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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圖【二十四詩品·疏野】:隨物婉轉,任意東西

2024-04-29文化

葉澄 雁蕩山圖局部

二十四詩品·疏野

惟性所宅,直取弗羈。
控物自富,與率為期。
築室松下,脫帽看詩。
但知旦暮,不辨何時。
倘然自適,豈必有為。
若其天放,如是得之。

禮儀、精致、華美相對面就是疏野。疏野,是一種淳樸的,質樸的,粗疏的,荒野的氣質。

在孔子的門人中,子路就屬於這種疏野的氣質,「野哉由也」,非常直率,直接,進而帶著些魯莽。

孔子的門人中,我最愛顏回,其次是子路,然後是曾晳。顏回是沖淡的,子路是疏野的,曾晳是曠達的。各有其獨特的氣象。

子曰:文勝質則史,質勝文則野,文質彬彬,然後君子。

這是孔門的修行,追求中道,無過無不及。中道是兼顧了疏野與文雅。

疏野,是天真之本性,更相應於道家,隱於山林,溪岸,田園的文人,他們的性子裏往往是疏野的,追求自由、自在的,暢懷於山水大地。

陶淵明的性子裏有有不少疏野的氣象。

他自言「質性自然,非矯厲所得」,所以回到田園後,則是「懷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登東臯以舒嘯,臨清流而賦詩」。

他在官場,社會裏,那種束縛很難受,「少無適俗韻,性本愛丘山。誤落塵網中,一去三十年」,他的感覺是「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所以,回到田園,即便生活有些艱難,「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但是他能自如自在,「久在樊籠裏,復得返自然」,重返自然的感覺實在是他好了。

不拘禮法,無所羈畔,多好。

「曖曖遠人村,依依墟裏煙。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這樣的一種疏闊,質樸,接地氣的生活,陶先生心裏踏實,自在。

疏野,往往生活的質素不那麽好,「環堵蕭然,不蔽風日;短褐穿結,簞瓢屢空,晏如也」,安貧樂道,這就是疏野之象。

能讓人安,安住,適意,故能過得詩意。率真,不雕不琢。

所以,陶先生常常「嘯傲東軒下,聊復得此生。」

這是生命圓融自在的寫照,隨物婉轉,任意東西。金庸小說裏的令狐沖,在嶽不群「禮」的教育下,始終不改其疏野的個性,從遇到田伯光的糾葛到最後能相交,可謂開始擺脫禮。與風清揚習得獨孤九劍,真的把自己的疏野個性,與崇尚真性、臨機應變、應物而動的獨孤九劍融合在一起,習得這至高的劍術。

進而能和任盈盈,任我行,曲洋,劉正風,這一幹傲笑江湖的人相交,了恩怨,逍遙於江湖。

好,打住,來看看文本。

王洪 瀟湘八景-煙寺晚鐘局部

惟性所宅,直取弗羈。
拾物自富,與率為期。

隨性所適,無所拘束,歲物婉轉,自在自樂。以率性之道作為修養的目標。

【中庸】有言: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率性之道,純然本性的流露,自然而然。

誠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我們可以看到,【中庸】裏也是充滿了這種道家的疏野氣息。也是文質彬彬的質性,天性。

「直取弗羈」,行一直心,無所羈畔。

【論語憲問】:「或曰:‘以德報怨,何如?’子曰:'何以報德?以直報怨,以德報德。’」

直,直心是德,以直報怨,自然而然。

子路曰:「衛君待子而為政,子將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奚其正?」子曰:「野哉由也……

子見南子,子路不說,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厭之!天厭之!」

在孔門的弟子中,也只有子路敢這樣直接懟孔老師,而孔子有時候懟回去,有時候還自省發誓啥的,你看,師徒之間,其實都有這種疏野的氣息在的。

孔子是能把疏野,雅致,雄渾,沖淡等圓融一體的聖者,而子路只得一端。

馬遠(傳) 松泉雙鳥圖

築室松下,脫帽看詩。
但知旦暮,不辨何時。

隱居在山林松下,自然隨性不拘禮法,隨興吟詩。純然感受著一天的晝夜轉變,忘記了處在哪個時代,「山靜似太古,日長如小年」,悠悠自在,存於時間之外。

倘然自適,豈必有為。
若其天放,如是得之。

適意自在,不求目的。放天性於自然,得大自在。獨與天地精神相往來,而不敖倪於萬物。

如陶氏所言「俯仰終宇宙,不樂復何如?」。

打油詩一首,以寫心也!

疏野之樂

秋山

人生有至樂,疏野氣象修,

無修亦無證,自性本天生。

林泉與水榭,田園漫悠遊,

隨物自婉轉,任意東西流。

好,到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