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華文頭條 > 美食

在副食店裏,看到老北京的鄉愁

2023-12-05美食

原標題:追憶北京副食店合豐東

近日瀏覽微信,在一微信公眾號看到一篇文章,家門口的副食店。文章裏配發了一張六七十年代北京副食店裏的照片。照片裏副食店櫃台上擺放著古老的盤秤,一盆盆各式各樣的鹹菜。櫃台後靠墻的貨架上,擺放著各種白酒和料酒、食鹽、堿面、小蘇打等物品,貨架底下一拉溜兒的大缸,大缸裏裝的是黃醬、芝麻醬、醬油、醋等。看到這張照片又勾起我童年的記憶。想起了我小時候家門口的副食店——合豐東。

20世紀50年代,我出生在北京市崇文區(現已改為東城區)關帝廟街8號。我在此地住了23年。我的童年和青少年時代都是在這裏度過的。

出了我家院門往西,隔著四個門,有一個副食店叫合豐東。我們日常買副食品、買糕點、買兒童食品都是在這裏。合豐東在關帝廟街西口一個緩坡上,坐北朝南。進門迎面一長溜兒櫃台,靠東邊的櫃台上擺著一台盤秤,旁邊擺著七八個白瓷盆,盆裏裝著各種鹹菜。有大醬蘿蔔、小醬蘿蔔、水疙瘩、榨菜、鹹菜條、辣蘿蔔乾......

緊靠櫃台東頭放著一個木盒子,盒子上有十幾個窟窿,窟窿底下是玻璃。盒子裏有個電燈泡。緊挨著盒子的櫃台下是一摞木箱子,箱子裏裝的都是雞蛋。顧客買雞蛋時,售貨員把雞蛋放在盒子上的窟窿上,擺滿以後,開啟電門開關,就能照見雞蛋裏面了。如果雞蛋裏面發黑,就證明雞蛋壞了,就給挑出來,不能把壞雞蛋賣給顧客。無論誰來買雞蛋,這個程式不能少,即便是老人孩子來買雞蛋,售貨員也一樣認真地給照一遍。那個時候的售貨員真是童叟無欺。

北京最後的國營副食店(圖源網絡)

那時候副食店打醬油、打醋、打黃醬、打芝麻醬都是散裝的,都得內建容器,提著瓶子,拿著罐子。打醬油打醋時,售貨員拿一個漏鬥,插在醬油瓶和醋瓶子裏,用一個竹木制作的提子,在醬油缸和醋缸裏舀上一提,往漏鬥裏一倒就行了。打醋的小孩提著打好的醋回家了。不是有那麽句話嗎,小孩兒打醋直來直去。

打黃醬或打芝麻醬的時候,售貨員要先把盛醬的罐子上秤約約分量。然後往裏盛好醬後,再上秤約約。售貨員盛芝麻醬可是個技術活。在芝麻醬的缸裏舀一勺一轉,等著芝麻醬垂直往下流,流得越來越細,看準時機,看準火候,迅速地把芝麻醬倒入顧客拿的罐中,一點也不灑,罐口邊兒上一點芝麻醬都不沾。那叫一個地道。這點技術沒有個三年兩載還真學不會。

小時候我就愛到副食店買東西,特別愛打芝麻醬。打醬油打醋也不能吃。每次母親給我副食本和一個罐頭瓶對我說:「去把這個月的芝麻醬打了。」我甭提多高興了。因為去趟合豐東,打那副食本上每人一兩的芝麻醬不白去。打完之後開啟瓶蓋兒可以用手指頭抹一下放嘴裏吃了。咂摸一下滋味兒,那叫一個香。

用手指偷吃過後,不忘了再用手指頭把芝麻醬浮頭兒抹平了,別留下偷吃的痕跡。可是一不留神還是露出了蛛絲馬跡。有一次打完芝麻醬,照方抓藥又偷吃了,偷吃之後把芝麻醬浮頭兒抹平了,自認為天衣無縫。可回到家把芝麻醬交到母親手中,對母親說:「打回來了。」母親沒說話盯著我看,把我看毛了。母親問我:「你做什麽錯事了?」我說:「沒做什麽錯事呀。」母親說:「你是不是偷吃芝麻醬了?」我聽母親這麽一問,心裏咯噔一下,心想這回完了,我的秘密讓母親發現了。可我還是嘴硬,我開啟盛芝麻醬的罐頭瓶,讓母親看抹平了、做過手腳的芝麻醬說:「您看,沒偷吃。」

母親說:「去照照鏡子。」我聽了母親的話,來到鏡子前一看,嘴角兒上有一大塊芝麻醬。當時把我嚇壞了,就等著挨母親的一頓呲兒,甚至連挨一頓打的思想都準備好了。沒想到母親並沒有呲兒我,也沒打我,只是對我說:「去,把嘴角上的芝麻醬洗幹凈了。」我如遇皇恩大赦。趕緊把嘴角的芝麻醬清洗幹凈,轉身就去幹自己的事了。

不大一會兒的工夫,母親拿來兩張裹在一起的饅頭片,對我說:「你這個小饞貓,把它吃了吧。以後想吃就說,別跟小老鼠一樣偷著吃。」我接過母親遞過來的兩張饅頭片,開啟一看,饅頭片上抹著厚厚的一層芝麻醬。芝麻醬上還撒了不少白糖。看到這麽好的吃食,我高興地對母親說:「謝謝媽媽。」然後大快朵頤,饅頭片抹芝麻醬蘸白糖,甭提多香了。50多年過去了,那個香味兒,我終生難忘。

要知道那個年頭芝麻醬是憑副食本供應的,每個月每人只供應一兩芝麻醬,我一次就把我的那份芝麻醬吃光了。讓我深深體會到了母親對我的愛。

合豐東靠西邊的櫃台賣糕點、賣兒童小吃。在我的記憶裏,江米條六毛六一斤,動物曲奇四毛八一斤,桃酥七毛二一斤,蛋糕七毛八一斤。兒童小吃品種不少,有4分錢一包的糖炒米、3分5厘一包的爆米花、2分錢一個的江米球、1分錢一塊的橘子糖,還有4分錢一塊的搓板糖。搓板糖一塊有八道,可以分開了買,3分錢買六道、2分錢買四道、1分錢買兩道。

靠東側有一個櫃台,櫃台上擺著幾個黑色的壇子,壇子上蓋著裹著紅布的大木塞兒。壇子裏裝的是散裝白酒,有一毛七一兩的、一毛三一兩的,還有九分錢一兩的。我父親平日裏好喝口兒,每次酒癮上來,就讓我拿著一個小酒壺到合豐東打二兩一毛三一兩的,有時也打九分錢一兩的。勤儉持家的父親喝散裝酒都舍不得喝貴的,有時讓我買包開花豆下酒。

曾經副食店的老照片

父親有一個銅酒壺,他喜歡把我打來的散裝酒倒在酒壺裏,拿個搪瓷大茶缸子,裏面倒上熱水,把酒壺擱茶缸子裏燙上,等酒熱了再倒進小酒杯裏喝。每次父親在桌兒上喝酒,我就搬個凳子,跪在凳子上看著父親喝一口酒,抓一個開花豆送嘴裏,那股享受勁兒可真美。父親看我老盯著他喝酒,有一次他拿筷子尖在酒盅裏蘸了一點酒,往我嘴唇上抹了一下,辣得我齜牙咧嘴,以後父親再說讓我喝酒,我堅決不喝了。

時光荏苒,白駒過隙。一晃50多年過去了,我從一個懵懂孩童,變成了一個花甲老人。1981年我家從崇文區(現已改為東城區)關帝廟街搬到了朝陽區團結湖。前幾年,我又回到關帝廟街,故地重遊。此地已經建成了新景家園。關帝廟也拆除了,只留下記錄關帝廟歷史的一塊石碑和我熟悉的老槐樹,合豐東已經不見了蹤影,成為了我兒時的美好記憶。

作者丨劉建民

【文章來源:【北京紀事】11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