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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0年6月27日，午夜時分，新四軍挺進縱隊司令葉飛剛剛睡下，突然被值班參謀叫醒了。
攪了葉飛一場好夢的，是一位神秘的旗袍女。
48年後葉飛仍能清晰地想起這位女同誌的樣子，葉飛上將在回憶錄中這樣描述：見到一位渾身濕透，頭發滴水，穿著白色旗袍的少女……
這位女同誌自我介紹，是某縱隊政訓員李欣，深夜來此，是因為在泰州城中發現國民黨軍異常動靜，有很大可能，即將發動對葉飛部的進攻。
葉飛大驚，連忙命令部隊進入臨戰狀態。
不久，泰州城中果然殺來大批國軍，葉飛率部將這股頑固派擊退後，一股無名業火焰騰騰燒起三千丈，就要率部殺進泰州城中。卻不料陳毅突然飛馬趕來，怒而下令，全都停下，出去的部隊也都回來。
這件事，裏裏外外透著古怪，當事人在幾十年後的記載，也沒有統一意見。
我們且從頭看一看。
事件的核心，就是對泰州二李的爭取與打擊。
二李，是指國民黨軍李明揚、李長江。
抗戰期間，這兩人手下有十四個縱隊的兵力，實際上有約3萬兵力。二李處境很尷尬，一方面因為不是國民黨軍嫡系，倍受江蘇國軍頭目韓德勤的欺負。韓德勤既是蔣介石嫡系，手下又有多達7萬的兵力，二李敢怒不敢言。
另一方面，新四軍也在慢慢向泰州方向活動，不斷建立新的抗日根據地，二李對新四軍心態很矛盾，既喜歡中共的抗日氣節，願意共同打擊日本鬼子，又怕新四軍太能建根據地，把他們的地盤蠶食了。
時任新四軍江南指揮部總指揮的陳毅，得知這一情況後，向項英建議做做二李的工作，爭取把他們拉過來。經同意後，陳毅化裝進入泰州，親自來勸說二李。
第一次是簡單接觸，二李還比較戒備。但陳毅說話頗有感染力，二李很為之傾倒。
但陳毅明顯感覺到，二李雖然客氣，對核心的國共合作問題卻避而不談，尤其是涉及到以新四軍過江進入泰州附近，他們更是非常防備。
陳毅第一次進泰州無功而返，但也不是完全沒有成果。過了不久，二李向陳毅提出，他們透過各種關系要了十萬發子彈，但是被隔在浙江敵後，運不過來，請新四軍幫忙運來。陳毅答應，安排新四軍想盡辦法安全運到。之前二李二委托過韓德勤部隊幫忙轉運，有一次運了一萬發子彈，全被韓德勤暗中調包，運過來的都是積存多年的老子彈，現在的槍根本不能用。
陳毅把這件事辦成後，二李非常高興，邀請陳毅再來泰州商談新四軍過江北上的問題。陳毅不辭辛勞，二入泰州，為新四軍過江入泰州爭取了很大空間。
但是誰也沒想到，新四軍軍部放了一只猛虎過江，差點把陳毅兩次努力全都抵消。
這只猛虎就是葉飛。
葉飛率挺進縱隊過了江，發展太快，而且還和二李部下一個縱隊打得火熱，這個國軍縱隊的長官是共產黨員，有投奔新四軍的跡象。葉飛雖然沒有與二李直接交過火，但他與韓德勤打得非常兇，幾個營的兵力就敢與韓德勤幾個團打。
這樣咄咄逼人的態勢，令二李非常不安，生怕被葉飛勢力變大之後，把他們並吞了。再加上有的遊擊部隊開展工作過於積極，二李部下許多支隊都有共產黨員滲透，二李非常反感。
陳毅不斷接到情報，說二李極有可能反水，與韓德勤勾連起來共同解決葉飛部。陳毅急得團團轉，擔心一番心血付諸東流，於是不顧生命危險，帶著挺進縱隊二支隊政治部主任惠浴宇，親赴泰州城，第三次會見二李，商討聯合抗日的大計。
二李雖對新四軍做法心有芥蒂，但向來佩服陳毅的慷慨磊落，仍然客氣地招待了陳毅。但惠浴宇在李明揚家附近突然看見一人，認出此人系韓德勤的手下。惠浴宇馬上報知陳毅，請他小心。陳毅縱聲大笑說，我就不信二位李兄會把我怎麽樣。
原來那人果真是韓德勤派出的特務，看到陳毅來此，馬上用潛伏電台向韓報知情況。韓德勤一直想抓二李的小辮子，聞訊立即派他的參謀長親內建人到泰州，找二李要氏鎖拿陳毅。
李明揚要李長江繼續陪陳毅，自己出去應付。李長江是土匪出身，雖然行事蠻橫，但從來很講底氣，陳毅來此商談，若是送了性命，日後對他李長江的名聲影響極大。李長江也不含糊，立即終止宴席，親自安排人把陳毅送走。
陳毅感到情況還能控制，隨即過江返回江南指揮部，臨走之前，他還特意交待葉飛，做事要低調一下，一定要貫徹好軍部「滅敵、聯李、反韓」的政策，輕易不要與二李開戰。葉飛滿口答應。
但是形勢並不因人的意誌而轉移。
陳毅走後沒多久，韓德勤發動了新的反共摩擦，派兵不斷制造事端，還勾引日軍一同打新四軍。
葉飛忍無可忍，多次率兵與韓頑作戰。
韓德勤以引為由，不斷勸說和引誘二李，說新四軍咄咄逼人，將來容其坐大，肯定要把江蘇合省國軍全部趕走，把全江蘇省赤化。此時，蔣介石也發出秘令，要韓、李聯手，把新四軍主力死死堵在江南，萬不能使他們過江。
二李心思已經開始動搖，恰在此時，一個突發情況使局面再度惡化。
二李手下第八縱隊的司令叫陳玉生，此人是共產黨員。二李本不想直接與新四軍開戰，打算先把這個八支隊解決掉，徹底把中共從他們手下清理出去。陳玉生獲悉情報，趕緊派人通知葉飛，準備搶在二李動手之前，把這個支隊拉過去。
葉飛於是派了一個團的兵力，開到陳玉生駐地，準備接他過來。
這件事直接刺激到二李，二李不再留情面，在泰州城中集結部隊，發放兵餉。
地下黨員李欣經常在泰州城中活動，她知道國民黨軍一貫欠餉成風，如果提前發餉，一般都是要打仗。根據最近的情況判斷，肯定是要打葉飛了。李欣趕緊連夜跑出泰州城，到郭村葉飛駐地來報信。
不知何故，她被敵人發現了，一路有幾個人一直追她。幸好經過一條小河，李欣在當地老鄉幫助下，坐船鉆入蘆葦叢中，還一度掉進河裏，經歷好一番波折，才算找到葉飛。
葉飛對這一天的到來也早有預料，當即整兵迎戰。
帶兵來打郭村的是李長江的部隊，他們雖然人數眾多，戰鬥力卻一直不怎麽樣。葉飛起初還沒有底，因為之前只和韓德勤交過手，等雙方一開了火，葉飛心下豁然：原來不過如此。
李長江發動了三次總攻，雖然兵力十倍於新四軍，卻始終拿不下來。此時，二李部隊中共產黨員掌握的縱隊紛紛趁機襲擾泰州，李長江不得不敗退回泰州城中。
葉飛部下士氣旺盛，紛紛要求趁機進攻泰州，一口氣滅了二李。陳毅星夜從江南趕來，一邊對挺進縱隊打了大勝仗表示祝賀，另一方面，當場表示決不可再與二李交戰。
葉飛感到不解，陳毅向大家解釋說，戰役和戰術上勝利了，但戰略上我們並沒有勝利。二李並不是死硬到底的韓德勤，存在爭取過來的可能性。如果我們兵逼泰州，會出現三個嚴重後果：
第一，中國共產黨主張的統一戰線將無法維持，蔣介石會借此擴大反共摩擦的規模，不利於抗日大局。
第二，會把二李逼到韓德勤那邊去。
第三，我們失去了一塊很好的緩沖地帶，將直接陷入日軍、國民黨軍、偽軍的包圍之中。
逞一時之快，危害的是大局。
葉飛表示服從陳毅的指揮，下令所有部隊回歸防地，不得擅自出擊。
陳毅再度與二李溝通，暫時緩和了關系。
但經此一事，二李實難再與新四軍合作了。過了幾年，李長江因為聯共抗戰的事，與李明揚逐漸有了矛盾。李長江一怒之下，率軍出走，投靠了汪偽。
葉飛多年之後對郭村保衛戰仍持肯定態度，1987年他出版了回憶錄，如實記錄了當年關於郭村保衛戰的各種歧見，以及打不打泰州的爭議。
筆者以為，這是一種務實的態度，至於當年的決策到底對不對，該不該對二李窮追猛打，應該視當時的條件和情況而定。陳毅的策略無疑是最符合當時條件的一種，最富有政策上的連貫性，能實作抗日利益的最大化。
當然，在那時停止進攻泰州，一定程度上也是向頑固的反共分子示了弱。後來蔣介石敢於悍然發動皖南事變，與類似多發的示弱情況，難說沒有聯系。
歷史真相不是單一的，歷史規律也不是單一的，正是多種復雜的情況，讓歷史變得撲朔迷離，而歷史的魅力，想來也正體現在這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