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本文仅仅是出自兴趣爱好,讨论印度宗教的变迁和影响,仅仅作为历史内容讨论,与其他无关。
最近看到一个言论,说是佛教脱胎于印度教。这就引起了我的疑惑了,印度这个词汇本来是出自于西语,按理来说印度教应该叫做婆罗多教才对,可是恍惚中记得印度曾经存在一个宗教叫做婆罗多教,这就非常有意思了。当你试图找寻印度宗教的变迁历史的时候,你会发现印度是非常神奇的,他们拥有深邃的哲学思想,也有着愚昧的传统思维,他们有很强的前瞻性,可是总有一股惯性把他们拉回去。
印度教最后成为一个包罗万象的宗教,并不是没有原因的。他们的词汇里面有「梵」等古印度的思想,也有阎摩(yemo)等印欧词汇,阎摩这个词后来进入了佛教的体系,随着佛教的传播,在中土又成为阎罗,也就是我们俗称的阎罗王。
印度最早的宗教叫做吠陀教,这是古印度文明时期存在的 ,在印欧人进入印度之前,吠陀教已经是印度这片土地流传比较广的了,按照印度的【往世书年表】,也就是根据印度神话编列的神话年表(起源于【摩诃婆罗多】和【罗摩衍那】两部典籍),记载了大概公元前3000年以前大洪水,到公元前59年左右的历史,印度的典籍总说他们有一万年的历史,这个不管他了,我们姑且往下聊。
任何宗教,都必须搭建一个世界观,讲述世界的起源和未来,然后在世界观的基础上谈论个人在世界的存在。 比如 基督教的世界观,就是上帝花了7天时间创造了这个世界,人在世界的存在是线性的, 生命凭空产生,善良的上天堂、邪恶的下地狱,根据这个世界观衍生出一些了的教义。再比如我们的本土宗教,盘古开天辟地产生世界,女娲造人诞生生命,世界万物都是轮回的。
早期的吠陀教,其实也是一个轮回的体系,而不是线性的,他们认为世界是不断新生、毁灭的,【 尤迦往世书】里面就记载了世界是不断被创造、不断被毁灭的。人也是不断新生、死亡的, 要怎么摆脱轮回呢?要么自己通过修行觉悟,要么就要神的点拨,那时候的吠陀教其实是一个多神制的宗教,天空有神、石头有神、花草树木都有不同的神,现在印度不少农村还保留这种原始的信仰。
后来, 大概是公元前1500年,印欧体系的雅利安人来到了印度 ,并且征服了片土地(因为没有可靠的历史记载,现在有部分学者论述印欧人其实就是印度本土人,他们从印度离开征服了欧洲)。他们给吠陀教带来了等级观念,这就是婆罗门教。 原本的吠陀教,是属于神权高于君权的,到了婆罗门教的时候,神权和君权融合了。
雅利安人对吠陀教进行改造, 就是从多神制改为西方的主神制 (三位至高神梵天、湿婆、毗湿奴),从那时候起,吠陀教(其实应该叫做婆罗门教了)就被称呼为 印度-雅利安文化和哈拉帕文化与文明的混合体 ,经过漫长的过程,原来吠陀教里面代表道德、伦理的阿修罗,逐渐成为了邪恶的化身,种姓制度开始出现。
当时的婆罗门教世界观延续了吠陀教的,只是做了少许改动。 原本多神教义中诸神是互不干涉、互不归属的,到了主神教阶段,神也分了三六九等。神都有了地位的高低贵贱,那么人呢? 所以,婆罗门教里面,人是从创世神梵天的不同身躯演变过来的,最高的祭祀阶层婆罗门就是梵天的头部演变而来的,刹帝利是梵天的双臂生成的,代表着力量,吠舌是由梵天的双腿生成的,也就是普通市民,这三种都完全属于雅利安人。
吠陀教里面人是不断轮回的,到了婆罗门教时代怎么办?同样是轮回,不过有了一个管理的神叫做阎摩,当时的轮回观念是只要你好好听话,你还能轮回,如果不听话连轮回的资格都没有,要承受什么刀兵火劫之类的,总而言之就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那么, 听话之后会怎么样呢?达到梵我合一,也就是你将会彻底融入创世神梵天的身体当中,不用再受苦啦。
问题是,雅利安人毕竟是少数了,古印度土著人毕竟是大多数的, 雅利安人来到印度,把自己当成了神,要求土著人天天供奉,还时不时搞人祭,土著人也受不了啊 。于是,古印度就开始流行了一种方式,叫做沙门,也就是想要通过修行获得解脱,佛教常说的跳出轮回,就是起源于此了。
沙门思潮的出现,本质上就是反婆罗门的,这时候一位思想大牛出现了,真的不佩服都不行的思想大牛,那就是释迦摩尼。释迦摩尼成佛的故事大家应该都清楚了,本来是一个王子,四处游历之后在菩提树下悟得真谛,立地成佛。释迦摩尼是怎么悟道的? 佛教常说的一句众生皆苦,其实真的是释迦摩尼亲眼所见,他看到雅利安人的享受、也看到了土著人的艰难求生。
所以, 释迦摩尼提出了一个非常牛的世界观:空 。大概意思是说,婆罗门的神是不存在的,你也是不存在的,我也是不存在的, 整个世界其实都是空的,寂灭这个词就是这么来的。那么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因果循环, 你在路上跟我擦肩而过,不算什么,可是如果你跟我打招呼了,就产生了因果,你可以这么理解:你在键盘上打字,你什么按键都不敲,你的文档就是一片空白,可是你敲了按键,文档就会出现字母、文字,你不断的敲,文档可能是乱码,也可能是一篇锦绣文章。你敲键盘的过程,就是因果,你敲键盘的过程是没有规律的,也叫做诸行无常。
总而言之, 释迦摩尼的世界观可以理解为整个世界都是虚拟世界 。那么人在世界是怎么轮回的呢?非常牛的理论又出现了,释迦摩尼说无我、非我,也就是这个世界的我,并不是真的我,这叫做诸法无我。那么真我去了哪里?藏在一个非常玄妙的地方, 真我投射出一个无我,由无我进行轮回,只要真我还在,无我就能不断轮回 ,如果有一天无我察觉到真我的存在,那么就是觉醒了,就是悟了,就是觉,你可以按照量子纠缠来理解这个道理。
这就是彻底颠覆了婆罗门教的根基了,你连世界观都是空的, 空荡荡的世界哪里来的神,又哪里来的种姓制度? 佛教的诞生又契合了低种姓人的愿望:解脱。换句话说, 婆罗门教的诞生是为了雅利安人的统治,那么佛教的诞生则是代表了低种姓人的反抗。
佛教早期是不允许传播的,随着亚历山大的印度战役、孔雀王朝的扩张,为了迎合低种姓人群,佛教得以公开传播并且得到大肆发展,这时候的婆罗门教摇摇欲坠,甚至在印度历史的描述中,我都觉得是佛教的传播灭了婆罗门教了。
就这么过了数百年的时间,印度开始进入黄金时代,各城邦的法律开始趋于统一,识字率开始上升,印度的高种姓人群重新燃起了婆罗门教的思想,笈多王朝统治期间, 往事书开始编撰了,从吠陀到婆罗门的历史开始一一被编译出来,这些书被高种姓人群拿来当成识字文本进行普及 ,古典梵文学兴起带动医学、兽医学、数学等学科开始流行,这又让婆罗门的交易得到进一步的推广。
另一位印度大神诞生了, 印度中世纪的哲学家商羯罗必须解决一个问题:找到一个理论,同时兼容高种姓、低种姓的需求, 他先是当了一段时间的佛教徒,后来又投奔婆罗门教学习教义, 所以他有一个外号叫做「假面的佛教徒」。 最后, 他提出了一个能够完美兼容佛教、婆罗门教的理论:不二吠檀多 。大概意思是说,梵是存在的,超越了世间万物,也就是抹掉了梵的一切属性,只保留一个至高的属性, 这就融合了佛教的空、婆罗门的梵是至高神的理论 , 商羯罗的理论里面,梵甚至连解释都没办法解释,他没有任何属性,你怎么解释他的存在?
接着,商羯罗从佛教的空里面,再次演变出一个定义论。你觉得他很有钱?不好意思, 这是你给他下的定义,这是因为你的觉悟、你的认知就是这个水平 ,并不代表他真的很有钱,本质上人人都是平等的,所以你还是要努力提高自己的修为和觉悟啊。
那么,商羯罗的理论里,人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呢?你可以理解为装在玻璃珠里的人,玻璃珠里面是空的,可是你通过玻璃珠看外面的世界,你的视角会受到玻璃的影响,本来外面是虚空,可是你可能通过玻璃看到红色的世界。 这个玻璃是什么呢?就是你的耳鼻身舌意,所以你看到的世界不一定是真的, 你觉得别人有钱也不一定是真的,只有梵才看的一清二楚。如果你想过上好日子,那么就要好好修行,梵会给你换一个你满意的玻璃珠。
这就是妥妥的职场PUA,就跟你老板跟你说,你不要看我开豪车、住豪宅,这些都是身外之物,其实我本质上跟你一样,都是普普通通人,只要你努力,下辈子或许你也能过上这样的日子,这就把低种姓的人给忽悠了, 原来佛教只是告诉大家世界都是空的,我们要追求的是觉、是悟、是无上的大道,可是商羯罗直接给你PUA出来一个:你以后轮回也能变成土豪。
印度教就此诞生了,佛教在印度就彻底失去了根基,连带婆罗门也是,印度就成为了印度教的天下了。这段过程其实非常有意思的, 婆罗门是高种姓的代言人、佛教是低种姓的代言人,而印度教则是迎合了高种姓,又PUA的低种姓,印度皆大欢喜,每个人都得到了极大的慰藉。
可是,释迦摩尼提出了空、无两个世界观,你现在回想起来是不是非常具有前瞻性?他甚至能迎合我们现在所谓世界是虚拟构成的理论,这是多么牛的一位哲学大神?所以佛教能够在中土得到传播,真的不是没有道理的,他追求的是智慧,而不是现在佛教被解读的乱七八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