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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给腿疾六年的王爷治病,他眉毛一挑「治不好就以身相许」

2024-06-24文化
「陆姑娘,如果你治不好本王的腿,那就‘以身相许’来补偿本王的损失吧。」

「那恐怕不能如王爷的愿了,您的这双腿,我一定治得好。」

「如果你能治好本王的腿,本王也是愿意‘以身相许’的。」

「……」

1

时值六月,合欢花开。

方季坐在合欢树下,抬头数着枝头的粉润花朵,数着数着就数花了眼,然后他就不厌其烦地重新数起。

「王爷,该行针了。」清冷的女声忽然在身后响起,方季瞬间就又忘了数到几了。

他下意识地掐了掐自己的双腿,仍旧是毫无知觉。

「陆姑娘,要不你还是走吧。」他没有回头,淡淡地说道。

当今圣上为了治他这两条腿,贴出皇榜明文,重金广召天下的杏林高手。这六年来,信心满满地揭了皇榜来季王府一试的大夫不在少数,然而却没有人真的能治好他。

其实他对这两条腿已经无所谓了,能走或者不能走,站着或坐着,对于方季来说并没有太大差别。

可是皇上并不那么想。

他把每一个揭了皇榜但是没治好他的大夫都杀了,一个不留,所以已经很久没有人敢来给他治腿了。要不是这个一身素淡青衫的姑娘来敲季王府的大门,方季都快忘了外头还有这么一张皇榜了。

陆清浔自称是神医赛鬼手的入室弟子,可她进王府半月有余了,方季的腿仍旧不见任何好转的迹象。

他心里都替陆清浔着急,她还这么年轻,或许只是一时意气才揭了皇榜,何必为了他这双废了这么多年的腿,搭上自己的性命呢?

所以方季对她说:「你早些离开,本王还能保你一命。」

然而陆清浔却对方季的好意完全不领情。

「王爷,您是不是怕扎针?」陆清浔淡淡扬眉,略带挑衅地看着他。

方季:「……」

真是一片好心喂了狗了。

他这两条腿都废了这么多年了,就算拿砍刀剁都不一定会有感觉,陆清浔居然说他害怕扎针?

于是方季豪放地解开绫袜,撩起裤管,拍了拍大腿:「来来来,你随便扎。」

2

季王府的正院里种满了合欢花。

不过其实方季并非是爱花之人,只是从前有个小姑娘特别喜欢合欢,所以王府里的合欢便一直繁茂地生长着。

年年好合,岁岁相欢。

可是六年来,数着花开等日落的人,只有方季一个。

「王爷,皇上来了。」

方季闻言,恍然回神,心中掠过一丝无奈。皇上会来季王府,通常只会为了两件事:一是又有大夫揭了皇榜却没治好他的腿,皇上来季王府砍人;二是为了他的婚事。

他不知怎的,竟然希望皇上这次来是因为后者。

至少,再给陆清浔一些时间,别让这么年轻又有抱负的女医,因为自己这双永远不可能治好的腿而搭上一条无辜性命。

或许是他的祈祷起了作用,皇上这次来,果然是为了他的婚事。

「老七啊,你看看,老十一的儿子都会说话了,你怎么就是不着急呢?」皇上每个月都会来游说他娶妻生子,不过也只是随意劝两句,他不松口也就没有下文了。

方季轻笑一声,「皇兄,咱们家又不指望着臣弟来开枝散叶延续血脉,又何必非要拖累别人?」

皇上听他这话,立时沉默了下来。良久之后,喟叹一声,道:「唉,是朕对不住你。」

方季一怔,知道他是又想起了当年的事。皇上之所以那么看重他的腿,就是因为他心怀愧疚。

当年若不是皇上与吴王夺嫡,他也不会被吴王的岳丈庄逢软禁凌虐。可说到底,这件事并非是皇上的错。

方季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才能让皇上知道,他根本就没有因为断腿的事儿怪过他。

「皇兄,庄氏一族满门倾覆,你已经给臣弟报过仇了。」

他脑海中忽然闪过多年前那个血腥绝望的夜晚,他当时差点儿就死了,可是他还是好好地活到了现在,而碾断他双腿的庄逢,在皇上登基之后,便被抄家灭门。

所以方季真的不怪皇上,至少,他没把自己这个庄家的准女婿也给砍了。

「老七,你是不是到现在还认为,意欢还活着?」

方季的心跳忽然有片刻的停顿。很久没人提过这个名字了,久到他好像都快忘了这两个字怎么写了。

不过冷不防听皇上再提起,曾经的旧事又显得格外清晰。

星月若解君心意,惟愿岁岁永合欢。

生离与死别都斩不断的记忆,又怎么可能会真的轻易就忘记?

「王爷,该行针了。」陆清浔准时地踏入园子,见到这里有外人,也没有任何见礼或是回避的意思,仿佛完全没看到人一样。

不过皇上是微服出宫,陆清浔不行礼也无可厚非。皇上显然也不在乎这些虚礼,他更在乎的,是这位女大夫能否治好方季的腿。

方季生怕皇上一个不高兴就把陆清浔给拖出去砍了,连忙下了逐客令:「皇兄,小侄子还未满月,你不回去陪陪皇嫂?」

皇上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当即也了悟他的意思,话未多说,抬脚便走。

方季看着他的背影,又追问了一句:「皇兄当年答应过臣弟,无论她生死,都不再以她父兄之罪追究于她。这话可还算数?」

陆清浔一时失手,银针便多扎入了三分。好在方季的腿早就没有了痛感,不然恐怕免不了要治她的罪。

只是施下一针时,她的动作便小心再小心了。

3

方季的腿始终不见好转,可是陆清浔却丝毫没有松懈,每天仍然准时来正院给他针腿。

「陆姑娘,你真的不害怕吗?你揭皇榜之前就应该知晓,这并非是一件容易的差事。在你之前揭皇榜的几十个大夫,没有一个活下来的。」

他这话说得恐吓意味十足,偏偏没有一个字是假的。而陆清浔却像是完全没听见似的,所有的心神都凝结在手上那一枚枚银针之上。

方季见她一心施针,也不打扰,只自顾自地伸出手。一枚从树上飘落的合欢花刚好落到了他的掌心,花丝是娇柔的浅粉色,簌簌如羽,落在手心痒痒的。

而陆清浔直到收了针,才回答方季刚才的问题。

「我学医,就是为了治病救人。」她面容疏淡,声线清冷。

她的神情太镇定了,就好像方季说的事情,和她完全无关一样。

方季闻言,幽幽地叹了口气,淡淡地道:「明知道治不好还会搭上性命,也要治?」

陆清浔难得与他目光相接,眼中闪过一抹难言的悲悯。她坚定地道:「要治。」

他一时失神,有那么一瞬间,好像隐约从她眼中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方季无奈喟叹一声,说,「真不知道那张皇榜上究竟许了什么好处,让你们一个又一个地前来送命。」

他并非是故意激她,而是当真为她感到不值。陆清浔既然自称深得赛鬼手的真传,想来该是个十分厉害的人物。既然有如此优渥的出身,又何必来季王府这必死之路争一个所谓的名声呢?

结果向来沉默少言的陆姑娘,忽然说了一大段话:「大兴朝断腿的人不少,但是能保卫边疆护持百姓的,却只有季王爷一个。我今日治你的腿,并非是治你的一双腿,而是整个大兴朝的国泰民安。」

国泰民安……

方季心神一震,忽然想起来,他这双腿,也是曾攀过雪山,荡过铁索的。可是从当年吴王伪造那道召他回京的假圣旨开始,他已经六年未再骑过马,去过边关了。

眼前忽然闪过一片骇人的猩红,旧年的记忆就这样被生生斩断。

他想起当年那个稚嫩的面孔,她穿着一身破布麻衣,脸上还蹭着深浅不均的锅底灰,看起来狼狈极了。

庄意欢拼了命地往他的军帐里冲,差点就被守卫的将士当成刺客给杀了。若不是她尖声叫喊着他的名字,说不准她当时就已成了剑下亡魂。

他想派人护送她回京,而她却扯着门帘不撒手,说怕他一个人死在战场上,作为他的未过门的妻子,她死都不能离开。

再后来……再后来召他回京的旨意就到了边关,他日夜兼程地赶回京城,结果还没摸到城墙根儿,就遭到了庄逢暗中布下的埋伏。

而他麾下驻守边关的二十万大军,也差点儿因为通敌叛国的罪名被满门株连……

「王爷!王爷——」

耳边是陆清浔从未有过的惊慌失措的叫喊声,一阵阵晕眩袭来,方季想开口却没来得及,直直栽了下去。

4

方季醒来时,只觉自己浑身发麻,一睁开眼睛,就见自己身上插满了银针。他刚想支撑着坐起来,就被陆清浔一嗓子吼了回去。

「躺好!」

陆清浔站在床边,开始拔去他身上的银针。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头上还扎了十几根针。

他想说点什么,但又怕被陆清浔一个失手给扎死。

结果倒是对方先开了口,「王爷,你说梦话了。」

方季的脸色瞬间僵住了。

「本王说什么了?」他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艰难地动了动身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方季觉得自己几乎可以感受到银针在自己身上摇摆的幅度。

陆清浔手下动作依旧沉稳,平淡朴素的面容沉静如水,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激起她心中的波澜一般。

方季等得心急,陆清浔却像是完全感受不到他的紧张不安似的,仍然慢条斯理地行着针。

「咳咳,陆姑娘,本王……」方季要说的话,全数被淹没在陆清浔那双幽深沉寂的杏眸里。

他心头微动,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曾几何时,他也曾见过这样一双水波荡漾的清眸,无数次出现在他惶然无措的梦里。

陆清浔的指尖还捻着一枚银针,斟酌着力道将银针从方季的手臂内侧取出,语气疏淡地说:「王爷好像一直在叫一个名字,不过很模糊,听不大清楚。」

方季闻言,似乎是有些不信,迟疑地说:「真……真的没听清吗?」

她轻笑一声,像是冬至时分,枝头的冷梅于雪后刹然盛开,「王爷放心,除了你的腿,我对你其他事都不感兴趣。」

然而转瞬之间,笑意便倏尔敛去,陆清浔又恢复了平常那副清冷寡淡的模样。一开口,便又是冷语,「所以就算我真的听见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原本因为她的话而松了口气的方季,在听到这一句话时,又一口气提了上来。

陆清浔一直都是这幅样子,自从她进了季王府以来,好像除了他那两条废腿之外,就再没有任何东西能入得了她的眼中。即便是对他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千岁王爷,也都从来没有另眼看过。

这个女子真是有些让人捉摸不透,若说她清高,偏她还会为了那点名声去揭皇榜;可若说她贪慕虚荣,却偏偏,她眼里从未有过他的影子。

看到陆清浔那一如往常的疏冷淡然的态度,方季只得将心里那些别扭都压回了心底。其实根本不需要从陆清浔的口中得到什么答案,方季也知道自己在梦里叫的那个名字是什么。

从前无数次让他惊醒的噩梦里,都闪过同一双泪盈于眶的惊惧的眼眸。边城的燎原夜火,地牢的刑具鲜血,一帧帧画面交错而逝,都有庄意欢绝望悲恸的眼泪。

彼时的庄意欢,年十四,贵为太傅府千金,太子妃亲妹。原本是一颗高贵精致的璀丽明珠,却为了他而奔走边城,于战火中艰难辗转。

即便他被庄意欢的父亲庄逢软禁在地牢里,用尽酷刑,碾断双腿,他心里最放不下的,仍然是庄意欢的安危。

「王爷。」帘外响起起管家的请见声,就此打断了方季脑海中徘徊不歇的旧年记忆。

陆清浔此时已经拔去了所有的银针,正在用热酒一一擦拭,听见管家恭敬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宫里派人来传旨,明日皇长子满月宴,请您务必准时出席。」

管家顿了顿,又道:「皇上另有口谕,请陆姑娘随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