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小雨的名著時光
我們常說，水滸傳中，並沒有好人與壞人的分別，這話要說也沒什麽問題。
古代的小說，特別是這四大名著，跟現在有一個很大的不同，就是對於正派、反派的界定，並不會那麽的非黑即白。人物的多面性，是因為古代作家更加註重呈現客觀，而不是定義客觀。所以四大名著都不是第一人稱小說。
但是在施耐庵這位大作家公正的視角下，我們依然可以從中感知到，哪一類的壞人，他們對社會的傷害更加的入骨。
比如在水滸傳中，我們可以把裏頭的壞人，分為梁山之內，以及梁山之外，這兩者是有著根本性的區別。
梁山之外的壞人群體中，有一個最大的共同點，從這一個共同點中，我們還可以窺見到，施耐庵這位明初的作家，其實早已經昭示了朱元璋的明朝的興衰根源，這對朱元璋來說，是非常諷刺的結果。
水滸傳梁山之外的壞人群體，要論知名度的話，首推高俅和高衙內這一對父子，他們哪一點最壞？就是這四個字： 吃人太甚
林沖一個堂堂的江湖有名的教頭，做人安分守己，他的老婆被你們這般欺辱，自己也被陷害之後刺配了，在這個時候， 林沖他的決定是隱忍退讓。
你們實在是太強了，我求饒了還不行嗎？
林沖的休妻，其實就是在告訴高俅父子：我，林沖，認輸了，這老婆我就休了，我不要了。你高衙內既然想得到她，那就給你吧，放過我好不好？
林沖這個規規老實的教頭，從來沒有經歷這樣的黑暗，他已經徹底崩潰，跪著對高俅、高衙內在求和了。
但是不行的，高俅和高衙內的壞就在這裏，他們不接受林沖的退讓，就是要林沖去死。
可是這時的林沖，依然是處於崩潰的狀態，依然還要繼續去求饒。他跪得更加低沈了。甚至於幻想著，能夠透過透露魯智深的住處，來向高俅父子傳達出一個資訊，就是我林沖絕對不會報復你們，請你們對我放心，我不會是你們的隱患，放過我吧高大爺：
兩個公人道：「好個莽和尚，一下打折了一株樹！」林沖道：「這個直得甚麽，相國寺一株柳樹，連根也拔將起來。」
魯智深前腳才剛剛離開，林沖第一時間，就把相國寺這個魯智深住處，透露給了董超他們。要知道，哪怕是魯莽的魯智深，在面對董超的套話，第一時間就能察覺。林沖他這麽細心的人，竟然會說漏嘴？怎麽可能。他這就是太想跟高俅求和了。
但是不行的，就是不行，高俅依然是不放過林沖，於是最後才有了那篇風雪山神廟的文學名篇。
高俅父子之外的壞人中，鄭屠的知名度不遑多讓，畢竟是上過課本的人。
這個角色哪一點最壞？同樣是四個字： 便宜占盡。
你鄭屠當初用了3000貫，買了人家金翠蓮去當小妾， 這並沒有問題。得到她的身子之後，又被鄭屠他老婆趕了出去， 這在水滸傳中也尋常可見，也沒有問題。趕了出去之後，那3000貫卻又不真的給人家，占了這麽一個大便宜，我依然還要說沒有問題。
只是鄭屠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你娶了金翠蓮，得到了她的身子，再趕了出來，再不給她3000貫，哪怕已經這麽離譜了，可是這還不夠，你還要把她給扣下來，在潘家酒樓賣唱來替你賺錢。你一個有錢人，20來個員工的大老板，金翠蓮一個無依無靠的苦命人，至於做到這種程度嗎，這叫什麽，這就叫做：便宜占盡。
好了， 說到這裏，本篇文章最核心的觀點就來了。
從高俅，還有鄭屠西門慶，乃至於梁中書、蔡京這些梁山之外壞人的特性中，大家發現了什麽共同點嗎？
小雨自己都看明白了， 可以用一句話來總結：就是對於欲望的無法節制。高衙內的吃人太甚，鄭屠的便宜占盡，乃至於梁中書每年十萬生辰綱的不法之財大搖大擺送去給蔡京。也就是說，這幫壞人已經徹徹底底失控了，對於權利力與財富乃至於色欲的索求，已然群體性的喪失了自我抑制的機能。
這種失控，體現在水滸傳所有的具有權勢的壞人身上，沒有一個例外的在失控著。上到宋徽宗，中到慕容知府，下到西門慶與高俅的親戚高廉，這幫人如同急食癥患者的瘋狂吞噬著屬於他們或者不屬於他們的一切，在這樣的狀況之下，久而久之，就必然會誕生出另外一種兇惡——也就是梁山好漢。
從梁山之外的壞人，對於欲望的抑制機能的徹底喪失，再到梁山之內，李逵為首的好漢們，對於兇惡的同樣無法壓制，這是一種有邏輯性的因果關系。施耐庵像一個自然界生物群體的記錄者，記錄了這一種自然現象。
我以前一直認為水滸傳的作者太過戲劇性了，刻意塑造一些極品的壞人來凸顯情節的張力，但是當後來讀了宋史和明史，我發現小說中寫下的那些事情，其實都是歷史上宋徽宗他們真的幹過的事情。
包括挖了一條地道，專門去私會李師師，這種破事都是真的存在的！
施耐庵是元末明初的人，那時這位作家看到朱元璋已經坐到了江山，當年寫下水滸傳，無非就是想提醒明朝，水滸傳中這樣的瘋狂，不要再發生了，也就是對於欲望索取的失去節制，不要再出現了。水滸傳寫下的就是這麽一個故事。
可是最後明朝崩盤之時，朱元璋後代王室宗親，已經繁衍到上百萬。根據明實錄的統計，明朝滅亡時，朱元璋後代皇室保守估計，光占有的土地所有權，已經超過明朝所有土地的一半，每年的稅收養著龐大的王室就要切掉百分之37，超過明朝員工的薪金總和。這就是欲望的無所節制的問題，於是和水滸傳一樣的，當欲望喪失節制機能之後，比梁山好漢還要兇悍的李自成就出現了，把朱元璋後代殺了個一幹二凈。
我想這就是施耐庵的厲害之處。他所寫下的小說的現實主義深度，確實屬於大作家應有的視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