不說清楚,我不可能同你離開。而且,予安還在京城,我不會走。」
看著我決絕的模樣,他終於妥協「好吧,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了。是蕭予案讓我回來帶你走的。」
「什麽!」
4
他的話於我而言無疑是當頭一棒。
「如今東宮的太子並不是真的蕭予案,而是齊國二皇子齊嶽。」
竟是如此,「自他回來我便覺得他性情大變,與從前大相徑庭。那予案呢,他如今身在何處?」
「你隨我來。」
坐在馬車裏,我心裏時而驚喜,時而恍惚。
真正見到他人時,我喜極而泣,
眼前之人一身素白衣衫,負手而立,即便臉上帶著面具,我也知道他就是我的予案哥哥。
「韻兒,你受苦了。」
「蕭予案,你混蛋!」
原來,蕭予案當時遭到齊嶽刺殺,被秘密看押。醒來後拼死逃到鎮北關。
相傳齊國皇室有不傳的易容秘術,後來又聽說朝廷找到了太子,便知道那是齊嶽易容假扮,那段時間,齊國蠢蠢欲動,於是他便順水推舟,在齊國潛伏,刺探敵情。
「那你如今打算怎麽辦?」
「本來打算讓今安帶你走,齊嶽讓你和親就是想把你送到齊國當人質,一旦兩軍開戰,你將是最好的談判籌碼。」
「那他身邊的女子是何人?」
「是個民女,他假借受傷被此女所救,借以掩蓋身份,更合情理。」
「所以他是故意做出與我不合、心有所屬的樣子,這些都是為了齊國使者今日的求娶鋪路。前幾日我就發現他不太對勁,已經寫信讓二哥去查探了。我又不傻,我若不想嫁,誰也不能逼我。」
「是是是,我家韻兒終於長大了。」
「你知道我有多害怕你真的忘記我愛上別人嗎?」
「我說過,你是我唯一的妻子,永遠都是。」
「我不能走,我留在東宮能幫你看著齊嶽,我若走了,難免他不會起疑。」
我執意留在東宮,蕭予案秘密北上,陸今安留在京城明面上是回陸家祭祖,實際是一方面保護我,一邊探查齊嶽在京中的黨羽。
齊嶽假扮太子必然是想登上帝位,現在想想,自他回來能迅速穩固朝綱,手握大權,又將東宮守衛換了一遍,顯然是早有預謀。
齊國和親一事聖上聽聞大怒,下令嚴查散播謠言者,並當眾訓斥了太子。
最後從宗室中選了個女子封為公主前去和親。
我假借謝恩,請求面見皇上。
若他的目的是帝位,必定會對皇上動手。
我去禦書房時太監正要給皇上送藥,
看著皇上喝完藥剩的殘渣,我示意靈兒,她心領神會地退下。
短短幾月,禦書房的侍衛也被他換了大半。
謝恩完畢。我狀似無意地說道,「臣妾才多久沒來給父皇請安,這禦書房的侍衛竟都換成了生面孔。」
點到為止,我起身告退。
我看著靈兒帶回的藥渣,若有所思。
翌日,我借舊疾復發請二哥帶著府醫來東宮看診。
「曾大夫,這藥如何?」
「這藥本身無礙,可若是搭配百濯香便會令人血氣虧空,長此以往,必將血氣枯竭而死。」
我想起那日在齊嶽殿中聞到的香。
「韻兒,這藥渣是何意?」
「二哥,看來我們要早些準備了。」
我讓二哥將訊息帶給陸今安。
當晚,齊嶽便來找了我。
「孤聽聞,你今日叫了林府府醫?為何不叫太醫?」
「多謝殿下關心,臣妾這是娘胎裏帶出來的舊疾,自小便是曾大夫看的診,已抓過藥,並無大礙。」
「孤記得,好像還欠你一個洞房花燭夜。」
我心下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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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太子妃這是不願意?」
「若殿下一日未想起往事,我們便一日不算夫妻。」
「林舒韻,你是孤的太子妃,孤要幸你,你敢不從?」
「我還是那句話,我林舒韻背後是整個林家,我若是不願意的事,沒人能逼我。殿下若是想用強的,臣妾當然攔不住。只是這後果,不知您能否受得住。」
「總有一天,孤會讓你心甘情願。」
那晚他氣急,拂袖而去。
陸今安傳信說,蕭予案帶回了齊國的軍部布防圖,邊關有陸老將軍坐陣一切安排妥當,此時他已秘密回京。
終於,一切都要結束了。
皇上近幾日宣太醫的次數愈加頻繁,上次經過我提醒,禦書房的守衛換成了聖上親衛。
三日後,蕭予案抵京。
「韻兒,我需要你帶我進宮面見父皇。」
「明日齊嶽會帶那女子外出踏青,屆時我帶你入宮。」那女子經過我一番警告安分了一陣,近幾日又開始四處作妖,耀武揚威。
「沒想到,我失蹤了一年,倒是讓你越發沈穩,我竟不知這是好是壞。」他看著我感慨道。
「當初,你蹤跡全無,有多少人對那個位置虎視眈眈,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東宮樹倒猢猻散,你的心血付諸東流。我就想著有朝一日你若回來,東宮還是你的東宮。」
「得此妻者,夫復何求。」
韻兒放心,待此間事了,我一定還你一個大婚。
翌日,我讓予案哥哥扮作隨行太監隨我入宮面聖。
我以太子罔顧禮法帶那女子出宮遊玩一事面聖,
請求皇上秉退左右後,終於有機會讓蕭予案與之相認。
「父皇,孩兒不孝……」
「你竟是予案?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蕭予案將來龍去脈全數告知皇上,
「豈有此理!齊國狼子野心,竟妄圖借此吞並我朝。那予案接下來你有何打算?」
「請父皇先按兵不動,如今宮中守衛大部份都是他的人朝中他的黨羽也不在少數。尋一個合適的時機,先將其秘密看押,等今安帶兵歸來將其一網打盡。」
「臣妾有話要說,五日之後家父過壽正是一個好時機。」
「不可!」蕭予案急言道,「此舉太過冒險,我豈能讓你身處險境。」
「殿下您先聽我說,父親過壽由聖上下令讓他陪我回門祝壽再合理不過,想在宮中抓他很難,只有如此,才能既不令他生疑,又能將其抓獲。」
「韻兒…」
「予案哥哥,我已不再是當初那個什麽都不懂的女孩,韻兒如今也能助你成事。」
他拗不過我,終是應了我的請求。
五日後,林府壽宴,因不是整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