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熊宗榮
記得十年前，我參加的中國新聞考察團在美國紐旺克市參觀，當地政府派了數輛警車維護安全。經過大街時，前有警車開道，後有警車壓隊，沿途警燈閃爍，一路警笛鳴叫，好不威風！這種氣派壯觀的場面，令同在該市考察的一個日本代表團羨慕不已。
沒料想十年後，我們的旅遊車隊從盧克索出發，橫穿埃及東部大沙漠，到達紅海西岸時，埃及政府竟派全副武裝的軍車全程護送，令我們這支旅遊隊伍的每一位遊客都感到驚詫不已。
那天清晨，床頭一陣鈴聲將我們從睡夢中喚醒，這是一家坐落在尼羅河岸邊的五星級大酒店。酒店占地面積很大，除正面一座高樓外，其他部份全是中國古典式小四合院。小四合院一座連一座，環環相套。四合院裏芳草萋萋，花香襲人，環境十分雅靜。這與昨日遊歷的丘壑縱橫、黃沙連天的情景相比，真是兩重天地。
我們順著曲廊，穿過一重又一重的小四合院，來到酒店的後院。後院很寬闊，中間有一方露天遊泳池，池水湛藍，清澈照人。池邊擺放著雪白的躺椅，還點綴著用茅草做的蘑菇亭。四周長著鳳尾似的大棕櫚和亭亭玉立的椰樹林。穿過椰樹林，便是那條縱穿北部非洲沙漠的主動脈——尼羅河。
吃罷早飯，我們收拾行李，乘車來到盧克索城中心的一條大街集合。
大街上已停靠了許多旅遊大轎車，一輛接一輛，順著街心排成了一條長龍。後面，還有許多車輛源源不斷地往街心開。離出發的時間尚早，我試著往前探了探，又往後走了走。結果，前面的車輛看不到頭，後面的車隊見不著尾。估摸著，那些大轎車足有百輛以上。每輛轎車上的遊客按35人計算，就是3500多人，一年足有一百多萬人，這還不算那些零散客人和住下來度假休閑的旅客。可見，盧克索這個城市旅遊事業的興旺和發達。
據導遊介紹，埃及95%的面積是沙漠，資源貧乏。它的財政收入主要靠三種來源：第一是旅遊；第二是西奈半島的石油；第三是蘇伊士運河的稅收。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這條長長的旅行車隊中間穿插著一些軍隊車輛，車上坐著一些全副武裝的軍人。另外，還有幾輛軍車在或前或後地巡邏，車上的軍人手握對講機不斷地喊話聯系。這陣勢，讓本應輕松悠閑的旅遊隊伍平添了幾分緊張而恐怖的氣氛。只見大轎車上不同膚色的旅客們，一個個睜著驚疑和惶恐的眼睛，朝那些全副武裝的軍士們身上瞟來瞟去。
看到這種情形，車上的人不禁小聲議論起來。有人說：「非洲國家不太平，開羅早些年曾發生過自殺式爆炸，還發生過在旅遊點綁架外國遊客的事件。」有人說：「我們今天到紅海，紅海那邊的巴以戰爭正在進行，可不安全呢！」
只有那位黑黑的、胖胖的、頭纏花格頭巾的女導遊很平靜。她用蹩腳的漢語對大家說：「哈哩哩。」「哈哩哩」可能是阿拉伯語中「親愛的」意思。幾天來，她向我們講解時，每次都要用「哈哩哩」三個字作為開頭語。
「哈哩哩，大家不要緊張，埃及是一個很安全的國家。這些軍車是我們的政府為了保衛遊客的安全，一路護送大家到紅海的。其實，這一路也沒有什麽不安全，我當導遊這麽多年，不知帶了多少團隊，從未發生過意外，大家就放心好了！」導遊的一番話，使大家緊張的心情放松了下來。
出發了，長長的車隊駛出了盧克索城。車隊開始是一路向東，然後沿著離尼羅河約20公裏遠的一條人工開鑿的運河岸邊向北駛去。
這裏是尼羅河東岸的沖積平原，沃土千裏，一馬平川，遼闊無垠。沿途井田阡陌，房舍縱橫。聽得見雞鳴犬吠，牛叫馬歡。運河裏的流水清波粼粼，田原上的莊稼秀色盈盈，公路旁的樹木綠蔭重重。一路上，偶爾看見有農夫在田間勞作，但更多的是在公路邊瞻風望景，怡然自樂。每到集鎮或城區，都有大群身著綠色長袍和頭裹花格圍巾的男女，在街道邊引頸觀望，悠哉，悠哉！
最引人註目的是，在這條長達數百公裏的旅遊路線兩旁，每隔一公裏左右，便有一名全副武裝的軍人，或一名身著便裝、手持長槍的警衛在烈日下站崗。看見我們的車隊來到面前，他們便立正站立，雙手緊握鋼槍，兩眼警惕地註視著眼前的一切。那架勢，似乎一旦出現險情，他們就要奮不顧身地撲上，用自己的生命來保衛每一位遊客的安全和捍衛自己國家的尊嚴。眼前的情景，即使每位遊客的神經有些緊張，同時，也深為那些兵士們忠於職守的精神所感動。
車隊沿著運河岸邊行駛了約200公裏後，便拐彎向東，一頭鉆進茫茫的沙漠之中。
這裏是埃及的東部大沙漠，又稱阿拉伯沙漠，還有個名稱叫東撒哈拉大沙漠。這裏的沙漠真大喲！茫茫無際，浩瀚無邊。遍地黃沙，天連著地，地接著天，天地一色，滿目昏黃。
公路像一條切線，將茫茫瀚海切成兩半。這裏沒有人煙，沒有綠色，沒有生命，有的只是黃沙撲面，一片朦朧。車上的人有的困了，在打盹；有的兩眼望向窗外，陷入了沈思。除了轎車發動機發出一些聲響外，整個車隊陷入了沈寂。
車隊在沙漠公路上不知行駛了多長時間。突然，沙漠遠處的天邊上有些小點在蠕動。漸漸地，那些小點連成一線，而且越來越多，越來越大，蠕動得越來越快，須臾間，便來到我們面前。原來，是另一支龐大的車隊！
那支車隊在我們身邊呼嘯而過，一輛接一輛，一眼望不到頭！
「1、2、3、4……」大家不約而同地數了起來，一直數到106輛，還不算那些插在車隊中間的護衛軍車。導遊說：「這是從紅海開過來的旅遊車。在旅遊旺季，每天都有一百多輛載著遊客的大轎車橫穿東部沙漠，從盧克索開到紅海；又有一百多輛大轎車從紅海開到盧克索。來來往往，使這條寂寞的沙漠公路也變得熱鬧起來。」
沙漠走完了，前面漸漸現出一些山峰。車隊在兩山之間的一塊平沙地帶停了下來。這裏是一個小集鎮，汽車要在這裏加油，人們也要在這裏方便。
小集鎮上有一排矮小的房子，中間有一家商店。商店裏聚集了許多人，都是從大轎車上下來的遊客。他們在這裏買些曲奇、水果和礦泉水，並在商店前的涼棚裏坐下歇息。涼棚前有幾棵沙棗樹，它們艱難地生長著，給沙漠地上覆蓋一片綠蔭，帶來一番生機。沙棗樹下有一群身著緇色長袍的年輕婦女，緇袍從頭到腳全方位包裹，只留下兩只不停轉動的黑眼睛。這些年輕婦女每人牽著一頭小毛驢，毛驢邊站著兩三個四五歲的小女孩。小女孩和她們的母親一樣，也是頭裹圍巾，身穿長袍。不同的是，她們的頭巾和長袍不是黑色而是鮮艷的花紅。她們的頭巾不圍面部，故露出了稚嫩的面孔和兩只明亮的大眼睛。
那些小女孩，見到遊客來了，便膽怯地慢慢靠近，並向遊客流露出渴望的眼神。有些好奇的遊客便和這純真的沙漠小天使挨在一起照相，或將小女孩抱起，放在小毛驢上合個影，然後，往小女孩手中塞一兩張埃及鎊。小女孩的母親看見了，便朝那遊客打躬作揖，千恩萬謝。但是，這種情況並不多見。有些小女孩和她們的母親，眼巴巴地在那裏瞅了好半天，也沒見一人去照相。直到遊客散盡，她們才牽著孩子和毛驢，一步步地朝那沙漠深處走去。可能，那裏便是他們的家。
我們一行沒有人和小女孩與她們的毛驢照相。但有一個小女孩向我們走來，大家見那女孩可愛，便不約而同地把包裏的糖果、曲奇和水果掏出來，塞給這位沙漠小天使。
剩下的路全是山地，公路在山峰的縫隙間穿來繞去，逶迤向前。這裏的山全是光禿禿的，寸草不生。山是沙山，可山上有石。那石頭經長年風蝕，龜裂崩析，亂渣似的，一片黑褐色，毫無生氣。
車隊在山縫裏不知穿行了多長時間，直到正午時刻，終於擺脫了沙山亂石的羈絆，重新駛進了茫茫無際的平地沙漠。
大轎車在一片金黃的沙地上又行駛了四五十分鐘後，在遙遠的沙漠邊緣隱隱約約出現了一條長長的蔚藍色的閃光帶。隨著車隊的靠近，那條藍色閃光帶愈來愈明顯，愈來愈寬闊，愈來愈墨綠湛藍，波光閃耀，像一條仙女的藍色彩帶，從天上飄落在這浩瀚的茫茫沙漠。
這時，轎車上有人站立起來，手指著那條蔚藍色的閃光帶，興奮地喊道：「紅海！紅海！那就是紅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