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工作我实在是干不了,你让我回部队吧。」彭勃满脸委屈地冲李德生说。「就算让我去战场上堵敌人枪口,我都不带怕的。可这活我是真怵了,我脑子不好使,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看着这位曾经指挥过千军万马,如今却在八一厂败北的老同志,李德生也是无奈。可现在这状况,就算调个大区司令来,也未必能马上应付得了。
李德生只能先将人安抚住:「我体谅你的难处,你的艰难处境大家都知道。可你也不能有点困难就撂挑子,我认为你应付得了。」李德生起身将彭勃的杯子注满水,才继续往下说:「说句难听的话,不战而退是逃兵,你死也要死在八一厂。谁让你是军人,是党员呢?」
彭勃的困难李德生都清楚,不光是工作上的问题,还有来自家庭的。他的儿子在部队遇车祸牺牲了,母亲也病故了,为了八一厂的工作,他都没能回家去看看。
可八一厂现在真不能离开他,看出彭勃有点动摇,李德生继续劝着:「毛主席说过,当干部就不能害怕困难。要顶得住一切压力,我就不相信你领导不好八一厂!」
组织的信任让彭勃感动,但这事儿却是实打实的难办。
八一厂缺人,李徳生亲点将
中共十大以后,李徳生作为总政主任,开始整顿总政治部直属的单位,最先处理的就是八一电影制片厂这个重灾区。
李徳生是军队干部,主持总政治部工作之初,就向中央和中央军委写了报告,建议按照军队建制的要求,恢复任命厂长以及政治委员。毕竟八一厂是军队系统的单位,编制内的成员是现役军人,实行厂长、政委制,完全符合军队的领导制度。
建议被采纳后,李德生开始考虑,由谁帮他去管一管八一厂。将合适的人过了一遍,他立即确定了人选——南京军区60军政治部主任彭勃。
彭勃这人他是了解的,资历丰厚,功勋卓著。17岁便从军抗日,可谓是身经百战。从士兵到将军,戎马半生,赤胆忠心,为新中国建立和社会主义建设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最重要的是,彭勃在处理群众组织的矛盾方面很有经验,将他调过来,再合适不过。
当即,李德生联系上许世友,直接点将要人。
而被通知「升迁」的彭勃,其实并不太高兴。比起去厂子,他更乐意待在部队里,因此在这个专门为他举办的送行宴上,彭勃一直兴致缺缺。
「彭勃,到北京任职要好好干,我也祝你一路高升。」饭桌上,许世友伸手拍了拍彭勃的肩膀,然后脖子一扬,一杯酒就见底了。
许世友的好酒量军中无人不知,他要喝酒彭勃就只能陪着喝了几杯,但他这酒量着实谈不上太好,几杯酒下肚,彭勃就觉得有点晕沉沉的。连带着,也将一直没说的心里话说了出来:「司令,我想不明白,上面调我过去干嘛啊?」
许世友晃了晃手里的酒杯,又喝了一大口:「想不明白没什么,军令如山,咱指哪打哪。但任何时候你都要牢记,自己是个军人,是个党员。」
听许世友如此说,彭勃知道此事无论他是否乐意,都无转圜的余地。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也跟着干了一杯:「既然司令员要我去,那我就去,而且保证干好,绝对不给司令员丢脸。」
这回许世友没跟着喝,他一只手端着杯子,另一只手伸出了三根手指,然后对着彭勃一字一顿地说:「我只给你三个建议:少说话,少串门,摸清情况再工作。至于其他的……」许世友一口喝光杯子里的酒,摆了摆手继续说道:「我没那么多脸面,你保住自己就行。」
彭勃反复琢磨着司令员的这两句话,下意识地点点头。
1969年12月,彭勃带着一名秘书,一名警卫员,轻装简行地前往了北京。他的计划是,到达北京后直接去总政,先了解一下情况,然后再去八一厂接手工作。
结果刚一下火车,彭勃一行人就被八一厂派过来的负责人接了过去。然后就是一通紧锣密鼓的情况介绍,各项数据,甚至连工作方向都给他安排到位了。
彭勃耐着性子听完,等对方滔滔不绝的讲完了,才开口道:「同志你看,我这初来乍到,还什么都不了解。是不是先让我熟悉熟悉环境,然后再和大家一起工作?」
谁想到,对方根本不给他熟悉的时间,直接拒绝了:「这一下午,我们都将情况介绍给你了,你大可放心大胆地开展工作,不需要什么顾虑。」末了对方又告诉他,第二天上午,厂里准备了迎新会,请他讲讲话。
彭勃有些头疼,连个准备的时间都没有,这是刚一来就要给他个下马威啊。还没正式接手工作,彭勃就感到了任务的艰巨。
强忍丧子之痛,不离岗位寸步
迎新会是在影棚举办的,彭勃一身军装走上讲台。他知道厂里的职工一定对他的空降议论纷纷,刚调过来他也没想要去烧那「三把火」,或者大谈什么施政方针,毕竟他是个门外汉。
彭勃直言:「我不懂电影,不敢谈什么政策或者设想,毕竟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会抓紧时间了解情况,向大家学习,然后一起更好地工作。」整个讲话简短而谦逊。
不过这直白的发言,倒是拉近了他和群众之间的距离。
迎新会之后,彭勃快速地投入工作,深入了解八一厂的所有情况。
这一天,他在办公室看文件,被铁道兵部队司令员刘贤权一个电话叫了过去。然后他就接到上级派下来的任务,拍摄样板戏【红灯记】。
领导对此事相当的重视,也没拐弯抹角,直接交代彭勃:「这是江青同志的指示,任务重大,只能拍好,不许拍坏。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们,这是八一厂的光荣。」
彭勃能说什么?军人就要服从命令,上级交代的任务,再困难也要克服。「保证完成任务!」他铿锵有力地答复。
可出了办公室,彭勃就犯难了,拍戏不是打仗,这可不是他擅长的。好在八一厂还有一批这方面的专家,每一个人都能给他足够的指导。
回到厂里,彭勃立即召开了动员会,将上级的指示传达下去。现如今厂里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拍摄【红灯记】,所有人都要团结一致,把这件事当做头等大事来抓。
彭勃自从调到了八一厂,从来不摆领导的架子,和底下的职工相处得非常亲近。看到他接了这么一个「烫手」的任务,都跑来提醒他:「这件事可不简单,如果出差错可是会压死人的。」
彭勃见厂里的人是真的关心他,心里一暖,笑笑说:「谢谢同志们提醒,我一定尽力把这件事抓好。」
作为八一厂的一把手,彭勃一心想的是如何把【红灯记】拍好,他把当初战场打仗的精神拿了出来,周密部署,保障后勤。
拍摄前期的准备工作,彭勃做得可谓面面俱到。凡是重要岗位,都预定了配角或候补人,有任何意外,都可以「冲上去」 独当一面。
为了保证供电,他派人和供电局联系,架设了双线。对演员的生活也做了极「豪横」的安排,不光是米面是特供的,就连饮用水都是特质的,就怕在饮食方面出现意外。
等到了拍摄环节,彭勃更是没日没夜地待在剧组里,吃住全在办公室,生怕出现什么纰漏。有的时候甚至是连轴转,这让一个已经年过半百的人有点吃不消。每到这时,彭勃都会无奈地苦笑:果然是岁月不饶人啊!
日子在忙碌中一天天飞逝,这天彭勃一如往常在剧组里忙前忙后,累了一天回宿舍休息,刚躺下就被电话铃吵醒。彭勃捶着酸痛的肩膀,走过去接起了电话,电话那端传出来的话,却让他再也没有站着的力气,直接跌倒在地上。
彭勃的儿子彭时雨外出执行任务时,不幸出了车祸,经医院抢救无效去世。
这晴天霹雳让彭勃肝肠寸断,他双手支着头坐在办公桌前,任泪水在脸上汩汩地流。
李德生得知这个消息后,连忙打来电话表示慰问:「我给你批假,你赶快去部队,把孩子的后事办理了。」
可他怎么能走?现在是【红灯记】拍摄的关键时刻,这么多人的心血,容不得半点差池。看出他的担忧,彭勃的妻子朱烨丽强忍着悲痛安慰他:「没事儿,你忙工作,我过去就行。」
当晚,朱烨丽独自坐上了南下的列车。
第二天,彭勃照例出现在剧组,奔前跑后地处理各种事情。大家都以为孩子没事儿了,却不知道痛失爱子的彭勃心里的痛苦。
最终,经过几个月的拼搏,【红灯记】终于拍摄完成。样片送审后,所有审批人员都表示满意,彭勃忐忑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谁知道,就在大家准备庆功的时候,彭勃却被批评了。
热辱负重,制片厂屡获嘉奖
所谓众口难调,就是纵然你觉得万事已经考虑周密,也会有人表示不满。
彭勃被质疑了,原因是一份职工自己填写的简历表,虽然事后已经解释清楚,可是彭勃的心里还膈应着。他在南京曾主持过全市的工作,没想到来到八一厂这1000多人的单位,竟遇到这么大的麻烦。
他也是越想越不痛快,越琢磨越觉得委屈。于是,彭勃扭头就对李德生抱怨说:「这活我干不了,你还是让我回部队吧!」
李德生自然不肯,做了他半天的思想工作,才将彭勃留住。
彭勃到八一厂后一直保持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遵照周总理的指示,大力抓生产。他认为八一厂的生产任务就是拍片,所以在他任期间,拍摄出许多优秀的影视作品。
1972年,南斯拉夫儿童电影【铁道儿童】在国内火热播出,观众反应热烈。于是,在同年国务院文化组召开的会议上,有人提议各制片厂也应该为孩子们拍些电影。
回来后,彭勃马上召集厂里的创作人员进行商议,大家一直认为可以拍成主角为儿童的故事片。
确定了大方向后,就是选材了。
正巧,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正在连播李心田所著的小说【闪闪的红星】。
这是一个1930年代在江西革命根据地发生的一个故事,反映红军时代的一个少年英雄潘冬子成长经历,内容感人。红色革命主题,情节跌宕起伏,主人公是个八岁的孩子,这就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剧本啊。
当创作人员将【闪闪的红星】的小说拿给彭勃看后,彭勃当下拍板,就是这个了!他也觉得这个题材非常好,既能反映出党的革命历史,又有深刻的教育意义。
主题和故事都确定下来了,然后就开始挑选演员了。为了找到合适的小演员,剧组找遍了北京的小学。经过严格的筛选,出生在北京一个普通家庭的孩子祝新运成为幸运儿。
从创作,到选演员,再到拍摄,彭勃全程都守在剧组,处理大小事宜。在样板戏「一花独放」的特殊年代里,拍摄【闪闪的红星】的过程中,更是充满曲折与艰辛,倾注了他的大量心血。这部影片上映后迅速火爆,并被评为当时的六部优秀故事片之一,红遍大江南北,成为中国优秀的儿童影片之一。
直至今日,影片中的台词「我胡汉三又回来了」也是人们日常调侃的流行用语。
参考资料
艰难曲折的较量——彭勃在八一电影制片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