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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畏生命,人要學會向下紮根

2024-01-03生活

媽媽家養了一盆「落地生根」。當時覺得它名字有趣,就問了一句:「好養嗎?」就這麽問一句而已,上個月我去媽媽家,媽媽已為我另培植一盆。我回來就把它放到窗台上,沒去關心它嬌寵它。沒想到,一個月,它長到一尺多高,那茁壯之軀,全無溫室中柔弱之態。而且在植株之下,擠擠挨挨,長了許多小苗。

我養過的植物中,它是長得最快,繁殖能力最強的。它還是我養得最省心的,除正常澆水,只有陽光愛撫它,我再沒為它做過任何事。我留意杜鵑花幾度盛開,悉心品位月菊花的細微變化;我專心關註文竹的挺拔綽約,喜愛溫文爾雅的馬蒂蓮情懷,我贊嘆吊蘭的翠幄蔥蘢,有限空間適度伸展,我擔心花木生長旺盛營養不足,逐盆施肥;我憂慮蘭花的溫度過高讓它折折彎腰,幾次噴藥……朝朝暮暮,賞心悅目,也勞力費神,付出許多;就是沒去管「落地生根」,甚至沒多看它一眼。雖生長於明窗前,不得珍愛,何異置身於幽谷深澗?之所以不關心,是因為太省心?「不哭的孩子沒奶吃」,滋生惰性和偏心,真容易……

可怎麽也沒想到,它最受冷落,竟長得最好:自信又頑強,從不苛求,默默中欣然獨立!如此的生存精神,無盡的生命內涵,讓我刮目相看!震撼中,深深敬意,由衷升起。我靜心觀賞,認真留意。

的確,它與眾不同。

它的葉子呈「十」字形交錯,對生於莖上,而不是放射狀展開,它對陽光不苛求;它的葉片肥厚多汁,初生時,葉子為對稱的長三角形,長大後彎成弧形向下倒卷,或靜默懸空,或巧搭下層,上下層葉子相應配合,像專業的雜技表演;葉子正面不起眼,是毫不亮麗的灰綠色,背面卻有奇異的魚鱗狀紫色斑紋。

最有趣的是,「落地生根」的葉子長大,就開始萌發新芽。葉子邊緣是圓齒狀的,每相鄰兩齒的交界處,都長著可愛的綠色小芽。葉上生芽,已然奇特,而每片葉子的新芽長全時,陣容整齊,是大型舞蹈表演的姿態。新芽上長著小巧的圓形葉子,先是兩片,繼而四片,如輕盈欲飛的小蝴蝶。這些小蝴蝶還有足,是些細弱的白色根須。輕輕一碰,小蝴蝶果真就飛落下來,只要遇到濕潤的土壤,根須就不聲不響地鉆入,幾天後紮根成苗,成活率極高。小苗綠得發黑發亮,昂揚的小生命,就這樣開始獨立的新生!這是它們最基本的繁殖方式,「落地生根」,也因此而得名。

每片長大的葉子,總是從尖端開始依次萌芽,向莖的方向逐漸靠近。每片大葉上的新芽,大約有上百個,數得我眼直花……這一棵現有二十片大葉,如果新芽都能「落地」,即可「生根」,那將近是兩千個勃勃的生命啊!這個數碼,讓我睜大眼睛!更令我驚嘆的是,「落地生根」,竟能全草入藥,且全年可采……

自信自強自立,無所求而有所獻,卻從不驕矜自傲,一棵植物,有如此令我敬重的境界…

想想我教過的學生,那些自主能力強的孩子,那些平時默默潛心苦讀的學子,那些一直被我們忽略的甚至有些淡忘的學生,他們從不需要我們投進太多的精力,卻總就能自立自主完成各項學習任務,他們不張揚自己,謙虛謹慎,就在步入高年段的那一瞬,他們便真正「落地生根」了。而這個"根"會重新整理他們學習道路上所有的荊棘,未來是屬於這樣的學生。驚愕他們的成長,沒有偏愛,沒有更多的指導,沒有給別人施加任何一種負擔,竟是那麽的自強自立,而正是這種精神,會讓他們受益無窮的力量。驚鴻一瞥,我頓悟,人的生命,何嘗不需要那種冷落,我們的人生,何嘗不需要一種淡忘,真正完善自己的是那種默默地根植在心的追求。

相形之下,慨然而嘆:「子生三年,然後免於父母之懷」,僅僅能獨立行動,這能算是有「根」麽——手腳各司其職,僅僅張開四枚葉片而已;「三十而立」,用近三十年的時光來成長、學習、鍛煉、提升,才初具立足的自信,在多方參照下,才初建人生的座標,這能算是紮根麽——僅僅長出細弱的須根而已;「四十而不惑」,而立之後,再歷練十年,才算真正明白人生的取舍,有了淡定從容的襟懷——這,才算是人生真正意義上的「落地生根」吧?……

「落地生根」,單是這質樸無華的名字,就讓我倍感厚積勃郁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