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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岁嫁入国公府。后随夫婿迁居九江郡,籍籍无名,终老一身

2024-01-11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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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锦,陈郡人,少有才名。

十三岁入京待嫁。

十五岁及笄,嫁入国公府。

后随夫婿陆齐迁居九江郡,籍籍无名,终老一身。

陆齐侧室温素,原是袁锦侍女,在内打理家事,教养子女,在外,乐善好施,在九江郡素有贤名。

1.

我叫袁锦,出自陈郡望族袁家。

祖父官居太子少傅,以一手别具一格的瘦金体名扬天下。

我自幼得祖父教导,五岁启蒙,每日练字不倦。

十二岁时,我给闺中密友写了副扇面,恰被游学到陈郡的大儒看到,盛赞不已:字有风骨,人应当如是。

后陈郡夫人们以我写的扇面为荣。

十二岁后,我入京都待嫁。

在街上救下被卖入青楼的温素。

她浑身脏污,瘦弱不堪,洗干净后,尚算清秀,去了针线房。

后来有人当街纵马,她拼死拦在我身前,母亲感念她忠义,允她回家。

温素说哪儿也不去,只愿留在我身边。

她做事勤快,又懂察言观色,成了我身边得力之人,我嫁去国公府,温素也跟着。

初时,我跟陆齐琴瑟和鸣,在书房一呆就是半日,他说高山流水觅知音,我是知音。

陆齐患了咳疾,他又嫌汤药苦口,我寻了治咳疾的方子,一张一张让太医看过,调成止咳的汤羹,哄着陆齐喝了。

听说西山的川贝止咳效果好,我去了西山,不过半日功夫,陆齐醉酒收了温素。

我回府时,温素散着头发衣衫单薄一言不发跪在院中,额头磕破了皮。

母亲说国公府那样的门第,陆齐有几个侍妾不算什么,何况温素算自己人。

道理我都明白,可心里还是堵的慌。

陆齐说对不住我,后院只我与温素二人,不再纳妾。

第二年,陆齐外任九江郡,带了我跟温素同去。

温素把九江郡的宅子打理的井井有条,与陆齐同僚家眷相处融洽。

开始有人见不得她一个妾室主持中馈,温素也不恼,笑的温和「姐姐自幼有才名,品性高洁,哪能用这些俗事烦扰姐姐。」

慢慢的,便没有人提起我。

我在后院,锦衣华服,养尊处优。

温素待我,事事恭敬,处处妥帖。

她跟陆齐生了一儿一女,稚子可爱,她二人慈母严父,其乐融融。

她小儿子习字,陆齐说了一句「你母亲的字写的极好,曾经在陈郡很有名气。」

温素的小儿子,活泼伶俐,我很喜欢。

温素笑着说「姐姐喜静,莫让孩子扰了姐姐清净,夫君想躲懒,可不许累着姐姐。」

这些年,他们越来越像一家人,我成了一个摆设。

府里有什么好东西,最先送来我的院子,温素头上戴着的,还是她刚给陆齐做妾时,我给的点翠梅花金簪。

温素总说,她如今一切,皆是我给的,不敢忘本。

温素一张脸生的十分寡淡,我记得她小儿子满月宴,她装扮的十分华丽,被郡守夫人笑了一句不伦不类。

她倒是听劝,后来素衣简妆,得了个贤惠名声。

陆齐偶尔会感叹:温素这些年不容易。

我看着染了豆蔻的指甲,扯了扯嘴角。

新帝登基后,国公府没落了,陆齐过惯了金尊玉贵的日子,他的俸禄,不过九牛一毛。

九江郡的宅子,一应支出都是我的嫁妆。

温素用着我的嫁妆,睡着我的男人,她这些年不容易?

带了春月逛园子,假山后,两个小丫头偷偷聊天。

「我上回在书房,看见小公爷把脚放到了温姨娘怀里……」

另一个懵懂的问「咱们府里没碳了吗?」

「你傻啊,这是闺房情趣……」

春月咳了一声,两个小丫头慌乱跑开了。

我一看到陆齐,就想起小丫头说的话,觉得十分恶心,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他。

除夕夜,吃过团圆饭,我回了后院,陆齐和温素要跟孩子们守岁,前院闹哄哄的,挂了大红灯笼,温素给每人分了一贯钱,又分了糖果子,笑声传到后院。

人人都道,温姨娘心善,温姨娘贤惠。

我的字写的愈发好了,后院寂寥,写字能静心。

世道对女子苛刻,我若和离,恐累了祖父一世清名,世人不问原由,只看结果,国公府一朝失势,袁家女便要和离。

罢了,我认命了。

我已经认命了,还是滑进了后院的荷花池,不是我想死,有人在石头上撒了滑石粉。

乍暖还寒时候,我在池水里泡了一遍,染了风寒,大夫来了一波又一波。

晕了六七八九日,我在一个傍晚醒了过来,温素扶着黄花梨木的桌角,朝我温和的笑。

「姐姐这里的东西,都是极好的,整个九江郡也只这一套黄花梨的家具,姐姐当初从京都把它带出来,如今怕是带不回去了……」

她随意挑起我写的字,宣纸飘落到她脚下「你出身大族又如何,写的一手好字又如何,这些年还不是我笼住了陆郎的心,我本来不想如何,可是,陆郎要回京了,我得为我一双儿女的前程打算……」

「你死了,我自然成了陆齐正室,我的女儿就是国公府嫡女,她不用像我这样伏低做小,讨人欢心……」

陆齐瞎,你当满京都的贵人们都瞎,由着你们母女随心所欲。

温素出门的时候,摸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我的锦绣前程,姐姐看不到了。」

春月进来的时候,哭的眼睛都肿了,她跪在我床头「姑娘,咱们回陈郡去,回陈郡去……」

「回不去了……」

我所有的无忧时光,在温素跪在院中那一日,全没了。

我给陆齐写了一句诗: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我与陆齐成亲后,有过一段琴瑟和鸣的日子。

陆齐纳了温素后,我的骄傲自尊不许我低头服软。

这诗的后半句是: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祖父教我胸怀坦荡,临了临了,我用这半句诗,算计了温素。

桌上的鎏金香炉传来一阵一阵的香气,我这一生,怎么就过成了这个样子,若重来一回,我定不让温素借着我入国公府,开启光华灿烂的一生。

2.

再醒来,我回到了刚入京的时候,可惜,已经救下了温素。

她在针线房,如今还没到我身边来。

家里正在给我相看人家,国公府的人来过一回。

一切,还来得及。

陆齐生的好看,面白如玉,又生在国公府那样的人家,锦绣堆里出来的,气度自是不凡。

当初,我也被迷了心窍。

任谁看来,国公府的姻缘是极好的。

我给祖父去了封信,信末,提了件小事:听说小公爷本来想买一幅古画,掌柜略劝几句,改买了一方砚台。

我跟陆齐过了十余年,十分了解他,耳根软,及易被人蛊惑。

祖父定能看的明白。

不出三日,陈郡来信,祖父患病,唤我回陈郡侍疾,说亲的事便暂缓了。

我松了口气,心中多日烦闷一扫而空,想着既要回陈郡去,要给祖父带宋家上好的桐烟墨。

买完墨刚从店里出来,一骑横冲直撞了过来。

大意了,忘了上辈子差点被马撞这事了。

在春月的惊呼声里,我闭起眼睛,想象中的疼痛并未传来。

睁开眼,一匹通身漆黑的大马堪堪停在我身前,马上的少年神采飞扬混不吝的说「小爷我骑术好着呢。」

好你大,爷,我抬头仔细看了看那纵马的小混蛋,上辈子就是他当街纵马,让温素成了我救命恩人,我才数度忍让与她。

「京郊马场闹鬼了你非得大街上跑马!」我忍无可忍怼了他一句,拉着春月转身便走。

马上的少年一愣,桃花眼也不笑了「谁家小娘子,脾气这样火爆。」

这人是灾星中的灾星,祸害里的祸害,躲得远远的才行。

3.

春月张罗着收拾行李,我说当用的带上,剩下的就算了。

上辈子我最喜欢的那套黄花梨家具,说不定最后被劈了当柴烧。

马车出了城,春月打开油纸包,一只皮焦肉嫩的烧鸡。

想想我在九江郡那操蛋的过往,想吃鸡桌上准有鱼。

我撕了一个鸡腿,马车哐当一下停下了。

「听说袁姑娘要回陈郡,来送一送姑娘。」声音年轻几分,语调却是我上辈子熟的不能再熟了。

陆齐!

上辈子,我俩少年夫妻,正是情浓,他醉酒收了温素。

我一颗真心不知如何安放,他被温素温柔小意笼了去,觉得我妒忌不容人,此后十多年,夫妻离心,我死在他的后院。

如今,我与他并不熟识 ,只在大学士家春日宴上远远见过一回。

我面色不虞,春月正要打发他走,马车外面又传来一个轻柔的女声「姑娘,是国公府的小公爷来送您,小公爷赶了一路,姑娘您要不见见?」

温素本在针线房,听闻我要回陈郡去,收拾行李跟了来,说我与她有再造之恩,当随行身侧,结草以报。

春月见我素着发髻,又一脸烦躁,以不方便见外男为由,回了陆齐。

陆齐静默一瞬,又道「春日宴上,姑娘写了一副字,瘦劲清峻,意态跌宕。我……我心中仰慕,等着姑娘回京……」

春月见我脸越来越黑,一脚蹬在马屁股上,马车冲了出去,将陆齐远远甩在后面。

等到驿馆休息时,温素跪在门边,垂着头露出一截细白的皮肤来,「奴自作主张 ,请姑娘责罚。」

小小年纪,心思缜密,以前是我小瞧了她。

我倒想看看这辈子她怎么借我的势,一步一步往上爬。

4.

路上走了月余,待回了陈郡,看到幼时居住的小院,与从前一模一样,不由得红了眼眶。

连带看我堂兄袁善见,也多了几分顺眼。

我俩打小不睦,他说我附庸风雅,贤良淑德,半分也无。

我说他恃才傲物,君子九思,九思全无。

后来,我贤良淑德,他依旧恃才傲物。

袁善见拿了一个细颈白瓷瓶,里面插着一支半开的粉荷,往我怀里一塞「你喜欢的。」

「多谢兄长。」

袁善见一抬下巴,骄矜的嗯了一声,脊背挺直像只骄傲的孔雀。

还是那副让人恨不得掐死的死样子。

倒春寒的时候,祖父外出会友,患了咳疾,到夜里咳的越发厉害。

前世,我为陆齐寻过治咳疾的方子,如今用上了,祖父年岁愈大,竟学那孩童般,不肯吃药,偏爱甜食。

我做了桂花糕,细白软糯,吃了药可以吃上一块。

细细调养了半月,祖父的咳疾好了起来。

我想着避开陆齐,寻个品行端方的夫君,举案齐眉过完这辈子。

长公主家那纨绔,混蛋的不成样子,文章写的狗屁不通,推牌九逛花楼样样精通。

但凡他多看谁家姑娘一眼,姑娘家里都得连夜定亲。

如今,我跟这混蛋定了亲。

长公主亲自来陈郡提的亲。

长公主霜居多年,不问事,亲自来陈郡提亲,袁家不能拂了长公主面子。

袁善见那只花孔雀,我回来时纡尊降贵给我送了一回荷花,现下又来了。

我这恃才傲物的堂兄,不喜做官,不善结交,除了有些名气,还是个白身。

他顶顶瞧不上长公主家的纨绔,又无可奈何,与我相顾无言半晌,颓然离去。

好不容易重来活一回,我不能因为个纨绔一根绳子把自己吊死,投其所好顺势而为,日子总能过下去。

我本欲把温素留在陈郡,可又怕她嚯嚯了袁善见这大孔雀,待到京都,再做打算。

5.

我嫁进公主府月余,只在大婚当日见过卫璟一面。

长公主是当朝第一美人,卫璟随了长公主,生了一副好相貌,大红喜服衬的整个人气韵高华,恍若仙人。

潦草的喝完合卺酒,说了句「这小娘子似曾相识……」

便走了……

真真是美人面皮,混蛋心肠。

我想起来在哪见过他了,当初大街上纵马的就是他。

孽缘!

好在我不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也不指着他过日子,每日读书习字,掌家理事,我还带来了陈郡最好的厨子 ,竟比在闺中时,胖了一些。

长公主礼佛,不需要我晨昏定省,便宜夫君不着家,偌大的公主府,过得十分惬意。

直到陆齐那厮跟卫璟打了一架,将我送上了京都八卦的头条。

我被殃及的十分无辜。

卫璟生平不喜读书,偏偏他新娶的那个小娘子,出自陈郡桃李满天下的袁家。

这人打小张扬恣意惯了,成亲这事自然也要自己说了算,没成想,他娘,宠子无度的长公主,硬是给他安排了门亲事。

陆齐那狗东西言谈间说他不配,配不配也是他新婚小娘子说了算,他算个什么东西。

卫璟回来时,我正用晚饭,穿了半旧的藕荷色衣裙,榻上放了一张矮几:粳米红枣粥,水晶虾饺,燕窝炒炉鸭丝并一碟子玉兰笋片。

烛火跳跃,卫璟神色难辨。

我往里挪了挪「吃饭……」

他倒不客气,吃完了问我「你跟陆齐那个狗东西……」

我不甚在意的摆摆手「不熟……」

卫璟甚是愉悦的勾勾手,待我凑近「小爷我明天回来吃。」

原以为以他的性子,得闹一场,没成想,他信我。

卫璟不回来,后院一片安详,他来我院里吃了几回饭。

温素给我绣了两条裙子,在晚饭十分送了过来。

送完裙子,在回廊遇上来吃饭的卫璟,温素出声提醒「姑爷,当心脚下。」

回廊里,不知什么时候撒了水,踩上去有些湿滑。

我院里的人都喊卫璟世子爷,独独温素唤姑爷,便显出不一样来。

我勾了勾唇,这日子有意思起来了。

这一世,温素在针线房,没能跟在我身边,见卫璟的时候不多,她没法循序渐进的刷存在感,只能别出心裁让卫璟记住她。

靠近卫璟院子的月亮门里,挂了一盏八角灯笼,灯火朦胧里,温素遇见卫璟,说园子里新铺了青石板,怕有人摔着,故而挂了盏灯笼。

我寻思卫璟莫不是个瞎子,温素总担心他看不见路。

春月忿忿的说「看着是个乖巧的,不成想小心思这样多,几次三番偶遇世子,看我不撕了她去……」

男人若要偷腥,没有温素还有张素李素,看是看不住的。

温素的做派若入了卫璟的眼,我定给他纳几个性子温良的绣娘,走温素的路,让温素无路可走。

春月厉害也就嘴上骂几句,她连寻个由头将温素赶出去这种法子都没想到,更别提其它恶毒心思。

温素见人总红着眼眶,似受了大委屈。

春月气的吃了三碗饭。

园子里撒扫的陈大娘,快人快语,我陪嫁的嬷嬷跟陈大娘吃了一回酒,杂七杂八说了许多闲话。

大娘趁机问「也不知这世子妃性子如何?」

「我们姑娘,性子好,心肠也好,针线房那个小丫头,叫温素的,原是我们姑娘救下的……」

又说起谁家外室进门,谁家丫头爬床,末了,陈大娘一拍大腿,「我前个还看见温素那丫头在园子里跟世子说话,我还纳闷她一阵线房的,总去园子里干啥,她想爬床!」

酒吃的十分尽兴。

深宅大院里的仆从,多是人精,再看温素,多了鄙夷不屑。

温素真的气红了眼眶。

6.

卫璟给我带过几回临江楼的席面,投桃报李,他生辰,我找堂兄画了幅画。

我嫁给卫璟没几日,他大包小包的来了京都,以画虎名扬京都。

起初,堂兄怎么也不肯,如今他的画千金难求「给他还不如给狗。」

「他比狗好看。」

我堂兄沉默一瞬,画了只十分漂亮的老虎,并羞于提名。

正好,卫璟只喜欢老虎,有没有名家题字,他并不关心。

温素依然不安分,她听说卫璟要过生辰,替我绣了十二花神的帕子,以卫璟的家世,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十二花神的帕子倒算别出心裁。

上一世,我送了陆齐一本孤本,写了百寿图,陆齐说孤本难求,我一定用了不少心思。

温素给陆齐绣了十二花神的帕子,陆齐赞她蕙质兰心。

流水的男人,铁打的帕子。

卫璟见了老虎,爱不释手,说有当朝画虎第一人袁善见的风范。

我心想:就是他画的。

春月把十二花神的帕子给院里的小丫头分了。

我跟陈嬷嬷说寻个由头,将温素赶出去。

卫璟带着老虎出了门,他朋友多,怕是能从早上玩闹到夜里。

我跟春月去园子里摘杏子,打算用来做糖渍杏子。

摘完杏子回来,身上出了薄汗,我不喜衣裙粘在身上的感觉,正要沐浴,卫璟推门进来,兴冲冲的喊我「袁锦……」

春夏的衣裳本就轻薄,我惊慌揽起脱至后背的纱衣,看着傻站在门口的卫璟轻嗤「出去。」

卫璟后知后觉手忙脚乱的关了门。

待我收拾好出去,卫璟还在门口站着,如玉的脸上还泛着红晕「我我我……我怕人进来……」

我跟卫璟是夫妻,他进我院子,自是没人拦着,成婚以来,我跟卫璟相敬如宾,春月怕是故意放卫璟进来……

我侧着身子用帕子绞着头发上的水,卫璟看都不看我,撩起袍角,有些慌不择路的跑了。

不是,你一花楼常客,跟我演纯情少男?

经此一遭,卫璟好几天没来吃饭。

听说近几日夜夜用凉水洗澡,给自己洗病了。

于情于理,我得去看看他。

去的时候,是午后,回廊里,没有一丝风。

陈大娘来说,温素往世子院子里去了。

卫璟的屋里,果然有女子细细的说话声。

透过半开的轩窗,我看见温素穿了碧色衣裙,身段窈窕,侧着头,领口露出一截细白莹润的肌肤,一副惹人怜爱之态……

我想起上一世,陆齐醉酒,二人在陆齐屋里行了苟且之事,后又大张旗鼓跪在院中,逼我不得不容下她,如今,又要故技重施。

「这几日,奴都听说了,姑爷何苦为难自己……只要是姑爷,哪怕没有名分,奴也是愿意的。」

春月气的眼睛都红了,「贱皮子。」

屋内传来卫璟断断续续的声音「老子是病了,又不是瞎了,你个丑东西,滚出去……」

温素似不可置信,涨红着脸「奴,奴待世子爷一片真心……」

「谁稀罕。」

我脑中一时纷乱不已,心间滋味万千,卫璟看似纨绔,心性之坚,远强于陆齐。

春月进去一脚将温素踹翻在地,「你被家人卖入青楼,姑娘好心将你救出来,不想救了个白眼狼……」

又用身后婆子的汗巾子堵了温素的嘴,拖了出去。

卫璟身边的小书童跪在门边,带了哭腔「都怪我,打了个盹儿,差点让人非礼了爷……」

卫璟气的眼尾通红「滚……」

小书童飞快起身掩上房门,跑的不见踪影。

屋里只剩我跟卫璟,他只着月白里衣坐在塌上,雪肤墨发,因生着病,少了平日里的恣意妄为,略带委屈的看着我。

美色误人,我只得哄了又哄,末了,卫璟哑着声音在我耳边道「我……不过是想你,想的睡不着……」

不过是哄人的话,我听的面红耳赤。

他那张脸,实在招人。

温素被打了出去,她要见我,无非是说些歪理,我并不想听。

听说,国公府的小公爷陆齐定了亲,礼部侍郎的嫡女,是一门好亲事。

温素,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国公爷夫人生辰的时候,张灯结彩大宴宾客,礼部侍郎夫人携了厚礼祝寿。

小公爷陆齐醉酒与一婢女衣衫不整被堵在屋内。

小公爷只说醉了酒,什么都没做。

那婢女跪在一旁,只掩面哭泣,露出一截细白的后劲。

礼部侍郎夫人当场砸了茶杯,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二日就上门退了亲。

陆齐成亲前与婢女鬼混,还被未来丈母娘撞见的丑事,就那么成了京都茶余饭后的谈资。

国公府的脸面,被踩在地上摩擦。

国公夫人气的狠了,连夜将那婢女沉了塘,说是不慎溺死的。

那个婢女似叫温素。

一个路边的小乞儿曾向她透露过陆齐的行踪。

7.

卫璟是个纨绔,他从花楼过,满楼红袖招。

他搬空了长公主的妆奁,首饰流水一样送入我院中。

拜卫璟所赐,常年礼佛的长公主唤我一叙。

我抱着满满一匣子奇珍异宝等在外间,长公主穿了青色家常对襟大袖衫,坐在上首。

岁月从不败美人,长公主年逾三十,依旧可见当年第一美人风韵。

她跟当今陛下一母同胞,幼时,母族式微,陛下年幼,她曾周旋于朝中重臣。

后来嫁入大将军府,陛下初登大宝,内乱刚平,边境祸患又起,卫将军带兵驻守边境,曾数次击退匈奴,换来边境百年和平,后旧伤复发死于梁城。

传闻,长公主与大将军感情不睦。

长公主说起旧事,说陛下还是皇子时曾拉拢祖父未果,袁家只做学问,不涉党争。

「我钦佩袁太傅中正廉洁,也恼怒曾经拉拢未果,便去陈郡提亲。不想你甚合我意,抄的经书,章法自然,从容不迫,不似出自妙龄少女之手。观你入府行事,快然自足。」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经书倒是没白抄,你怕是从未将璟儿放在心上,也不屑与那婢女计较吧。」

我有些心虚的抿了抿唇。

那是从前,如今你儿子跟我施美男计,不一定扛得住。

长公主放缓了语气「璟儿行事不羁,心性却纯良,他倾慕你,你可愿给他一个机会。」

不,他喜欢的是我的皮囊。

「若他日后对你不起,我允你和离,只世事变化无常,有一日我不在了,希望袁家能护他周全,卫家只余他一个了。」

末了让我把那匣子抱走,她礼佛,那些用不上了,原本也是留给儿媳妇儿的。

临出门时,听得一句若有似无的轻叹「卫家人,都长情……」

卫璟做了一个九品参将,在这遍地达官显贵的京都,微不足道。

我自有孕,胃口不好,他的俸禄全给我买了零嘴,糖葫芦买的最多。

陆齐做了御史吏,隔三差五参卫璟一本,陛下是不理会的,我本就呕吐烦躁,他还火上浇油。

一日他下朝,我将他堵在道上。

陆齐小心翼翼的看着我「你,可还好?」

「你若不找我夫君麻烦,自是好的。」

他苦涩一笑「卫参将那性子,如何能待你好,若是我,我定……」

我嗤笑一声「你定如何?」

上辈子,你与妾室琴瑟合鸣,纵的她向我下毒手,我死的无比憋屈。

「卫家只卫璟一个,可我袁家,门生故旧遍地,你若再与他过不去,我便与你过不去。」

国公府,只出了一个惊才绝艳的老国公,剩下的,一茬不如一茬。

前世,国公府没落,陆齐外放九江郡,郡守是我祖父门生,才对他照拂一二,他当真以为国公府的面子比天大。

陆齐踉踉跄跄退了几步,颓然道「罢了……是我求不得,生了妄念……」

8.

我将京都的好吃的吃了个遍,好玩的玩了个遍,袁善见每每见我,都要念叨一通,贤良淑德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他原先不是这样说的,他原先说「那纨绔待你不好就和离,名声面子算个屁。」

刚来京都那会儿,他卖画我卖字,硬是卖出一个让我下下辈子都衣食无忧的小金库,袁家乃清流世家,袁家祖宗知道我俩这么干,怕是要气的活过来。

袁善见这大孔雀,一贯嘴硬心软。

第一个孩儿两岁时,梁城从七品安抚使司佥事一职空缺,我随卫璟去了梁城。

梁城,卫璟父亲,卫大将军曾经驻守的地方。

卫璟不喜文墨,长公主无奈让人给他读兵书,三岁读到成亲。

此人是个纨绔,还是个打仗不要命的纨绔。

梁城守将又爱又恨。

边城民风开放,是个显得我贤良淑德的好地方。

城门口贴个告示,斗大的字,没有人看。

我忍无可忍,开了个学堂,不要束修,不拘男女。

学堂开了很多年,斗大的字终于有人看了。

9.

第一个孩儿出生,我想卫璟若有二心,我带着孩儿,与他和离。

第二个孩儿出生,我想卫璟若有二心,我俩一人一个孩儿,与他和离。

第三个孩儿出生,我想卫璟若有二心,我一个他两个,与他和离。

卫璟三十岁时,已是三个孩子的爹,紫袍银冠,他从楼下过,满楼红袖招。

我跟京中官眷交好,徐良是我闺中好友,她如今是太子妃了,央我写副字帖,让她小女儿临摹。

夕阳透过碧纱窗,待我写完最后一字,卫璟过来牵我的手「娘子写字的背影,越发好看。」

牵着我往塌上带,我说他老不正经。

小儿子跑到门口,春月一把抱走「走,春姑姑带你找祖母去……」

我跟卫璟儿孙满堂时,他鬓边生了白发。

我写过很多帖子,城中女子争相临摹,独独未给卫璟写过一字一句:

不辞天涯共君醉,

时虽暮,

却有云怀。

愿此生永如初见,

换千古,

莫相催。

全文完

番外

(上一世陆齐视角)

1.

我总以为,我跟阿锦来日方长。

前些日子听说她落了水,温素请了大夫。

温素待她,一向恭敬妥帖,我该放心。

阿锦出身好,长得好,字也写的好,春日宴上,她言笑晏晏,自然从容,教人移不开眼。

我央了母亲去提亲,如愿娶到了她。

我荒唐醉酒那日,不知怎地跟她陪嫁侍女滚到一处。

我心中慌乱,不知该如何面对她,母亲说「不过一个妾室,收了也就收了,谁屋里没个小妾通房的。」

母亲这样说,温素又是她信重之人,应当无碍。

她平静的接受了温素,此后数年,对我冷淡疏离。

温素容色不佳,我虽与她生了一子一女,心中还是放不下阿锦。

只是阿锦太过骄傲,也太过硬气了,我去温素屋里,不过想她吃醋,她不肯转圜一点。

如今她给我写了一句诗: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这诗的后半句是: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袁锦说,她亦心悦我,嫁我不悔!

我一时心中激荡,又是欢喜又是懊恼,当年该哄着她的,不至于错过这么些年,好在,破镜重圆了。

我换了新衣,去了她的小院。

她的婢女在地上哭的眼睛红肿,她安静的躺在床上,没有一丝声息。

我不能相信,袁锦就那么走了。

我当场呕了血,此后数日,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夕。

直到温素跟我说「姐姐去了,姐姐喜欢的那套黄花梨家具,不若一并烧了……」

往常,温素做什么,我从不过问。

我慌乱的想要留住有关阿锦的所有东西,生硬的打断她「带回去。」

温素一怔,复又劝到「我们要回京,带着一整套家具,多有不便。」

「多雇一艘船,带回去。」

2.

温素以为,回京后,陆齐会顺理成章将她扶正。

可是回来小半年了,陆齐绝口不提将她扶正的事,每日只对着一屋子晦气的黄花梨家具发呆。

她做了一桌小菜,烫了一壶酒,当晚,陆齐宿在了她屋里。

她穿了赤色鸳鸯小衣,侧着身子给陆齐按脚,腰间一截雪白的皮肤随着动作若隐若现。

然后不经意的提起女儿婚事,女儿如今还是妾室女,怕寻不到好婆家。

「是我疏忽了,明日就开祠堂……」

温素脸上浮起惯常的带着娇嗔的笑意,又听得陆齐说「将两个孩儿过到阿锦名下,也算嫡出。」

温素的笑意僵在脸上,显得本就素淡的脸有些扭曲,陆齐看了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

温素发现,自从回了京都,哪里都不顺畅。

京都的夫人们瞧不上她,无论她怎样费力讨好,都不待见她。

国公府里的经年老仆,常常敷衍她。

日子过得,还没有在九江郡时舒心,那会儿,陆齐常到她屋里来,府里上下都看她脸色行事,袁锦想吃的东西,她一句话就换了。

没想到,袁锦死了,陆齐反而开始念着她了。

陆齐去见袁锦堂兄,连门都没进去,在门口被袁锦原先的侍女好生奚落了一顿,沉着一张脸回来。

春月骂他眼盲心瞎,「温素若真的感激敬重我家姑娘,又怎会爬了你的床。这些年,处处打着体谅我们姑娘的幌子,说她清高自持,不屑与人结交,我们姑娘在陈郡也常与人说笑玩闹,也有好友的。」

「好好的姑娘,被你跟那黑心肝的妾室算计,滑进池子里,害人的,不得,好死。」

「不是不慎落水?」

「我呸,黑心肝的撒了滑石粉,我们姑娘才落了水。」

他在堂前坐了半夜,回想温素这些年的行事。

他数次生了跟阿锦道歉的心思,每每温素便在他耳边提起,姐姐顺遂无忧惯了,你这会过去,徒惹她不快。

他便气袁锦脾气大,不愿去了。

温素不动声色的离间了他跟阿锦多年,春月骂的对,是他眼盲心瞎。

使人连夜捉了温素的亲信,严刑拷打下,什么都说了。

温素竟害死了他的阿锦,她怎么敢?

春月骂的对,是他眼盲心瞎。

使人连夜捉了温素的亲信,严刑拷打下,什么都说了。

温素竟害死了他的阿锦,她怎么敢?

他什么都顾不上,血红着眼,冲入温素院中,拖了她往池塘去。

温素散了发,慌乱的喊叫。

他把温素按入池塘,无人敢上前劝阻,直到两个孩子赶来,哭求他放手,他才失魂般松了手。

温素被拖了上来,吓破了胆,哆嗦着不敢动。

陆齐彻底厌弃了温素,只让跟府中仆人住在一处,每日浣衣不停。

袁锦生辰那日,温素去了祠堂,原是想在袁锦牌位前跪一跪,好让陆齐消气,不知怎地与陆齐起了冲突,打翻了烛台……

祠堂里新添了灯油,火势一发不可收拾,二人葬身火海。

犹记那年青春年少,阿锦笑靥如花,阿锦,我来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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