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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桑德斯:13世紀蒙古人與基督教徒、穆斯林的關系

2023-12-07歷史

13世紀蒙古人與基督教徒、穆斯林的關系

J.桑德斯

在1331-1242年的災難性歲月中,籠罩歐洲東部的死亡、恐怖的陰影使基督教世界確信了一個事實,即兇猛的「韃靼人」並非是可以信賴、並與之聯合去淪陷穆斯林的長老約翰的臣民。事實上,蒙古人以同樣的兇猛,暴風雨般地打擊了穆斯林與基督教徒。隨著遭受入侵的驚恐在拔都的軍隊撤回到伏爾加河之後的逐漸平定,歐洲才獲得機會重新審視、考慮采取什麽有效措施來對付這種天罰的卷土重來。蒙古大汗之位暫時虛立無主,然而,一旦新大汗就位執政,接二連三的可怕進攻是不難預料的。在此緊要關頭,最有男子氣概的教皇英諾森四世於1243年登上聖·彼得的寶座,主持基督教會。

對於英諾森四世來說,墓督教會面臨著最大的威脅是來自於對腓特烈大帝的教皇統治制度的敵視與蒙古人對整個基督教世界的軍事征服。為了對付危機,英諾森四世於1245年6月在法國裏昂召開宗教大會。該會在議事日程中首先提出這兩方面的問題。在宗教大會召開之前,英諾森四世曾決定采取果斷措施,準備至少派遣外交使節去見蒙古首領,抗議他們在歐洲東部的殘暴行徑,同時,盡力促使他們接受基督教的洗禮。為此,他選派了年逾花甲的修士普蘭諾·迎賓尼為首的使節團。

自從窩闊台於1241年駕崩以後,蒙古帝國曾一度群龍無首。根據蒙古人的慣例,窩闊台的遺孀脫烈哥那擔任了攝政王。脫烈哥那野心勃勃,想把她的兒子貴由推上大汗之位。當時她獲得了成吉思汗唯一在世的兒子察合台的支持。在擔任攝政王的四年之中,脫烈哥那從上層機構中剪除了許多公開與可能的政敵,網羅起一批忠實於貴由的死黨。於是,成吉思汗與窩闊台的謀臣耶律楚材的職務被穆斯林商人奧都剌合蠻所取代。

河中鎮守麻速忽惕、牙老瓦赤因及時地逃到拔都的領地,才免遭毒手。波斯東部的鎮守闊兒吉思被解除了職務,處以死刑。脫烈哥那受到寵臣法迪馬的很大影響。這個寵臣是於1220年從徒思擄來的波斯女仆。她的奴顏卑膝與幹涉政事的行徑致使許多官員憤恨不已。經過精心策劃之後,脫烈哥那誌得意滿地於1246年春天在庫庫諾爾附近的昔喇斡耳朵舉行了規模盛大的忽裏勒台。

迦賓尼的使節團是7月22日到達昔喇斡耳朵的。8月24日那天,蒙古的元老們一致正式推舉貴由就任大汗。由於沒有帶去禮品,迎賓尼直到11月才獲得貴由的召見。在轉譯讀畢教皇的信件後,貴由對教皇要求自己接受洗禮與對蒙古人在波蘭、匈牙利殺戮的譴責非常不快,他強硬地作出令人失望的回答。不過,他的回信卻十分明確地表達出蒙古人的政治思想與法律觀念。

從貴由的回信中可以看出,蒙古首領們深信不疑地認為上帝賦予他們征服世界的使命,而每個國家都必須臣服於他們,否則便會遭到滅頂之災。長生天在大地上的化身就是大汗,無視他的權威便是褻瀆與罪惡,劄撒則是人問的神聖法典。蒙古帝國不是一個國家,而是全世界的最高統治者。各國使節都被當成屈服的象征看待,禮品被當作貢賦。每個國家與哈剌和林毫無建立正常外交往來的可能。對於教皇或哈裏發這類統治者,蒙古人特別不放心,因為他們似乎想要獲得與蒙古大汗相抗衡的廣大勢力範圍。蒙古人擁有統治世界、倡導和睦之神所賦予的權力,蒙古人的成功便是神的成功。蒙古人並不誇耀自己的軍事實力,而是按照「長生天知道將發生的」去采取行動。

如果說迦賓尼只是對蒙古大汗的回答感到難堪的話,那麽多明我會修士阿塞林的出使經歷恐怕更加使人瞥醒。英諾森四世同時還派遣阿塞林帶著教皇的信件到波斯的蒙古人那裏交給所遇到的第一支蒙古軍隊的首領。阿塞林於1247年8月抵達了拜住的營地。當他們輕率地堅持教皇尊嚴至高無上,拒絕向拜住跪拜行禮時,拜住勃然大怒。若不是他的妻子出面勸阻的話,他們差點被活活處死。他們帶回用蒙文擬就而後譯成波斯文與拉丁文的回信。拜住與貴由給教皇的回信內容可謂是如出一轍。

從這些冒險的便命中,歐洲人帶回有關蒙古人的實力與生活方式等方面更為準確的情報。阿塞林與兩個大概是聶思脫歷奇督教徒的蒙古使者一同返回的。為此,蒙古使者在意大利與教皇代表會晤的謠言不脛而走,傳遍歐洲。迦賓尼在旅途之中堅持作了筆記,最終很快地整理成為一份全面的報告。這樣便使西方了解有關「韃靼人」情況的需要從中獲得了一定的滿足。這些無畏的修士們獲得的成功是當之無愧的。作為「從韃靼人那兒歸來的勇士」,他們被認為是得到了上帝的特別庇護。他們出人意料的旅程是歐洲人有史以來深入到亞洲腹地記錄中的第一次。

這一壯舉證明了教皇勇於開創的正確,並對可怕的蒙古人的推測補充了精確的知識。由於迦賓尼親自目睹了蒙古人征服半個歐亞大陸的強大軍事組織,他告訴了大家有關蒙古人的活動,揭開了他們的秘密,提出了自己認為合適的對付措施。面對第二次進攻尚存的危險,迦賓尼還敏銳地指出,貴由與拔都的不和或許會影響到可能的進攻。盡管他未能告訴大家是否見到過長老約翰或任何亞洲強大的聖督教徒國王,他都寄以希望地報告了蒙古宮廷中基督教徒影響的增長以及大汗皈依的可能。

不論什麽時代,野蠻原始的統治者都容易受到較高文明宗教的影響。這種宗教的神聖經典與動人儀式對於那些精明卻未開化的心智具有很大的吸重力。蒙古汗王們對於本民族的傳統以及遵奉成吉思汗的命令與典範的忠誠使得他們無法拋棄對古代薩滿教與長生天的崇拜。不過,他們極有可能在成吉思汗關於崇拜各種宗教的教誨的掩護下,考究各種不同的信仰,參加佛教、伊斯蘭教與基督教的儀式,並有所保留地接受某種信仰。

基督教徒或部份類似乃蠻、畏兀兒等信仰基督教的突厥民族在蒙古帝國中的地位與影響的上升,特別是透過成為汗王妻妾婢女的基督教徒的影響,表明聶思脫裏教士極有可能重返亞洲東部傳教,並贏得蒙古首領的關註。貴由的母親便是乃蠻或克烈部的基督教徒。貴由出於對於其母想方設法為他繼位的緣故,很有可能對其母信奉的宗教而懷有特別的興趣與好奇。迦賓尼從遇到的聶思脫裏教士的口中得知,貴由打算接受洗禮。兩年以後,蒙古使者在塞浦路斯見到法王路易九世時,鄭重其事地提到了貴由於1248年的顯現節曾接受過洗禮一事。

不過,貴由的皈依也為基督教徒編年史家巴哈伯拉厄思以及蒙古人占領波斯地區內的穆斯林史學家所確信不疑。按道理說,穆斯林毫無誇張這種不利於伊斯蘭教利益的動機。由此可見,貴由確實對其母的信仰具有不同尋常的好感,他極有可能接受過洗禮。雖然,他自認為是一個徹底的基督教徒,但背棄長生天的事卻非常令人懷疑。不管怎麽說,所獲這些今人疑惑的情報在東、西方的基督教徒中激起了極大的希望。這種希望促使他們前往亞洲進行新的傳教活動。其中,魯不魯乞的傳教活動特別引人註目。這種希望還促使亞美尼亞國王海頓努力與信仰墓督教的蒙古人建立起一條對抗穆斯林的「戰線」。

不管貴由的真正信仰到底是什麽,他的執政時間不足以使其任何宗教與世俗的政策得以實行。他的政權機構發生了徹底的人事變更:奧都剌合蠻被指控敲詐勒索,貪汙腐敗,判處死刑立即執行,並由馬合木、牙老瓦赤接任他的職務;鎮海官復原職;唯唯諾諾的燕只吉帶接替了桀驁不馴的拜住擔任了西亞地區的鎮守;法迪馬被卷入油毛氈拋到河裏;察合台的孫子也被罷黜,讓位給一個更為年少的兒子。各附庸國的政務被以強橫的命令進行處置。然而,貴由的主要天職是將地球上的其他王國置於長生天與自己的控制之下,所以,他的九尾耗牛旗在帳外獵獵升起,準備向宋朝與其它尚未被征服的國家發出宣戰。一如他以一含蓄的口吻回答教皇的那樣,他決定對一歐洲重新開戰,而不管自己是否屬於名義上的基督教徒。不過,他在前線發起所有的作戰行動只有清除掉拔都之後才能實施。

從參加貴由就位典禮的眾多宗親,附庸國的使節與臣屬來看,拔都的缺席是非常一令人紮眼的。拔都解釋說自己體弱多病。但是,這位暴戾多疑的新大汗對於他倆在匈牙利戰役中發生爭執一事記憶猶新,並擔心拔都懷有脅迫自己以及從大汗之位上除掉窩闊台系後裔的野心。事實上,拔都絲毫沒有謀取最高權力的意圖。貴由因為不得人心,總是覺得自己地位不穩,並透過指控謀反處死了自己的一個叔叔。

為了考驗拔都的忠誠,他命令拔都到自己領地的伊犁河谷某地與他會晤。拔都不敢抗命,便從撒萊出發。當隊伍行至伊犁與伊塞克湖之間的大路上時,他接到唆魯禾貼尼的密報,警告他說,貴由準備加害於他,所以不要繼續前進了。貴由率軍離開別失八裏向西進發一周以後,於1248年4月患痛風與酒精中毒死去。為此,拔都得救了;歐洲也避免了一場新的進攻。大汗之位的再次空懸阻止了蒙古人征服世界的步伐。

對於窩闊台系家族來說,貴由的早逝是不祥的。他的遺蠕斡兀立海迷失在選任新大汗的忽裏勒台舉行之前擔任攝政王。不過,就手段與地位來說,她與六年前的脫烈哥那無法相比。十分明顯,窩闊台系後裔中沒有合適的繼位人選;他們的政敵拔都作為帝國最年長的汗王之子享有盛名,並具有很大的影響。拔都與堅決要求其子蒙哥繼位的唆魯禾貼尼的結盟使他們感到一種難以承受的壓力。斡兀立海迷失大概將希望寄托在勸說人們選任失烈門的身上,因為人們都知道窩闊台曾經提議過他。斡兀立海迷失在察合台領地附近建立起亡夫的兀魯思,察合台系後裔準各支持她。她還接見了法王路易派來的以隆麥主人安德魯修士為首的傳教團,並以蒙古上層社會的方式裝模作樣地依照貢賦的形式收下贈送的禮物。她傲慢地向法王提出更為卑屈的要求,若不答應,法國將無法逃脫被征服的命運。

然而,她的執政不久便壽終正寢了。拔都在伊塞克湖北部的阿裏麻克舉行了忽裏勒台。窩闊台與察合台系的後裔都拒絕參加,因為忽裏勒台只能在蒙古人的神聖領土上舉行。他們也不承認蒙哥當選大汗,因為他們沒有參見忽裏勒台。於是,拔都命令別兒哥召集第二次忽裏勒台,將地點設在蒙古本土的鄂嫩河一克魯倫河地區。但是,他們依然頑抗不從,拒絕派出代表參加。最後,他們的反對被徹底否決。1251年7月1日,蒙哥就任大汗的通告得以公布。

窩闊台系後裔意識到自己失敗之後,采取了愚蠢、拙劣的政變計劃。他們在武裝護衛下抵達哈剌和林,假意效忠蒙哥,暗中準備發動突然襲擊,奪取汗位,廢除蒙哥。但是,陰謀露出了馬腳,蒙哥預先獲得了警報。他們被逮捕,繳械。正式的審訊之後,便是一連串的判決。窩闊台最為信任的老臣合達與鎮海被指控策劃陰謀,罪惡昭彰,判處死刑。在特別法庭上以斡兀立海迷失為首的被控有罪的汗王之子們受到強烈譴責。翰兀立海迷失為蒙哥所深惡痛絕,被判縫入口袋投入水中溺死。

由於忽必烈的幹預,準備取代蒙哥的失烈門暫免懲處,被派到征服宋朝的軍隊中去。不過,根據大汗的命令,他最後還是在那裏被處死刑。察合台的孫子不裏被交給拔都雪恨,因為他曾在歐洲的戰役中粗暴地冒犯過拔都。窩闊台的兒子合丹,孫子海都歸順及時,幸免於難,返回先輩在額敏河谷的領地。後來,忽必烈對於他們獲得寬大處理一事後悔不叠,因為蒙哥駕崩以後,海都竟然成為繼位的競爭對手。顯然,陰謀活動涉及到波斯地區,燕只吉帶及其兒子均被指控有罪,用石頭塞入嘴中處以死刑。這些嚴厲的措施加強了蒙哥的地位。不過,他的統治得力於盟友拔都的支持,聽以,拔都在蒙古帝國的西部地區獲得獨立統治的地位。

自從拔都返回伏爾加河,放棄征服西方之後,他的目光一直註視在哈剌和林方面的政治氣候上。他並不指望成為大汗,只滿足於作為大汗的擁立者與獨立執政的地位。他已經統治了一片莽莽大地,欽察草原是他的兀魯思的中心地帶。他的統治地區遠至西方的保加利亞;東方的花剌子模,克里米亞;北方的高加索山脈。毗鄰的附庸國,象塞勒術克朝,格魯吉亞都得尋求他的庇護,盡管他並不是它們名義上的宗主國。對於爭執不休的俄國王子們,他具有絕對的權力,可以確定擔任王位的人選。

他對放棄匈牙利的統治或許有些後悔,然而,這片土地不久便可隨心所欲地被重新占領。但是,蒙古人對俄國的統治從未有過絲毫的動搖。拔都從匈牙利返回後,立即派遣其弟辛庫兒越過上卡馬河平定巴什基爾人、不裏阿耳人與芬蘭人的反叛。盡管他在俄國北部並未駐紮一兵一卒,但是,他強迫諾夫戈羅德交納貢賦卻是一成不變的。1254年以來,一系列的統計顯示出俄國人交納稅賦與兵役的情況。蒙古人的附庸國也都知道有關兩個俄國王子不同命運的富有啟發性的教訓。

一個是順從、謹慎的加利西亞的統治者丹尼勒,他努力謀求同拔都的和好,命令軍隊穿上蒙古式的軍服,並前往拔都的駐地,陪他喝忽迷思,宣稱奉行征服者的法令與慣例;另一個是執拗不屈、不識時務的米哈伊爾·契爾尼,他因只接受從水罪火堆之間走過,抗拒在成吉思汗像前跪拜而被處死。拔都與貴由的尖銳矛盾在試圖恢復獨立的俄國人中或許激起過某些微弱的希望。然而,蒙哥繼位並與拔都共掌蒙古帝國的事實表明,薩萊絕無可能反對哈剌和林,而俄國的政事完全由拔都或其子撒兒塔一手包辦,巨細無遺。

對於恐怖的歐洲來說,拔都的名字虎威尚在。教皇英諾森與法王路易安撫這些兇猛野蠻人的努力的確令人灰心喪氣,不過,已有跡象表明,聶思脫裏教徒在蒙古宮廷中的影響正在不斷上升。1247年,亞美尼亞的王族三帕德,作為其兄海頓的使節,獲得了貴由的禮待。海頓長期以來一直表示自己是大汗忠實、恭順的臣屬。1248年4月,三帕德在返回途中,從撒馬爾罕寫信給塞浦路斯的亨利。他在信中熱情洋溢地提到「韃靼人」皈依的時機已經成熟,並提到撒兒塔已經接受基督教洗禮一事。貴由之死與斡兀立海迷失給予隆麥主人安德魯的傲慢回信曾使法王的熱望心灰意冷。

不過,他在埃及遠征的災難性後果使他淪入穆斯林之手,成為囚徒。這種刺激與海頓的先例可能驅使他重新準備尋求與蒙古人共同對付撒克遜人,特別是透過對哈剌和林上層有影響的撒兒塔來達到這個目的。為此,他選派、委托方濟各會修士魯不魯乞作為傳教士,而不是正式的外交使節,登程探訪。這個措施既可以避免使人難堪的回絕,又可以獲得有關情報,使信奉基督教的王族們能夠了解蒙古人的意圖,進而得知在進攻穆斯林的未來聖戰中可能獲得支持的程度。在英勇無畏、精明機智與觀察敏銳方面,魯不魯乞與迦賓尼堪稱一脈相承。他編寫的旅行報告簡練、直率、生動,在遊記文學中占有一席之地,為我們留下13世紀中期亞洲蒙古人栩栩如生的動人畫卷。

魯不魯乞是於1253年帶著三個同伴出發的。他們沿途遇到許多聶思脫裏教徒。1254年1月4日,蒙哥召見了他們。顯然,蒙哥對基督教懷有強烈的好感。他的宮廷周圍有許多聶思脫裏教徒,並在斡耳朵旁設有一個小教堂。蒙哥有時與其基督教徒妻子一同參加宗教活動。一個亞美尼亞的修士試圖使魯不魯乞相信蒙哥將在主顯節接受洗禮。不過,魯不魯乞並未見到此事發生。在哈剌和林設有十二所寺廟,兩座清真寺與一座教堂,這顯示出汗王們對信仰自由的寬容態度。

盡管魯不魯乞可能希望透過聶思脫裏教徒的孛魯合向蒙哥傳教,但是,他得到的只是在蒙哥面前參加關於宗教的探討。在探討中,基督教徒、伊斯蘭教徒與佛教徒可以分別宣講各自的宗教思想。在降靈節的一次私下會晤中,蒙哥明確表示,蒙古人只信仰一個神,不過,升天之路不只一條,正如一只手有五個指頭一樣。蒙哥不提倡有關基督教的討論,僅滿足於給法王帶信回去。他在信中的口吻比起貴由對英諾森的傲慢日氣要收斂些。1255年8月,魯不魯乞帶著含糊其詞的回信,結束了歷時兩年半的旅程。

這個艱難旅程與其說取得成就不如說引人註目,結果卻是令人失望的。不過,迦賓尼與魯不魯乞的使命卻有明顯的不同。前者是教皇的外交使節,主要使命是提出要求與抗議,後者則純屬宗教性的使命,主要謀求獲準將基督教信仰向蒙古上層宣示。前者是在可怕的蒙古人蹂躪歐洲東部後的強大壓力下踏上旅程的,並慎重地考察了蒙古人的軍事實力,帶回對付再次進攻的有效忠告;而後者被派往蒙古時,俄國、波蘭與匈牙利十二年前的災難性經歷開始被人忘卻。

由於拔都沒有卷土重來,歐洲恢復了信心。魯不魯乞雖然懷疑蒙古汗王皈依的事實,卻也感到來自穆斯林的危險比起蒙古人來要大得多。他的報告是以收復聖地,樂觀估計新聖戰的可能性結尾的。歐洲人態度的改變大概是由魯不魯乞從蒙哥宮廷中帶回的印象造成的。的確,蒙古人沒有打算對準基督教徒,他們正在準備對穆斯林發動一場大規模的進攻。這場進攻很可能會摧毀穆斯林國家的現有政權,重新確立基督教在西亞的地位。

蒙哥在召見魯不魯乞的幾個月後,接見了海頓。海頓一直極力推行與蒙古人結盟的政策,並希望以此來對付穆斯林,提高基督教在亞洲的地位。1254年初,他應拔都的召喚,離開息思,喬裝打扮穿過魯木蘇丹(這個蘇丹因海頓以蒙古人為靠山而非常憎恨他)的領地,越過高加索山脈到達拔都與撒兒塔的斡耳朵。隨後,他們派人護送海頓透過裏海「很長的路程」。海頓的旅行路線比迦賓尼與魯不魯乞的旅行路線更靠南邊。他越過額爾齊斯河,跨過乃蠻人的土地進入蒙古。9月13日,這個忠實的臣屬受到蒙哥的歡迎。蒙哥賜給他一道詔令與一封有關授於各地基督教堂自治權利的信件。海頓再次表示效忠並在宮廷中逗留55天後,經由準噶爾沙漠、阿爾泰山脈與伊犁河谷回國。

魯不魯乞與海頓在哈剌和林逗留期間都曾聽到過蒙古人征服世界新階段的某些計劃,並看到準備的情況。新的征服意味著蒙哥的英明偉大。繼位之爭暫告平息,1251年的權力交替是托雷系後裔獲勝的象征。蒙哥已粉碎了反對他的陰謀,並在隆重的忽裏勒台上宣稱開始向東、西兩個方向,即宋朝、阿昔新人與「遠至埃及邊境」的哈裏發統治區展開軍事征服。這種主宰世界的宏偉藍圖或許是前聽未有的。蒙哥提議親自主持征服宋朝的戰爭,而將征服西方托付給旭烈兀。為此,旭烈兀成為巴格達的征服者與波斯地區伊兒汗王朝的建立者。旭烈兀從阿姆河直至通近尼羅河的進軍成為世界史上的一個值得紀念的事件。它將給西亞的政治與宗教關系帶來變革的希望。然而,這種希望卻在古老的蒙古帝國再次爆發權力鬥爭,束縛住征服者的手腳時歸於破滅。

在波斯重建蒙古人的政權的決定實屬明智之舉。因為自成吉思汗於1219-1224年橫掃河中與呼羅珊之後,伊朗的東部地區一直處於混亂之中。繼成古思汗之後的第一位蒙古統帥綽)兒馬罕消滅了花剌子模王國的殘余勢力。1242年,他的後任拜住接管之後便率軍西征,並於1243年摧毀了魯木的塞勒術克朝。不過,蒙古軍隊主要集結在阿塞拜疆與阿拉克塞斯河谷的草原上。格魯吉亞的王族,亞美尼亞的國王,毛夕裏的統領以及法爾斯和克爾曼的小王朝都以承認自己是蒙古大汗的附庸國而保住了地位。

阿拔斯朝的哈裏發卻依然統治著巴格達,然而,亦思馬因人一直從他們在尼爾布爾士山脈的城堡後面威脅著穆斯林世界。雖然蒙古人統治下的呼羅珊與伊拉克的阿傑米地區剛從成吉思汗時代的淪陷與屠殺之中恢復過來,蒙古官吏的苛捐雜稅使他們重新陷入水深火熱之中。蒙古酷吏與其說是殘暴不如說是愚昧無知。隨著星移鬥轉,愚昧的退化與文明的前進演化,更為勝任、有教養的鎮守起用了當地富有經驗的官吏,使農民,商人與工匠的痛苦從最黑暗的壓迫中獲得某種解脫。一個別失八裏的畏兀兒突厥人闊兒吉思被窩闊台任命為呼羅珊的鎮守。

他懲治了貪汙腐敗,促使波斯過去的官僚機器恢復執行,重新建起被毀棄的徒思。闊兒吉思是個佛教徒,但是,他保護了大多數的穆斯林。最後,他也決定信仰伊斯蘭教。改革難免樹敵。他懲治的那些濫用職權的官吏紛紛誹謗他失職無能。他在脫烈哥那攝政期間被處死刑。他的後任曾是窩闊台的大臣,名叫阿魯渾阿合的斡亦剌惕蒙古人。幸好阿魯渾沿襲了闊兒吉思的方針,制止了大肆侵吞公款,並勸說蒙哥考察新的統計結果,恢復采用麻速忽惕牙老瓦赤在河中長期實行的稅收制度。然而,蒙古人在波斯一二十年來的軍政劃分的特點帶來不輕的危害與混亂。旭烈兀被任命擔任鎮守的最高權力,意味著取代了當地官吏集中、穩固的統治政權。

實行集權統治絕不會允許任何獨立的政權存在。由於效忠、崇拜阿昔新人與哈裏發的百姓不在少數,蒙哥決定消滅他們。1247年,貴由派來的燕只吉帶曾向法王路易保證過蒙古人將保護所有的墓督教徒,並暗示進攻埃及的新聖戰可以同蒙古人對巴格達的進攻同時進行。雖然蒙古使者於1248年到達塞浦路斯時的口吻非常友好,但是,哈剌和林宮廷依然認為派遣使者前來的外國都是尋求保護的附庸國。對於穆斯林,蒙古首領並非一貫敵視。他們很早便起用過穆斯林擔任牧師與謀臣,並渴望獲得舉行祭禮的牧師給予的祝福。他們如同去教堂一樣誠心實意地頻繁出入清真寺。

旭烈兀征服西方的特點與計劃給基督教徒帶來了希望與勇氣。這些基督教徒已經厭倦了六個世紀以來的穆斯林統治。旭烈兀是個具有佛教見識的異教徒,他的正妻脫古思合敦是克烈部的一個王族,並且是王罕的侄女。她能幹、聰慧,是個虔誠的聶思脫裏教徒。她熱情大方地贊助同一教派的教徒,往往出手不凡。她的帳外設有一個可移動的小教堂,彌撒天天都在舉行。旭烈兀最得力的幹將怯得不花是乃蠻部落的一個基督教徒。隨著戰爭的進展,越來越多的基督教徒(突厥人,格魯吉亞人,阿蘭人與亞美尼亞人)的隊伍投入到蒙古軍隊中。聶思脫裏教徒在中亞經歷長期的流亡之後,逐漸返回他們祖先的土地。有些人可能將進攻阿昔新人,哈裏發與馬穆魯克的戰爭看作是對付基督教敵人的聖戰。其實,蒙古首領只不過是在專心致誌地消滅長生天與大汗的邪惡敵人。

蒙古人按照一貫利落的特點制定出戰爭的計劃。1253年春,怯得不花率領先頭部隊從哈剌和林出師。繼爾,旭烈兀得到蒙哥的最後命令也於10月出發,越過中亞大草原緩緩前行。1255年秋,他在撇馬爾罕城外紮下大營。一些蒙古王族,包括拔都的部隊陸續加入到大軍之中。首當共沖的阿昔新人躲在城墻後面惶惶不可終日。隨後,他們的「鷹巢」被一個個占領、居民遭到殘酷的屠殺,甚至連搖籃之中的嬰兒也不能幸免。時斷時續的抵抗不是被恐懼便足被武力所粉碎。這個威脅穆斯林將近兩個世紀的狂熱教派就這樣被消火了。

正統的伊斯蘭教徒或許對異教徒的淪陷拍手稱快。但是,當蒙古軍隊轉而逼近伊斯蘭教的大都會與阿拔斯朝哈裏發的所在地巴格達時,他們的幸災樂禍立刻變成恐懼驚流。不論旭烈兀的宗教觀念如何,他都不會對伊斯蘭教懷有敵意的,只不過像哈裏發這種獨立政權的存在是對長生天與大汗的冒犯。

當尼爾布爾士群山中阿昔新人的最後巢穴灰飛煙滅之際,旭烈兀於1257年3月率軍進抵哈馬丹。他從那裏傲慢地向哈裏發木思塔昔木友出勸降,並抱怨哈裏發在進玫阿昔新人的戰爭中沒有給蒙古軍隊提供裝備。他讓哈裏發看看已經屈從於蒙古人的許多國家,強求哈裏發拆除巴格達的防禦工事,親自到他的駐地拜見。哈裏發愚蠢地以為自己具有政價與軍事實力,發出蔑視的回答。於是,旭烈兀便向這個註定滅亡的城市集結兵力。拜住受命從魯木經毛夕裏從巴裕達西邊實行包抄,怯得不花從羅耳斯坦向前推進,金帳汗國拔都三個侄兒山部隊從曲兒忒逼近,旭烈兀親率主力部隊從忽裏汪而進。哈裏發約有兩萬人的兵力,他們抵擋住丁蒙古人的第一次進攻。

但是,蒙古人還是突破了防線,似洪水般地沖進敵營。成千上萬的士兵投水身亡,幸存下來的逃回城內。他們無疑帶回使守城將士肝膽俱裂的訊息。1258年1月,對巴格達的包圍全部完成。總攻擊令發出後,一周的猛攻摧毀了城門一側的城墻。攻擊部隊由此突入城中。不久,城東被克,底格裏斯河的退路也被切斷。旭烈兀毫不客氣地拒絕了哈裏發派出代表的請求。最後,哈裏發完全絕望,準備投降。2月10日,哈裏發與他的兒子、大臣與貴族走出城來。旭烈兀命令他們停止抵抗。

蒙古人湧入城內,燒殺搶掠整整一周。倒黴的哈裏發被迫交出金銀財寶,聽任人們嘲笑自己沒有用這些財寶來加強防衛。他的宮殿,大清真寺,阿拔斯家族的墓穴與其它公共建築物都被焚為廢墟。五百年來的大批文化財富被付之一炬,阿拉伯的文明遭此劫難,一蹶不振。哈裏發在投降後的第十天被帝到巴格達城外,裹入地毯馬踏而死。在哈裏發的統治區內,瓦昔忒城抵抗了蒙古軍隊,它的居民全部遭到屠殺;苦法與巴士拉屈服後免遭於難;伊拉克也摧眉折腰於蒙古人的統治之下。由此,蒙古軍隊開始準備西進征服敘利亞、地中海與埃及。

對於東方的教會來說,巴格達的淪陷顯然被認作是五百年來壓迫的報應。他們把旭烈兒看成保護者與潛在的皈依者。旭烈兀開赴巴格達時,曾在帖畢力思召見過格魯吉亞的首領,並得到他們為軍隊作戰提供給養的允諾。這些軟弱的山地人長期以來將正統伊斯蘭教徒當作自己信仰與國家的敵人,他們對巴格達陷落時遭受的屠戮與淪陷具有不同尋常的涵義堅信不疑。巴格達的基督教徒居民大多屬於聶思脫裏派。在不計其數的穆斯林居民死於街頭、家中之際,他們聚集在教堂之上,沒有一人受到傷害。一位亞美尼亞的編年史學東疾呼「在巴格達統治時期,統治者就象貪得無仄、吞噬世界的吸血鬼。現在,他們的吸吮遭到了懲罰。他們真是惡貫滿盈了」。

伊斯蘭教的命運從未落到過如此惡劣的地步,它已不再被公認為智慧的所在,統治的中心。兇猛的異教徒占據了遭受掠奪、蹂躪的大主教教區。若無這些異教徒的首肯並作為他們的奴仆,穆斯林的王族們便不能統治底格裏斯河的東部地區。前途是暗淡的,旭烈兀的天職就是征服「西方的所有土地」,就連聖地麥加、麥地那也不例外。

當蒙古軍隊滾滾而來的時候,各個派別的基督教徒紛紛昂起頭顱,準備向穆斯林這個冤家對頭與壓迫者復仇。就格魯吉亞與亞美尼亞來說,它們的國王或許感到,多年來歸順蒙古大汗,並聽從調遣是合乎情理、天經地義的事情。至於冒險沿著敘利亞海岸狹窄走廊前進的法蘭克人希望而又擔心蒙古人或許會把穆斯林趕出耶路撒冷,恢復基督教所擁有的聖地。聶思脫裏教徒則因得到脫古思合敦的仁慈保護而歡欣鼓舞。怯得不花面對著征服古老基督教土地的初次成功,設想著永久征服殘佘的穆斯林地區。在東方基督教徒的眼裏,蒙古人的乘勝進軍不乏十字軍東征的味道,他們焦急地等待著殘余穆斯林中心頑抗的覆滅。

旭烈兀攻占巴格達後,便成為蒙古人有史以來占領最大、最富有的城市的征服者。他下令重新開設集市,清除街頭的屍首,將哈裏發的一座宮殿指派給聶思脫裏教長,並搜集大批金銀時寶,把一部份送往哈剌和林獻給蒙哥,其它部份運往在烏爾米牙湖島上建造的庫房中。他返回哈馬丹,然後退回阿塞拜疆。這時,他的龐大軍隊兵力或許已達四萬,海頓派出了一萬六千人,安提阿克與泰利波立的博西蒙德六世也派出人數不多的部隊。新的攻擊目標是由六個公國組成的敘利亞。

1259年秋,旭烈兀從阿塞拜疆出兵,發起進攻。他率軍推進到伊拉克北部,包圍了古稱馬提羅波立斯城。該城的首領哈迷爾·穆哈默德是個狂熱的伊斯蘭教徒。因為他曾折磨過一個攜帶蒙古人的護照經過當地的雅各教士,旭烈兀決定對他進行報復。格魯吉亞與亞美尼亞都積極參與軍事封鎖,造成可怕的饑荒,促其投降。哈迷爾·穆哈默德的下場非常令人恐怖,他被千刀萬剮,咀裏塞滿剮下的肉塊,頭顱被挑到長矛上在敘利亞的各個城市示眾。旭烈兀接著跨過底格裏斯河,越過尼昔賓、哈蘭與艾德薩,從船橋上渡過幼發拉底河,架設起二十座弩炮摧毀了阿勒頗的城墻。納昔兒蘇丹從那裏逃到大馬士革。

1260年1月,阿勒頗被攻陷,城中抵抗照例受到懲罰,屠殺持續了六天。海頓興高采烈地獲得了戰利品,博希蒙德收復了一些被穆斯林占領的城堡與土地。整個敘利亞陷入了驚恐之中。納昔爾放棄了大馬士革逃往埃及,諾大的城市兵不血刃地落入怯得不花之手。怯得不花、海頓與博希蒙德三個基督教徒首領舉行了入城式。當閱兵的隊伍透過街道時,穆斯林被迫到街頭彎腰鞠躬。遵照窮追猛打的軍事原則,怯得不花出兵追擊納昔兒。納昔兒被人出賣後,被捕獲押至旭烈兀的大營。接著旭烈兀傲慢地向埃及的馬穆魯克發出放下武器抑或滅亡的勸降。然而,遠方傳來了訊息,一件無法預料的事件改變了局勢的行程。旭烈兀在阿勒頗的大營悲痛地獲悉蒙哥駕崩的訊息。征服西方尚未結束,蒙古帝國大汗的寶座便失主位虛了。

如同窩闊台於1041年駕崩曾挽救過信仰基督教的歐洲一樣,蒙哥於1259年的駕崩挽救了亞洲的穆斯林。旭烈兀則與當年的拔都一樣,無意操持最高權柄,只是蒙哥的後代年幼無知,他贊成忽必烈繼承汗位。當時,忽必烈已在進攻宋朝的戰爭中功勛卓著。然而,阿裏不哥鎮守著蒙古本土。他在哈剌和林匆忙地舉行了忽裏勒台,自選稱汗。一場劍拔弩張的沖突在兩個爭奪汗位的對手之間堂皇展開。

因為阿裏不哥曾幹預過察合台領地上的事務,所以,旭烈兀擔心自己的領地可能也被插手。於是,他認為將主力部隊集結在阿寒拜疆乃屬上策,便把怯得不花率領的一小部份軍隊留在敘利亞虛設防線。蒙古人攻勢減弱的情形很快便為開羅所發覺,為此,蒙古人的使者被處死刑,頭顱被掛到城門之上。抗擊異教徒的總動員令發出後,軍隊開出埃及,向巴勒斯坦進發。怯得不花只得調動剩余部隊準備迎擊。1260年9月3日,擁有優勢兵力的馬穆魯克軍隊在阿昔發起淪陷性的打擊。怯得不花兵敗被殺。

阿昔戰役是一個歷史的轉折。蒙古人向西方的進軍從此停止,一去不復返了。埃及得救了,最終成為穆斯林的列強大國與阿拉伯文明遺產的寶庫。穆斯林乘勝反擊蒙古人與基督教徒的聯盟。基督教徒在中東復辟的夢想永遠地破滅了。阿昔戰役後的第五天,馬穆魯克蘇丹忽都思開進大馬士革。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蒙古人失去了阿勒頗。盡管馬穆魯克王朝吞並了敘利亞,蒙古人還是有力地控制住了伊拉克。

旭烈兀為怯得不花復仇的失利比起怯得不花的兵敗更令人震驚。這次失敗是對世界征服者威望的沈重打擊。確有一支蒙古軍隊集結在敘利亞,再次劫掠阿勒頗。然而,馬穆魯克王朝挫敗了他們,把他們趕過了幼發拉底河。事實上,旭烈兀考慮到對自已的外來威脅,擔心在敘利亞消耗掉主力部隊。他對忽必烈表明態度後,非常擔心阿裏不哥獲勝,因為那場繼位爭奪直到1262年仍未顯示出有利於忽必烈的跡象。

阿裏不哥的死黨阿魯忽越過阿姆河對旭烈兀在波斯的領地不斷造成威脅。最為嚴重的是,別兒哥在拔都於1255年亡故,撒兒塔曇花一現的執政後繼位掌權。別兒哥一向信奉伊斯蘭教,他對旭烈兀處置哈裏發一事極為不滿。他們領地之間的劃分也不明確。為此,別兒哥向旭烈兀提出高加索方面的土地要求。別兒哥擔心旭烈兀征服敘利亞與埃及後將使自已淪為臣屬。在阿昔戰役後,他與馬穆魯克王朝建立起聯盟也實在是明智之舉。埃及與金帳汗國統治者的各自勢力範圍隔著大地與海洋。

他們經由君士坦丁堡互通往來,互派外交使節。為此,貝巴爾思與別兒哥的名字在埃及的清真寺中相提並論。旭烈兀受到來自於察合台汗國到欽察汗國直至馬穆魯克王國以及敘利亞、尼羅河谷的大包圍威脅之中。1262年,忽必烈擊敗阿裏不哥也沒有給他帶來什麽好處,因為遠水救不了近火,況且,忽必烈正在專心致誌地進行著進攻宋朝的戰爭。

蒙哥的駕崩結束了蒙古帝國的統一局面,並首次發生了武裝沖突決定大汗之位繼承人的情形。盡管忽必烈獲得了勝利,成為第五任大汗,但是,他的直接統治權力與誌向被限制在宋朝方面。長期征服宋朝的艱苦征戰直至1279年仍未見分曉,隨之,忽必烈使蒙古帝國以驚人與災難性的舉動,付出大量的精力、人力與財力徒勞地征服日本。為此,他對於西部地區的事務根本無暇問津。察合台汗國、金帳汗國與波斯都作為完全獨立的國家各行其是,它們的統治者逐漸同化於被統治的突厥與伊朗的民族之中。幾乎占有整個亞洲與半個歐洲的浩瀚帝國不再為一人所統治了。曾一度是世界大都會的哈剌和林也逐漸成為蒙古草原上的無名之地。再也沒有統一的政權推行成吉思汗的劄撒了,每個汗王為了尋求永久的統治,都不得不尊重多數民族的法律與宗教。

在這種情形下,海頓與聶思脫裏教徒長期寄托在亞洲復興基督教的壯誌依然沒有得到實作。阿昔戰役振奮了整個穆斯林世界的士氣。當旭烈兀與別兒哥的矛盾於1262年變成公開沖突時,他們的信心大大地增強了。別兒哥召回派去幫助旭烈兀的軍隊,他們之間斷絕了商業往來。欽察汗國與馬穆魯克王朝的友好關系終於激怒了旭烈兀,他越過叠烈本迪向北進攻倔強的別兒哥。在帖列克河畔,別兒哥的侄子那蓋統帥的軍隊向旭烈兀發起突然襲擊,旭烈兀部下成千上萬踏冰過河的人馬因河冰崩塌溺水而亡。

旭烈兒不得不退回阿塞拜疆。別兒哥指派阿剌置前去責罵他使蒙古人自相殘殺。其時,馬穆魯克王朝也鼓起勇氣驅使穆斯林去報復羅馬天主教徒與亞美尼亞人。他們被認為對受到傷害的穆斯林負有責任。1268年,安提阿克陷入貝巴爾斯之手。亞美尼亞也遭到蹂躪。海頓於1265年在絕望中退位。駐紮在敘利亞的十字軍前衛部隊也被一一打敗。1255年,旭烈兀死於蔑剌合。幾個月後,他的基督教徒妻子也隨他而去。他的後代繼承了他的宗教觀念,尋求同教皇與歐洲的王族建立聯盟。不過,馬穆魯克王朝與欽察汗國的聯系依然牢不可破。為此,穆斯林的勢力在西亞獲得了擴充套件。

雖然一些人對「韃靼人」的皈依繼續抱有希望,甚至馬可·波羅也指望忽必烈接受洗禮,但在阿昔戰役以後,這種希望是否可能逐漸變得明確起來。由於基督教在亞洲沒有獲得政治、軍事的力量,一些小的突厥部落與基督教徒王國,象格魯吉亞與亞美尼亞,都無法與人口眾多的波斯與中國抗衡。這兩個大國信奉伊斯蘭教與佛教,蒙古統治者也希望與它們親善。蒙哥駕崩後。規模不大的基督教徒殖民區與其發源地的關系逐步分離,疏遠,斷絕。波斯的伊爾汗皈依丁伊斯蘭教,忽必烈及其在中國的後裔尊奉了佛教。這些都不足為奇,只是金帳汗國沒有皈依基督教,而選定了拜占庭—斯拉夫文化卻叫人頗感迷惑。既便如此,撒兒塔無可爭議地成為基督教徒,統治穆斯林的蒙古王族對基督教的皈依在這裏比蒙古西部任何地方持續的時間都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