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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冬天吃粗粮的饮食习惯:蒸掺了苞米面的干粮,全家忆苦思甜。

2023-12-04美食

冬天吃粗粮,是我们家多年不变的饮食习惯。

母亲说她刚和父亲结婚时,一年到头就是吃粗粮,那点细粮跟眼珠子一样金贵,留给串门的亲戚或喂刚断奶的小孩。母亲还说给我喂的面糊汤,和糨糊差不多。说也奇怪,自从我知道了自己小时候吃过面糊汤,再到过年父亲从炉子上端下打好的糨糊,就从热突突的白气里闻到了香味。长大后我自然知道那是面香,却也不觉得香了。

后来家里的细粮多起来,一家人放开肚子吃也吃不完,母亲却不舍得这么吃。她说,冬天又不出力,吃这么好的粮食不是浪费吗?父亲也说,猫冬除了吃就是睡,吃点粗粮吧。

苞米面子

其实,冬天吃粗粮的日子并不长。进了腊月门,母亲就开始蒸白面馒头准备年干粮,一天蒸一锅,总会留几个让我们小孩子吃,她和父亲还是吃粗粮干粮。年越来越近了,过了小年,包冻饺子、包冻包子、炸油条、炸麻花、炸油糕,见天准备好吃的,见天我们都不用吃粗粮干粮了。母亲有个习惯,不管做什么,刚出锅的趁着热乎劲一定让我们尝尝。年关越近,父亲母亲干脆也不吃粗粮了。正月是我们家一年里吃得最好的时光,母亲认为这才是过年。父亲说,正月里吃得好,这一年到头就能吃得好。其实,年前准备的年货就是为了正月里吃的,要是不赶紧吃,化了冻就都白瞎了。

我们吃的粗粮就只是苞米。别的地方叫玉米,我们习惯了叫苞米,觉得这么叫,那粮食粒大,而且实诚;要是叫玉米,我们有些不好意思,这么个粗粮怎么能和玉联系起来?因此,我们就管苞米磨的粉叫苞米面子,管掺了苞米面子蒸的馒头叫两掺干粮,管全是苞米面子蒸的干粮叫发糕或大饼子。穷的时候,要是说谁家天天吃大饼子,就指的是全是苞米面的干粮。现在人们已经给这种干粮改名了,叫锅贴子。早餐店里都有卖的,馒头店里也卖,十个算一锅,一锅十五块钱,真不贵。人们去买时,往往很豪气地说,来一锅锅贴子。那锅贴子个儿不大,圆溜溜的,不薄不厚,十分秀气,一面有油汪汪的嘎巴,一面没有油也是金灿灿的。这样的锅贴子,一个人吃上三五个也不成问题。所以,去买锅贴子的都是论锅买。

苞米面锅贴子

我们家怎么吃粗粮呢?通常蒸两掺干粮。那些年为了省下细粮,面粉和苞米面的比例就是各占一半。母亲先烧开一壶水,用刚开的水烫熟苞米面。晾凉了再和上面粉,这样蒸出的两掺干粮吃着软和,也不掉渣儿。其实,每次吃的两掺干粮都是热乎的,自然不掉渣儿。熥两掺干粮前,母亲总是把一个切成两半,因为一整个太大了,不容易透。她用菜刀一切那干粮,刀刃上就沾了渣儿,菜墩上也洒了一些渣儿,像金色的小蝌蚪,我喜欢用手指拈了往嘴里放,那股甜里有点酸的苞米味就出来了。

我家很少烀大饼子。一次问母亲,什么时候咱们也吃大饼子吧?母亲说,吃什么大饼子,那还叫个饭!我不明白大饼子怎么就不叫饭了!父亲说,你妈年轻时候吃伤了。母亲是山东人,在老家时也是穷,可是有地瓜干子煎饼,有小麦煎饼,就是很少吃苞米。她乍到东北,倒是饿不着,就是顿顿吃大饼子。那时候,家家都过这样的日子。没有面粉掺和着,人们就不发面了,就是烫了苞米面子烀大饼子吃。顿顿也没有别的菜,一到秋天就腌上一大缸咸菜疙瘩,切成条有个盐味就行。

蒸的两掺干粮、插的苞米面子粥

母亲是个注重仪式感的人,她虽然没有文化,毕竟来自孔孟之乡,在她眼里烀大饼子算是做饭吗?简直像过家家一样,不发面就那么吃了?一个死面饼子,杠崩硬,本来苞米面子就粗糙,咬一口也不暄乎。再说吃大饼子连个炒菜都没有,那时就是一棵白菜也得省着吃。父亲说,那时候的东北比现在冷多了,霜降来得早,白菜还没长好就下霜了,也没有现在这么好的白菜籽,白菜长不大,也不爱包心。白菜不省着吃,过年包饺子都没有个菜。

从此,我就不敢在母亲面前说烀大饼子的事。省得惹她说东北不好,又说怎么这辈子就在东北了呢。然后她就开始说她的山东老家如何好,说吃水煮地瓜也比吃苞米好,就是吃地瓜叶子做的渣豆腐也比吃咸菜疙瘩好。说实话,我听母亲说东北不好,心里真会生气,却又不能反驳她。谁让她是我的母亲呢?谁让我是个地道的东北人呢?谁能不爱自己的家乡呢!

后来家家都是一年到头吃细粮,母亲再也不说吃粗粮的事。可是,一到冬天父亲就说,去磨点苞米面子,得吃两掺干粮。父亲是地道的东北人,虽然他的口音里有山东味,那是因为爷爷奶奶是山东人。父亲的肠胃是东北人的,他爱吃苞米面子蒸的干粮,这个无法改变。我和父亲一样,一个冬天也想吃掺了苞米面子蒸的干粮。我就赶紧附和着父亲说,是呀,快让我弟弟给拿来些。

弟弟是地道的东北人,他也喜欢吃苞米蒸的两掺干粮。一秋收完,弟弟就有空闲了,他就先打电话来:现在磨苞米面子早不早?要是母亲接了电话,她说,磨什么苞米面子,没有人吃呀!弟弟不信,总是再给父亲打电话,父亲就说,不早了,去磨吧,趁着没过年吃一阵子。弟弟一磨就是几十斤,苞米是园子里专门种了没有上肥的,除去他烧酒的,就是磨苞米面子供全家吃。自己种的苞米磨出的面子就是香,颜色嫩黄,生着闻就有粮食香。父亲蒸的两掺干粮,其实是一盆子面粉才掺了两瓢苞米面子,母亲还嫌放多了。干粮熟了,父亲吃完一口说,现在的机器真好,苞米磨得可真细,都吃不出来是苞米面子了。母亲说,不是苞米面子是什么,你看干粮多黄!

新磨的苞米面子

母亲还是不爱吃粗粮,她却爱吃粗粮摊的煎饼。我们吃苞米面子干粮,她就吃苞米面子摊的煎饼,各取所需。不过我们在吃菜上达成了一致:五花肉熬酸菜粉条子,干辣椒炒刀鱼,胡萝卜炒木耳,冻豆腐炖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