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舒生
【道德經】上部主要是論道，下部則主要談道的運用。整部【道德經】的核心思想，用老子一句廣為流傳的話概括，就是「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盡管老子論道部份非常深奧（也可能是含混不明、自相矛盾），但這個核心思想的意思卻不難理解：人取法於地，地取法於天，天取法於道，道本性自然。
顯然，【道德經】用的是以天道來證人道的理論模式，即天道是怎樣的，我們人類就該怎樣按照天道來執行。這種主張，聽起來似乎很有道理，但實際上並沒有搞清楚人在宇宙中的真實地位。
老子所說的「道」，著眼於世間萬物都有的性質，講的是普遍性，但是我們看世間萬物，卻是各各不同的，也就是說，事物皆有其特殊性。如果人只是像石頭、樹木，乃至像阿貓阿狗這樣的動物，其特殊性似乎並不重要，但問題是，人乃是可以主宰萬物的生靈，是大自然「一件了不起的傑作」，只講普遍性，就忽略了對人來說至關重要的特殊性。
人如果和其他動物完全一樣「尊道」而行，那這個世界就仍是原始的社會。在上上古時期，恐龍曾是這個世界的霸主，它們是怎麽統治世界的呢？還不是靠它們強大的體魄。而人主宰世界，卻不是靠什麽天生神力。
人能主宰，靠的是他的理性、智慧和相應的工具，概而言之，人有遠超出萬物的主觀能動性。正是充分發揮主觀能動性，人發明了社會上的一切。
我們生活在社會中，享受著社會帶給我們的一切便利和舒適，對此習以為常，但我們一定要清楚，這一切並不是什麽「天道」統治下的理所當然，而是都得益於人的發明創造。而且人類文明程度越高，人化的特點也就越明顯。因此，以天道來證人道，是不得要領的。
【道德經】的擁躉可能反駁說，這一切還不是源自自然。但就像我在前面說的，源自自然只是說了一個普遍的事實，並沒有揭示出人之為人的特殊性。為什麽同樣是動物，只有人才創造了一個社會，而其他甚至像大猩猩這樣具有高智商的動物也只能依靠自然和本能過活？
【道德經】由於沒有揭示人的特殊性，對於人類和社會的發展，自然也就認識不足。這方面老子還遠不如孔子。孔子強調人倫道德，強調人與禽獸之別，強調社會秩序，至少對人的特殊性作了一系列預設和規定。而老子因為只看到人自然的一面，也就不可避免地會墮入「小國寡民」的淳樸幻想。
老子關於自然社會的構想其實是一種烏托邦，它並不是客觀意義上的自然社會。老子如果全面深入考察自然狀態，就會發現盡管當時他所處的時代充滿了征討殺伐，但仍然要比一個純粹的自然世界好得多，起碼多數人的生活有所保障。我們多看動物世界就會發現，純粹的自然狀態可不是什麽和樂清平的世界，動物們為了生存會殊死搏鬥，不僅一日三餐無保障，生命也可能隨時結束。人類社會雖然不完美，卻也不是一個自然的社會能比擬的。當然，老子的本意或許不在於其烏托邦的實作，而是借古諷今。這份苦心我們是可以理解的，但切不可當真。若非要從中尋找人生至理，恐怕會誤入歧途。
在市場經濟條件下，老子自然無為的思想誠然有一定參考價值，對於沈迷追名逐利的社會，也不失為一劑精神的安慰劑。但它只是一味調味劑而已，就像我們在工作繁忙之余去看個電影或者去按摩一樣，並不是生活的常態。
老子【道德經】本質上是非常保守的，這種保守性，根本上是由其核心思想決定的。而因為其核心思想上誤判了「人道」，也就決定了它不可能真的成為社會主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