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進軍
養老是一個沈重的話題。當父母垂垂老去，為人子女該怎麽做？是居家服侍，頂著生活的重壓，凡事親力親為？還是求救機構，責任外包，用錢買一個安心？
我不知道！
此刻，我在康養院。說是參觀，實際上也不乏先探探路的小心思。作為上有老下有小的半百之人，我深知，傳統倚靠兒女的養老模式已不適用。畢竟我們國家已步入老齡化社會，兩個獨生子女要肩負起四個甚至更多老人的吃喝拉撒，想想都可怕！
康養院醫養結合，條件無疑是好的。坐落在蓮湖東畔的主樓，像是一棵茁壯茂盛的大樹，枝幹直插雲霄。百尺摩天，可倚可靠。巨大的玻璃幕墻，在晨間太陽的照耀下，仿佛內建光輝。裏面部門設定齊全，幹凈衛生，整潔有序。
院長是個渾身透著幹練的女子，梳著齊耳的短發，穿白色短袖，著及膝短裙。說話也簡潔，三言兩語介紹完概況，便挪步帶路參觀。
她很坦誠，甚至吝於遮掩、粉飾，先把我們帶到了托管中心的危重專區。
進門處撲鼻的味道，就明確提醒我：這裏不同於醫院！除了消毒劑來蘇水的氣味，空氣裏混雜著掩蓋不住的腐朽氣味。有別於腐爛的瓜果，變質的蔬菜，那是步向衰亡的高級靈長目動物身上特有的氣味，散布在黯淡的空間。缺少陽光的凈化，缺少清風的過濾，缺少雨露的滋養。這味道又何其不是瀕危生命體發出的無聲吶喊，渴望拯救，渴望關註，渴望被愛！
十幾人的大房間，鴉雀無聲。有的直勾勾望向輸液的水葫蘆，默數水滴…有的蜷在一側，摳著手指甲…還有的平躺床上，兩眼空洞無神，望向屋頂…他們把活力拋棄，全送給了穿梭忙碌的幾個工作人員。此時正是十點鐘，窗外陽光燦爛，但光照不進床上人的心田。感受不到陽光的人是可伶的！李賀用【苦壽短】給他們做了註解：「吾不識青天高，黃地厚。唯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
這如果就是我的明天，我拒絕！我寧願像一頭孤獨的大象，遠離族群，倔強而體面地走過最後的痛苦和無奈！
女院長大概看出了我的抗拒。解釋說：「這些病人」——她把他們看作病人，需要特殊護理、精心照顧的病人。語氣裏多了一分關愛，多了一分憐憫。「大多屬於危重癥患者，是家裏沒有醫護條件才送來的，因為住在這裏花費比醫院的ICU要少得多！而且這裏半醫半養，若是發病，我們醫術高明的治療團隊，能提供便捷高效的醫療保障，比在家的救助要及時有效！專業的事情交給專業的人做，病人家屬也放心，只需要在工作之余，不時探望一下就成。」
原來如此，身臨厄境的患者是幸運的——進可以醫，退可以養，雙管齊下，讓他們的生命多了一份保障！ 他們忙於事業的兒女是幸運的——沒了後顧的憂慮，可以全力謀求度日的碎銀！疲於生計的世人，何時不是處在煎熬和無奈之中！幸而有康養中心幫他分擔重負，幸而有藍衣俠士幫他化解焦慮。
而身著藍衣的觀音俠士，渡得了別人，卻渡不了自己。她們一邊在壓抑的工作環境裏忘卻自我，盡心做著護理；一邊為了消化人間悲苦，接受著心理疏導。看著悲憫悱惻的院長，看著辛勤不輟的員工，我耳邊忽然劃過一句歌詞：「這世界盡管破破爛爛，卻總有人在縫縫補補……」
康養——暮年的需要也就僅此而已了吧！我不由默默思索著，在衰老來臨前，善待自己吧！只有在健康的基礎上，我們才能談養——養生、養顏、養心、養神、養父母雙親、養妻子兒女。否則，虛如鏡花水月，空中樓閣。
而康養則離不開良好的心態。就像一步斑駁殘舊的老汽車，哪怕輪胎磨損，外表殘破，只要發動機不壞，就會在叮叮當當的行進曲中滿載快樂。一個人，只要心不垮，就會有氣支撐著他的身體，支撐著他的堅強無畏，樂觀開朗。
康養中心專註於老人們的心理健康，用以「充氣」的活動比較豐富，可以運動、聊天、唱歌、看書、畫畫。針對特殊人群的心理幹預和矯正可以融入這些活動中進行。
圖畫室裏，參與檢測的老婦雖然發如白雪蒼蒼，面如秋草枯黃，眼神卻似陽光般明亮。她屢次舉著她的畫作向我展示，那是像幼稚園孩子胡亂塗鴉的簡筆，畫上有天空、有草地、有河流。我不是心理分析師，不知道橘黃的矮房，牽手的小人在心理學範疇代表了什麽。我只知道，眼前的老婦人早已選擇了把全世界遺忘。此時，她的心智就是個單純的孩子，生活在自己構建的世界裏。我只知道，那副畫，讓我看到一個純粹的人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和堅守。所以，我頻頻對她豎起了大拇指。而她，也很快樂，很滿足，眼睛、鼻子、嘴巴和皺紋疊在一起，笑成一朵花。這笑容，剎那間被我捕捉、且珍藏。身為平凡之人，我們最該苦苦追求的，不就是這樣的無憂無慮麽？
記得見過電視上報道的一個養老院，半大小夥兒的院長沒事就帶著老頭老太太做簡單的肢體操。音樂歡快有趣，動作參差不齊，老人們量力而行，主打一個開心隨意。他們把養老院變得像幼稚園，院長是幼稚園的老師，帶著一幫老小孩找尋童年，找尋快樂。所有人心中有陽光，臉上有笑容，這樣的養老院怎會暮氣沈沈？這不就是我們心目中向往的老年生活——老有所養、老有所醫、老有所為、老有所樂！
一圈參觀下來，讓我印象深刻的莫過於居家養老服務中心的星羅盤。它像一個寶盒，裏面藏著一系列的人性化、個人化服務。它有一個好聽的名字——智慧居家養老資訊系統。智慧養老是人的智慧和科技智慧的組合。中心員工的護理理念和方式方法，引入了人工智能的幫助和指導，讓康養院飽含溫情的人文關懷有了高科技的加持，從而更富先進性智慧性。既精準周到，又細致貼心，猶如錦上添花。
我喜歡聽人喊「小度」或「小愛」，喜歡那個藏在網絡裏無所不知的她！如今竟也有了藏在星羅盤裏的她，她滿載智慧型服務，化身為天使來到我們身邊。我願意把無所不能的她叫做「小慧」——她們聰慧如博學的雅典娜，賢惠若勤勞的田螺姑娘。
大型電子螢幕上，星星般羅列著在家中接受康養服務的老人位置。他們之間有便捷的聯絡系統，需要服務的老人一聲召喚，中心的小慧便像孫悟空一樣，駕著筋鬥雲，倏忽而至，根據老人的要求提供一對一服務。這要求可以是打針吃藥、推拿按摩；也可以是洗澡理發、剪指甲；還可以是讀報、聊天或者買菜做飯、遛彎兒。涵蓋類別寬泛，五花八門。大屏星盤上閃爍紅星的是正在接受服務的老人，中心可以隨時追蹤反饋服務狀況。小慧們名副其實，多才多藝，全面全能。
這樣的養老服務，因人而異，按需施愛，是對受養老人的最大尊重！
如此，當我有需要的那一天，請給我一個小慧。我顫巍巍喚一聲：「小慧？」她穩當當回答：「在！」只簡簡單單一個字，卻蘊含著莫大的支持和勇氣！給我一個小慧，伴我飲朝露，食暮雪；伴我牽晨霞，挽夕陽。給我一個小慧，鍍滿銀霜的路上便少了一絲恐懼，多了一份擔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