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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虛實夾雜、誤診失治」醫案4則:泄瀉、口瘡、腹脹、驚悸

2023-12-08養生

誤診四例辨治分析

作者/吳平西

筆者從事中醫教學及臨床工作二十余年,有得有失,教訓頗多,深感中醫辨證論治之玄妙精深。辨證不準,其效罔然,辨證準確,立竿見影。由此,試將誤診失治,辨證復得之案例數則錄之於後,或可裨於同道。

01

泄瀉頑證,活血見效

李某,男,43歲,腹瀉5年,每日4~5次,西醫診斷為 胃腸功能紊亂、慢性腸炎 。曾在多家醫院用中西藥治療,服藥雜亂,或攻或補,偶或有效,停藥即復發。觀其所服之方,總不離健脾滲濕、和胃消食、益火生土,甚或溫陽治痢、解毒涼血等法,方多藥雜,皆無成效。

刻診: 患者肌膚瘦削甲錯,面色萎黃略呈紫黑,口唇青紫,舌淡而紫,舌苔白膩 ,胃脘略脹,不喜揉按,食欲尚可,精神欠佳,小便尚暢,脈象沈弱而澀。

此乃 氣虛兼瘀,補氣健脾,化濕止瀉。 以其食欲尚可故治重祛邪,方選血府逐瘀湯加參芪、平胃之類2劑,日服3次,投石問路。

3日後復診,言其一劑藥畢,所下紫黑稀便甚多,腹脹頓失,便次已減,2劑服畢,便色轉黃,便質成形,每日2次。加重參芪術草劑量,原方再進5劑。1周後復診,面色已現紅暈,食欲增加,精神舒暢,大便每日1次,便質正常。口服參苓白朮散5劑,以固後天。隨訪半年未發。

02

口舌生瘡,養血收功

朱某,女,35歲,1996年3月初診。

口舌生瘡1年有余 ,此起彼伏,無有休止,甚為苦惱。西醫診斷為慢性口腔炎 ,曾服大量維生素C、維生素B₂、抗生素而無效,改服中藥。前醫叠進清胃、瀉黃、導赤、甘露消毒、知柏地黃丸等方治之而無功,求治於余。

細診之:口腔粘膜、口角、舌邊尖等部散在潰瘍十余處,小者如粟,大者如豆, 舌淡不紅,疼痛不烈,舌質淡,舌苔微黃而膩,脈來濡滑,沈取無力 ,精神較佳,二便、食欲正常。詢知平素嗜進甜食,性喜辛辣,顯系濕熱薰蒸所致,然前醫已進甘露等劑,方藥對證,理應見效,今反無效,何也?

頗費神思,因細觀其潰瘍淡而不紅,疼痛不劇,面色蒼黃,眼瞼、爪甲淡白,舌質淡,脈雖濡滑,但沈按無力。諸癥合參,思之再三,此必濕熱交結化毒上攻為其標,血虛為本。陰血不足,陽無所附,浮越於上,與濕熱交並薰蒸口腔使然。

辨證為 血虛化熱,濕毒上攻 。治宜養血清熱,化濕解毒,方擬當歸補血湯合甘露消毒丹加減,因其就近住家,囑服1劑。第三天打來電話,滿口潰瘍竟一劑而瘥,萬分稱謝。囑原方再進2劑以善後,隨訪2月,潰瘍未發。

03

氣滯脹滿,益氣而消

張某,男,40歲,某廠廠長,1995年7月經他人介紹來診。

胃脘脹滿 一年有余,每於睡眠之時,脹滿始作,以手按之,竄之脅背,按其脅背,胃脘臍腹又脹,但不疼痛,於是輾轉床褥,夜難成寐,睡時必須以枕壓脘腹,曲背彎腰,方始稍安。每晨得便後脹滿自安,亦如常人,唯覺頭暈,兩側太陽穴手不能按,工作如常,精神稍覺疲倦,食欲正常,小便暢利。

曾在我市兩家醫院做有關檢查,原因未明,經服西藥及中藥行氣活血、理氣消脹、攻下通便之方數十劑而脹滿依然,近來午睡時亦見是癥,嚴重影響休息,心中苦悶。詢知其廠瀕臨倒閉,致其情緒不暢,喜怒無常;察其 舌淡苔薄,脈來弦長。

因辨證為肝郁不疏,肝木乘土,肝胃不和,正所謂:「胃不和則臥不安」是也。治宜疏肝和胃,行氣消脹為法,方選柴胡疏肝散加佛手、郁金、厚樸等味,囑服3劑,每日1劑。

數日後復診,自述服藥後矢氣頻多,脹滿未減,更添口角生瘡,余無它變。余索前醫所用之方及余之所用,默然良久,自思方藥基本對證,何謂無效?

乃祥查其癥: 舌質略淡,胃脘臍腹脹滿,每臥必發,臥時必以手按之,以枕覆之,彎腰曲背,方可得片刻之眠,其脈雖弦長有余,但重按無力。

古人雲:氣滯者必脹滿,實者必拒按。今患者喜按,故不為實,然以實治之,是犯虛虛之戒也,藥用辛燥,更傷氣陰,是以口角生瘡,因辨證為 氣虛脹滿 。

治宜補氣健脾,兼以疏肝解郁,方選五味異功散加黃芪、玫瑰花、合歡花,少佐柴胡、郁金再服3劑。

數月後再診,癥狀大減,由平時每臥則發,延為次晨5時左右發作,脹亦不甚,仍喜按。原方有效,守法不變,增參芪而再減辛散,繼進3劑。一周後喜稱諸癥已失,因方藥有效,又自服5劑,睡眠安穩,精神振作。

04

寐則驚悸,祛痰獲安

賈某,男,40歲,1990年12月6日初診。

心悸 半年,加重兩月。因工作勞累,於半年前某日晚睡而非睡之矇朧狀態,突然自覺心房猛烈狂跳,急驚而寐,翻落地板,致頭額碰傷,當時以為夢魘,未在意。

以後愈來愈頻,幾乎每晚睡覺尚未入深,似睡非睡之際,皆有心房砰然跳動、勢將奪腔而出之象,此時呼吸窒悶,大有生命將去的恐怖感覺,隨即驚呼吶喊,人亦隨呼而起,或翻身驚坐,汗出淋漓,甚或翻身落地,每次發作只在瞬息之間,大約1~2秒,立即清醒,但余心跳而已。

若一旦入睡可至達旦,後來,午睡之時亦有發生。心中驚恐,畏懼睡眠,乃求於醫。曾在當地數家醫院做有關檢查,未見異常,心電追蹤,心功能正常,疑為功能性心臟異常搏動,服藥未瘥,故求治於中醫。前醫多用養心潛鎮、交通心腎、活血祛瘀之法而無功,改求於余。

刻診: 面色黃黑光澤,肌肉滿壯,精神尚佳,舌質略紅,舌苔白膩微黃,脈緩滑而弦 ,素好運動,喜武術、籃球。自述打球、騎車劇烈運動時,感覺無異,無心累、心慌之感,只是睡覺發作。發作時,心中清楚,家族中無癲癇患者,二便如常,食欲尚可。

當屬心悸,陽不交陰,心神不安。治宜重鎮潛陽,安神寧心,方選朱砂安神丸合磁朱丸加減,連服3劑,每日3次。3日後復診,雲其服藥1劑未盡,每發次數更增頻繁,強服2劑,癥狀更劇,臥則發作7~8次方能入眠,乃懼而停藥。此亦必辨證未明之故也。

筆者從醫二十余年,未見此證,實為怪證。細考諸癥: 患者體壯,好運動,嗜煙酒,性急躁,陽盛之體也,舌苔微黃厚膩,脈弦而滑,口苦咽幹,得面食易幹嘔,當屬肝胃不和,痰熱內擾,心悸不寧之證 ,正應古人「百病皆由痰作祟」之說。

治宜清熱化痰、疏肝和胃,兼以活血安神,方用 黃連溫膽湯加減

處方

半夏10g,竹茹10g,陳皮10g,茯苓15g,遠誌9g,石菖蒲9g,郁金12g,丹參12g,黃連6g,姜、棗為引。

3劑,每日1劑分3次服,囑其戒煙酒、慎憤怒。

藥後舒適,胸悶空豁感已失,睡臥驚呼次數減少,午睡已安,舌苔變薄。效不更方,原方再進3劑。劑畢已能安睡,偶有發作,口苦幹嘔已失。仍用原方稍有增減,共進15劑而諸癥悉平,隨訪1年未發。

討論

臨床疑難雜證,紛繁復雜。概言之尤以虛、痰、瘀所致之疾為突出,甚則錯雜纏綿,令醫者棘手。上案1、2、3例所以誤治不效者,蓋未明其本,標本相混也。其本皆虛,因虛致實,虛實挾雜,是以難療。

李士材說:

「辨證之法,首重於脈。」

「辨脈之法,以沈候為準。」

誠為經驗之談。

  • 例1
  • 患者脈體沈澀,面黃帶黑,舌淡青紫,肌膚甲錯,為瘀血無疑。考其所由,乃久病脾虛,中氣不足,氣不足則行血乏力,瘀阻胃腸,病傷血分,故小便暢利;氣虛血瘀,氣機阻滯故脹滿;脾虛氣弱,運化失職,清濁難分,故久瀉不止,肌肉瘦削。所謂「久病入絡」是也,故用活血補氣之法而獲效。

  • 例2
  • 口舌生瘡,臨床頗為多見,尤多心脾積熱上攻或濕熱薰蒸,此其常也。患者素嗜辛甘,舌苔微黃而膩,脈象濡滑,濕熱可知,單用甘露而無功者,只明其常也。其爪甲、舌質、眼瞼淡白不紅,口腔潰瘍不紅而色淡,血虛之象已明,此其變也。

    辨證不求其本,非其治也,是謂重常忽變,鮮能獲效。故用益氣生血之當歸補血湯甘溫除熱以固其本,用清熱利濕,化濁解毒之甘露消毒丹以治其標,標本兼治,故一劑收功。

  • 例3
  • 因腹脹而失眠,蓋脹滿不過氣滯,然氣滯之因,虛實皆可致之,檢前誤治之因,實乃虛實不明,辨證不準所致。【證治匯補】雲:

    「氣脹者,七情郁結,胸腹滿悶」。

    患者身為效益不佳之廠長,情誌弗暢不言而喻;脹滿走竄胸脅,兩側太陽穴按之則痛,足少陽之脈起於目外眥而循身側,足厥陰之脈過少腹而布脅肋,肝氣郁結,氣機阻遏可想而知。前醫及余初診皆昧於此而忽其本也。

    今患者勞則耗氣,思則氣結,中氣虛弱,推動乏力,氣機難運,加之肝郁不疏故脹; 「寐本乎陰也」 ,陽交於陰則寐,今陽氣自虛,陰氣自盛,陰盛拒陽,氣機壅遏,故臥則脹滿;其證屬虛故喜按,彎腰曲背而眠;寤則屬陽,晝亦屬陽,陽足則氣行,使陰結之氣隨便而出,人體自安。故余以補氣為主佐疏肝而獲效。

  • 例4
  • 寐則驚悸,臨床實屬罕見,余以潛鎮安神之劑而無寸功,誤實大矣。【血證論·怔忡】說:

    「心中有痰者,痰入心中,阻其心氣,是以心跳不安」。

    本例患者素好煙酒,積濕生痰,痰阻心氣,加之素體肝旺,易乘脾土, 「脾為生痰之源」 ,久之積痰上擾。

    【類證治裁·不寐論治】雲:

    「陽氣自動而之靜,則寐;陰氣自靜而之動,則寤」。

    陽不入陰,互相格拒,擾動神明,故爾驚悸;痰濁為陰,寐者陰之用事,陰盛以拒陽,乃於交睫之時作矣。

    正如林佩琴【類證治裁·痰飲】所雲:

    「隨氣升降,遍身皆到,在肺為咳,在胃為嘔,在心則悸……變幻百端,昔人所謂怪證多屬痰」。

    故以清熱化痰、和胃安神之劑而獲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