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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百年老铺:一家109年的钟表行

2023-12-13时尚

李应记钟表行 - 彩虹

创于:1914年

经营:钟表行

地址:彩虹村绿柳路8号 彩虹村金碧楼14号

货品:钟表及维修服务

撰文:Rachel, Cindy

摄影:Boris

坐落于彩虹村的李应记钟表行,单看铺面未必能想像他们曾培育许多钟表师傅,贡献香港的钟表工业。香港钟表业在1930年代末开始兴盛,始于进出口、批发零售、部件维修,其时涌现制造表带和表壳的家庭式工厂,但李应记则应该是在1930年之前已经出现。只要翻查李应记的历史,便可发现历史已逾百年。

现任老板李国楠先生的父亲,早于1914年以18岁之龄跟师父学艺修理钟表,年纪轻轻便于上环荷李活道开设第一间门店,李老板谦称当时开店并非难事,「有双手、开门口,就叫开铺啦」。的确,经营钟表修理的手艺和准绳才是关键。其后随着李老先生年纪渐长,成家立室,生活迁至九龙,便先后于上海街517号,及亚皆老街615号开设分店,后者亦是现任老板李国楠先生出生之地。

亚皆老街分店属前铺后居,李老板从小在店里长大。1941年,在日本攻打香港之时,店里的员工各散东西,时龄 7-8 岁的李老板在其时辍学,有着更多时间随父亲学艺,一直做至社会复和之后。

老板笑言自己初时接触钟表纯粹出于好奇,慢慢才开始建立兴趣,认真学习。李应记一直行有师徒制,不少行内老师傅坐阵铺内,老板左右探听,从而吸收工艺,学习维修及成表经营。

昔日不少人都会戴表买表,俗称「行街三宝」——— 打火机、手表、墨水笔,钟表代表着一人的社会地位和阶层,从此亦可见钟表的需求与今天无从比较,李应记的规模和曾养活的师傅亦是现今难以想像。

现时彩虹村的店铺,招牌固名「李应记钟表行」,从门外却又能清晰可见「验眼室」三字,不少村外的人或许会好奇为何店内又划分另一边兼营眼镜业务。李老板回忆,落脚彩虹村后,当时的店务经理建议开拓更多业务,借以维持生意,老板当时便随口而言「做眼镜啰」,一切或许都是命运的安排。

李老板少年时曾参加圣约翰救伤队(甚至拥有现已绝版的帽章),当时他获派到玛丽医院实习,因着自身抱感兴趣,经常跟着眼科医生验眼诊症及护理治疗,从而吸收相关的视光知识和技术。当时他还未够20岁,其后自知旧有的经验未必足够,便到理工大学自资修读视光学位,每周两课的半工读生活维持大约半年后,正式取得视光师牌照的专业资格。看见店内的装潢器材都较为古旧,例如验眼室一角的非电子验光仪,体形庞大,虽现已不再使用,亦显露了李应记的年纪。

从李应记所销售的手表款式,也可窥探香港成表工业的演进。手表的机芯为核心所在,由齿轮和发条等多件机件构成,按其运行动力可分成机械表、电子跳字和行针石英表三类。

1970 年代以前,以机械腕表为市场主流,以宝石机芯、配合弹簧发条上錬去推动秒分时针,整个价值落在机芯的设计和打磨工艺、表壳用料手工等,看指针于表盘滑过也是美感体验。

到70年代中本地表厂得乘美日的中电子机芯技术风行,大量投入电子表的生产及出口。惜随后傅统大出现生过剩,导致割价竞争,电子表在十年内产量大减,继而石英机芯则成为潮流。石英腕表由电池驱动高频率振荡器,在电芯健康的情况下,显示年度误差少于一分钟的时间,其防水功能及精确使之成为市面上的主流。

李应记现时亦以售卖石英款表为主,包括传统瑞士牌子山度士(Sandoz)和乐都(OCTO)、生产多款电子产品的日本公司卡西欧(Casio)、及推出世上第一款石英表的精工(SEIKO)等等品牌的表款。较深刻的是李老板分享,曾拒耆龄客人买机械表,原因是察觉到老人本身的行动较缓慢,力有所限,惜机械表的运作很大程度依赖配戴者的手部活动,驱动机芯上錬;相反石英表较先进准确,更切合为客人所用。因此,倘使用者径自选购实情并不适合自己使用的产品, 李老板会以自身经验去提供意见,供让客人参考,而不会为了手表生意,只追求售出价位较高的产品。更甚的是,最近因应疫情,李应记甚至采购能使用电子程式的智能手表。李老板一直留意顾客的需求,适时跟随社会的状况而引入相关的表款。

李老板的专业亦体现于他对钟表维修的态度。李应记店内工具繁多,反映过去除了成表零售,也兼营钟表修理。当遇上未能寻找相应的零件可更换的情况时,李应记的师傅再细微的零件都会尽量用手重造出一模一样的,以稳定手势、把零件复制、再拼合装上成表,是为工艺所在,也因此有师徒制度,后辈向前辈学习箇中技巧。李老板也向我们分享保养机械表的其一工序 ——— 「洗油」。

机械结构随长时间运行的磨耗,粒子可能影响其运作,因而需要定期清洁,以保持内部机件润滑。先要把机械表完全拆卸打开,用上已削尖、软中带硬度的柳木签,清洗每个瓦、每个齿轮间的污迹,然后点上适量表油,再重新装配。

李老板形容修理钟表是「把死物变生物」,的确,钟表经由机件合成、继而摇摆运行,为配戴者显示时间的滴滴过去,正有如生命。惟钟表异于人体,难自表内部不适之处,因此维修师傅需要细心检视每个部件,凭借经验,才能得知问题根源所在,对症下药。

李老板坦言现时年事已高,无力手制比指甲还细小的钟表配件,现仍行有余力地为客人带来的各款手表作维修,已是件了不起的事。

维修过程花耗不少心力,遇上赶工或未能理解的来者,李老板都有着自身的坚持和态度,「拎得嚟整慨表必定系七劳八伤,有时间等慨就整,冇时间慨就唔好整了,整好就尽早俾人地⋯⋯我慨个性就倔强的,我知道自己要咁先做得到,做得到就做(为客人维修)」。

身边子女经常目睹老板修理钟表的漫长过程,曾经解决零件和运作的重重问题后,仍遭客人挑战,面对不实批评。子女亲身感受这门生意吃力不讨好,所以都经常劝喻李老板要注意自己身体,望老板提早退休。

的确手艺的生意始终不是明买明卖,往往是以客人的利益为依归,付出心血和时间的人亦未必能得到相称的回应。李老板谈起什么时候退休,「做到自己做不了的时候就自然会退下来了。」

我问:「没有你那么你的客人怎么办」,他淡然地回答,「没有我这个师傅,还有其他师傅嘛。」他口说如此,但他仍然每天坚持十点左右回到铺头,经营至晚上八点半,都是因为希望在能力范围内满足客人的需要,不想客人的期望落空。

从荷李活道,走到上海街、亚皆老街,直至今日的彩虹村;他认识彩虹村的居民,了解这里的社区和居民的习性,早已与彩虹村不知不觉产生了连系。彩虹村附近的居民即使离开了香港一段时间,回来时都会专程找李老板修理钟表和配眼镜。在外地没有多少间钟表铺,即使找得到,换表的服务都比香港昂贵,配眼镜也没香港那么快。

李老板说,「我好似无冬季无夏季,因为澳洲既冬季就系香港既夏季。」客人回来会与李老板分享在外地的点滴,他们的四季和生活早与李老板变得密不可分。

李应记的分店一间一间结业,反映了钟表业于香港的地位与兴盛。李应记早年桃梨满门,当时的徒弟现在都在外面不同地方自立门户。李老板说在李应记出来的师傅都在外面争相被聘请,可见李应记是香港钟表业的柱梁。

随着时代变迁,人工成本开始昂贵、收入与成本不成比例、少了学徒入行使得难以聘请新的员工,这一切的客观条件令行业难以承继。世界的科技发展日新月异,以前看时间就只会看手表,现在手机的时钟显示功能足可代替钟表,这也是一个重要因素令传统钟表业慢慢没落。当有更准确和更廉价的选择可以媲美和代替,谁还会购买钟表、谁手表坏了还会花费不少金钱去进行修理。

话虽如此,李老板对行业的未来始终乐观,他觉得一切只是兴旺与沉寂的循环,「世界不会永远平稳,沉寂之后钟表业都会有其再次兴旺的时候,因为它会随时间进步和转化,从以前石英为主流的转变为另外一种钟表成为主流,然后继续生存。」

电子表可能是今日的潮流,明日又可能会回到传统机械表,客人会选择适合他们的产品,时间流逝会把需要留下的留下,在此刻都不能作定论。或许不用眷恋哪一个时代的产物,百货应百客也就是钟表业、李应记、李老板本人所秉承的理念。

只要客人带手表来钟表铺修理,只要师傅能修理的都会修理。对于客人而言修理的价钱相对应买新的手表或许感觉未必「划算」,但换个角度看,如果能维修多一只旧手表,这世界上就会有多一只传统款式的手表留存在世上。

维修手表的原意或许都是如此,不是更换上最新的就必然是最好,如果手表保存的是一份时间流逝和回忆的意义,维修的价值就不再仅限于金钱的价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