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樹生臨終前也沒想到，自己最後是這樣走的。
李樹生今年七十多了，一輩子在這片土地上種地養家，把三個兒子都拉扯大了，如今他們各自有了自己的生活，李樹生的晚年生活卻沒那麽順當。李樹生年輕時是村裏出了名的能人，如今歲數大了，身體也漸漸不如從前了。這不，前些天突然病倒，不能再像往常一樣，扶著鋤頭到地裏去了，李樹生的大病仿佛給了這家人一個難解的結。
李樹生有三個兒子，大兒子老大，性格沈穩，在家裏種莊稼地，家裏的地又不能荒廢，還有個糧食處理站，一天到晚忙得團團轉，叫苦不叠。
老二在城裏打工，平時擠時間回來看望老頭子，一個月才能回來一趟，每次回來都是忙忙碌碌，心裏那個掙紮啊，總覺得自己做得不夠，嘴裏說著父子情深，實則幫不上什麽忙。
老三原本是家裏最閑的，但自從他去年把心一橫，投身養雞事業，整個人就跟變了樣。他那養雞場，成了他的心頭寶。每天清晨還沒亮，老三就起床餵雞，檢查雞舍，弄得比誰都忙。他倒是想多照顧老爸，可養雞這事兒沒個完，一旦開始就得一條心，稍有不慎，那些雞要麽生病要麽不下蛋，那點小本生意可就全完了。
李樹生生病這事兒一下子就把三兄弟給難住了。開始的時候，兄弟三人商量著每人負責一段時間照顧父親。老大和老三因為家在村子裏，就承擔了照顧老李頭的重擔。老大白天沒辦法在家，只能分擔晚上的看護任務。老二雖然在城裏，但一聽說父親生病，也趕緊請了假回來。老二做事麻利，把家裏收拾得幹幹凈凈，還特意去鎮上給老李頭買來了好藥。不過，老二心性急，有時候跟老大意見不合，就會爭上幾句。
老二在城裏掙錢，每次回來都給李樹生帶些好吃的，可是這老頭子需要的是人陪，不是冷冰冰的鈔票。老二每次回來的時候，李樹生都裝出一副高興的樣子，實際上心裏是失落的。剩下的大部份時間和責任自然就落在了家中養雞的老三和兒媳婦身上。
每天早晨，老大都會早早起床，給老李頭燒好水，做些容易消化的小米粥。待一切打理妥當，才匆匆忙忙地去地裏幹活。
至於老三呢，老三家裏養著雞，就顯得有些力不從心了。他也想盡力，但每次輪到他看護，總是東忘西少的。有一次，老三甚至因為得給雞餵飼料，忘了給父親翻身，直到老大回來，老李頭已經躺得渾身不舒服。
有時候，老大晚上到家，發現老三不在，老頭子一個人躺在那裏，連水都喝不上。老大氣得不行，跟老三吵了起來。老大看著忙於雞舍的老三，心裏有股火燒不完；老三那邊雖然委屈，可也不得不硬著頭皮解釋。就這樣，一家人的矛盾就像是壓在心頭的大石頭，誰也挪不開腳步。
這一天，老大看著老三又去雞舍忙活去了，心裏那股火就不打一處來：「你整天就知道你的雞，你爹躺在床上你都不聞不問！」
老二這時候也插嘴了：「是啊，你看看人家村裏誰家不是兄弟輪流看老人？你倒好，養你的雞去了，把家裏的事全甩給我們倆！」
老三聽了這話，也是一肚子委屈：「哥，你知道我養雞多不容易嗎？這不也是為了咱們全家掙點補貼嘛！再說了，我也不是不管爹，每次我都是淩晨去雞舍，晚上還是會過來幫忙的。」
老二每次回來，看到家裏亂七八糟的，就會大發脾氣。他指責老大管理不善，責怪老三不盡責。老大覺得自己也很委屈，他白天累得像條狗，晚上還得照顧老頭子，根本沒有休息的時間。他反駁老二只是回來指手畫腳，並不了解實際情況。
老三看著老二惱火了；你一個月才回來一次，回來就教訓我們，你知道我們這邊多累嗎？你還有臉說！你一個月回來幾天，指指點點，負擔都在我們身上。你根本就不知道這裏面的辛苦！你出錢是出錢，可你知道老爸想要的是兒子，不是錢，你在家陪過幾天啊！
老二心裏覺得委屈：我在外面掙錢也不容易，工廠裏的事一大堆。我也想多回來，可是事情太多，我…
老三一聽這更不願意了，你賺錢是光給老頭花的啊，你自己不用啊。
老大看他倆沒夠了！說他倆，你們兩個在這吵什麽？你們這樣吵有什麽用？咱爹能吵好了還說咋地。
李樹生躺在床上，聽著兒子們的爭吵，他的心像被針紮了一樣，那心裏那個疼啊，就像是被人捏著擰著。
時間一天天過去，李樹生的病情時好時壞，三個兄弟間的矛盾也越來越多。老大責怪老三不負責任，老三則抱怨老大總是指手畫腳。老二在兩邊調和，可也有時會覺得力不從心。
他知道，老三養雞不容易，那是為了給家裏增加點收入，讓家裏的生活能好一點。但老大和老二平日裏忙，他們也有自己的苦衷。這讓老李頭心如刀割，他多希望自己能健康起來，不再成為兒子們的負擔。
他知道，自己這一病不僅讓兒子們的生活陷入了困境，更像是無形中撕扯著他們的心。李樹生心裏清楚，自己或許已經成了家裏的累贅。
直到李樹生突然發燒，高燒不退，三兄弟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老二抓緊從城裏趕回來，他們坐在老頭子的床邊，看著臉色發紅，呼吸急促的父親，心裏都有些害怕。老大的眼裏閃過一絲愧疚，老二的嘴角有些顫抖，連平時最不在意的老三，眼眶也紅了。
李樹生堅強的挺過了幾個晚上，還是沒能挺過去。
一屋子裏站滿了人，也沒能留住李樹生，李樹生走了。
李樹生走後，三兒子互相埋怨對方沒盡力照顧老頭子，後來直接大打出手，村裏的鄰居和親戚都來拉架，再打有什麽用啊，再抱怨有什麽用啊。
據說李樹生，到死也沒閉上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