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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談|戴蓉:端午感懷

2024-06-10美食
喜歡吃粽子,於是端午前後總是沈浸在粽子碳水和油脂炸彈帶來的愉悅中。
白米粽最簡樸,但越簡單的食物,越能突出食材本身的好。清純的白米粽,剝開並非雪白,而是糯米煮熟後的柔白。烏米粽藍得發黑。第一次吃烏米粽,疑心是黑米做的,但它分明又有糯米的黏性,後來才知道是用烏飯樹葉搗碎取汁煮糯米制成的,吃起來有種特別的清香。灰水粽的色澤是漂亮的淡金色,淡淡的堿水味道混合粽葉香,口感軟糯中帶著些微彈性,味道妙不可言。可惜正宗的灰水粽已不易得,因為農村也很少有人燒稻稈做飯、用草木灰做粽子了。一大堆的稻稈燒不出一袋灰,多數稻稈都被直接打碎爛在田裏。炊煙裊裊是舊時人家燒柴火稻草做飯的景象,「曖曖遠人村,依依墟裏煙」已成憶念。我在網上找到一家賣灰水粽的店家,店主說他們的草木灰是去村裏挨家挨戶搜集來的,能做一年是一年。豆沙粽的豆沙必須手工熬制,帶點豆皮的才有質感。裹得緊致瓷實的赤豆蜜棗粽有淡淡的甜味,蒸熱後稍稍冷卻,適合當甜點吃。肉粽就要包得大一些,五花肉、糯米和箬葉,小火慢慢煨熟,肥肉幾乎完全溶化,豐腴的油脂薄薄地滲透粽子的角角落落。當然,粽子越大越難包,太松會漏米,太緊糯米吸水後無法充分舒展,五花肉的肥瘦、肉和糯米的比例都有講究,調味也要均勻,最好是包了一輩子粽子的鄉下阿嬤手工制作,用稻草捆紮,流水線產品不吃也罷。當然,最心愛的粽子還是老家的肉粽。泉州人一年四季都會吃粽子,小時候街頭有不少粽子店,前店後家的那種,至今記得老婦人包粽子熟練的手勢。多少年過去,幾家老記的肉粽店都開成了網紅店,味道早已不似當年。幸虧好友找到一家小店,每年端午前幫我訂一串寄來。煮熟鄭重地剝開,油潤的糯米裏裹著香菇、蝦米、花生、香芋丁和一角鹵蛋,這就是奢華的一餐了。
上海至今保留著端午節在門口懸艾的習俗。這幾年手機裏的生鮮軟件也能買到艾草菖蒲了,但我還是習慣去菜場買,買菜時順便挑上兩把,回家用紅繩倒懸於門上。在街上見到有人手持艾草菖蒲走過,我都會多看兩眼,這古老莊重的儀式感讓我心生歡喜。艾草幹後可以剪碎,放在茶香爐上熏香。童涵春堂配了蒼朮、艾葉、藿香、白芷的熏燃藥包能驅蟲去濁,但焚燒起來煙氣有些重,把藥包放在視窗,風一吹房間裏就會漾起絲絲藥草味。幾年前買過一個香囊,明人山水畫的圖樣,結著淡藍絲絳,至今藥香猶存。
也許是白娘子和許仙的傳說過於深入人心,某年端午在便利店遇見一名女子,在店裏快速兜了一圈,問收銀員:「有雄黃酒嗎?」收銀員瞟了她一眼,並未作答。她自我解嘲:「我說沒有,他偏不信,還叫我來買。」
端午時節正是江南的梔子花季。大花梔子開了,花萼起初像是蘸飽墨汁的毛筆尖,雪白的花瓣一層一層舒展開,終於開成一朵皎白的雲。大花梔子香氣濃烈,原種的梔子香氣清幽些。「過去事已過去了,未來不必預思量。只今便道即今句,梅子熟時梔子香。」弘一法師【晚晴集】裏抄錄了石屋禪師的這首偈子,這末一句恰是江南初夏風物的寫照。(戴 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