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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的塵埃——蘇軾的朋友圈:獄卒梁成

2024-06-01歷史

原創南風無影

梁成是個小人物,他是一名獄卒,在禦史台的監獄上班。

四十三歲以前的蘇軾,朋友圈裏沒有這種人,他結交的都是歐陽修這種上層的知識分子。

四十三歲以前的蘇軾,其實是比較順的,眾星捧月,倍受寵愛,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歐陽修寵,仁宗和神宗愛,還有韓琦、富弼、文彥博等元老的支持,粉絲就更多了,連駙馬王詵都圈粉。

烏台詩案,當四十三歲的蘇軾被傳喚進京的時候,當真是嚇死了,因為他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會落難到這種程度,「 頃刻之間,拉一太守,如驅犬雞 」。在押送途中,蘇軾兩次想要跳湖自殺。

在禦史台的昭獄裏,蘇軾被關在一個獨居的囚房裏。這囚房,非常狹窄而且陰暗,一舉手,一投足,就會碰上陰濕粗硬的墻壁,仰起頭來,屋頂上開的一個天窗,還不到一片席子大,整個囚房,就像一口百尺深井。

這個名滿天下的詩人,就蜷縮在這個不見天日的井底,死生莫蔔,「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等待別人宰割。

蘇軾在獄中,每日被群小肆意虐侮,又遭那麽殘酷的勘問,自問決不能堪。一說,他曾將常服的青金丹,埋藏土內,以備有一天必須死時,則一次服下,足可自殺。

被關在監獄裏的一百多天裏,蘇軾的生命有一個很大的反轉和跳躍,因為常常被審問和侮辱,連生命都受到了威脅。這時候,蘇軾認識了一個重要的朋友——梁成。

梁成極富仁心,他覺得蘇軾真是被陷害的,常常偷偷帶一點菜給他吃,冬天,蘇軾有寢前洗腳的習慣,梁成就每天夜裏都為蘇軾燒壺熱水。

這個時候蘇軾變了,眼裏看見的,不再只有知識分子。

一日,蘇軾對梁成說:「軾必死,有老弟在外,我寫成兩詩,托你送給他,以當訣別。」梁成安慰他道:「學士必不致如此。」

蘇軾說:「假使我萬一獲免,則無所恨。如其不免,而此詩不能送到,則死不瞑目矣。」

其一:
聖主如天萬物春,小臣愚暗自亡身。
百年未滿先償債,十口無歸更累人。
是處青山可埋骨,他時夜雨獨傷神。
與君世世為兄弟,又結來生未了因。

其二:
柏台霜氣夜淒淒,風動瑯珰月向低。
夢繞雲山心似鹿,魂飛湯火命如雞。
眼中犀角真吾子,身後牛衣愧老妻。
百歲神遊定何處,桐鄉知葬浙江西。
梁成將此二詩,秘藏枕內,到蘇軾出獄時,送還說:「還學士此詩。」蘇軾抱頭伏案,自不忍讀。

蘇軾愛交朋友,未到黃州前,最大的心事是「 黃州豈雲遠,但恐朋友缺 」。幸而他有泛愛世人的性分,所以到黃州未久,他就逐漸有了新交,有了重逢的故友。

其中,有三個本地朋友,雖說是市井中人,但比一般士大夫更講義氣,肯為朋友賣力,借用明代詩⼈曹學佺詩來說:「 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多是讀書⼈ 」。蘇軾在黃州五年,得到他們的照顧不少。

三人中最先認識的是 潘丙 ,在對江樊口開個酒坊,舉人出身,但已絕意功名,賣酒為業,幾乎無日不和蘇軾相見,他哥哥潘鯁、弟弟潘原也都與蘇軾成了朋友。潘鯁之子大臨、大觀,都是後來江西詩派的大將。

由潘丙介紹,所結識的另兩個市井朋友:一個 古耕道 ,蘇軾雖然說他椎魯無文,但卻真誠純樸,喜歡攬些地方公益事情來跑跑腿兒,人頭很熟;還有一個叫 郭遘 ,原籍汾陽,自稱是唐朝名將郭子儀的後裔,在西市賣藥。酒和藥草都是蘇軾平生喜歡的東西,很自然地和他們做了好朋友。

蘇軾後來開辟東坡時,得到這幾位本地朋友的幫助很大,有詩記之。

【東坡八首之一】

潘子久不調,沽酒江南村。
郭生本將種,賣藥西市垣。
古生亦好事,恐是押牙孫。
家有十畝竹,無時容叩門。
我窮交舊絕,三子獨見存。
從我於東坡,勞餉同一餐。
可憐杜拾遺,事與朱阮論。
吾師蔔子夏,四海皆弟昆。

可憐杜拾遺,事與朱阮論。 杜拾遺,這裏說的是杜甫,杜甫的朋友圈也是廣泛,在成都蓋草堂時,向好友蕭實,要來一百根桃樹秧苗,向韋續求來綿竹縣的綿竹,向韋班取來大邑縣的瓷碗…兩三個月時間,杜甫靠著朋友幫扶,硬生生不掏錢就蓋好了草堂。

蘇軾曾自言:「 上可以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陪卑田院乞兒 。」無賢不肖,都能歡然相處。

回首向來蕭瑟,幸遇梁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