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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陽坡上】:回憶是心底的風

2024-07-19文化

文|逄金一

繼【為文有時】之後,劉君再次以獨特的才情與智慧,創造完成另一座文字迷宮【向陽坡上】,不由人不駐足、流連、贊嘆、沈思,還有燒腦——讀作品的過程自然也是破解走出迷宮之法的過程,不燒腦是不可能的。

【向陽坡上】

劉君 著

山東文藝出版社

劉君有她自己的創作密碼。她的作品,會讓你慢慢沈靜下來,清澈下來,而她的內在世界遠比我們感受到的更為絢爛豐饒。諸多讓人心顫的細節描寫,如珍珠般隨手撒播各篇什,俯拾皆是,也許它們就是找到這座迷宮出口的重要線索。

「冬天的早晨,爸爸送我上學時天還未亮。我因為早起困得睜不開眼,媽媽怕我打瞌睡坐車不安全,竟想了個辦法,將我打背包一樣綁在爸爸背上。一路上,我把臉貼在爸爸的背上,手插在他的上衣口袋裏,暖烘烘的。」——這樣難得的生活細節,一定也會像打背包一樣,繫結在我們腦海,讓我們甩都甩不掉。

「我記得剛出月子時,要去鄰市辦一件事,但車開出去沒多久,我就下車返回了,我沒辦法想象跟他分開幾天會怎樣。」——一位母親對兒子的情感,在這樣的細節面前,還需要更多輔助說明嗎?那些滾燙的字眼根本就不需要落在紙面上。

「五七連的人來自大江南北,五湖四海。有的時候她們會以地名稱呼彼此,比如叫媽媽山東。媽媽那陣子是個小領導,所以我總是聽到她們山東長,山東短。山東,你給評評理,山東,你說這應該怎麽辦。但有時也會戲謔,山東吃大蔥,放屁咚咚咚。立刻有人替媽媽反擊,你河南大褲襠,滴裏當啷到新疆。」——讀者諸君,您也給評評理,這些細節是不是特別形象生動,讓筆下人物呼之欲出?

劉君還有個特殊的創作心態,值得研究者關註。在【時間的意義】中,她提到:「我突然意識到,流浪和遷移於我是一件多麽平常的事情。」在【生命裏那些儀式】中,她說:「流浪和遷移,似乎是我們這個家族血脈中的特殊基因。」在【再見柳江】中,她也提到自己內心的「孤單飄零感」。甚至從兒子的繪畫作品中,她也敏感地捕捉到兒子內心那種「深深的孤獨感,無依無靠」。

除了家族三代人的現實經歷外,發出這樣的感慨其實也是人類固有的心理使然。人本質就是孤獨的。這種孤獨感與遷移心態,給予劉君開闊豁達的人生態度、強烈的時空縱深感、深湛的蒼茫意識、惶惑不定之思——這不也正是茫茫宇宙中人類自身的真實寫照嗎?

不過,幸好劉君精神特質中還有回扳的一面,即對俗世之樂的接受與自甘:「當年他教我們中國現代文學史,曾用氣吞山河的底氣,字正腔圓的陜西話朗誦郭沫若的詩詞,‘餓(我)是一只天狗啊,餓(我)要把日來吞了,餓(我)要把月來吞了……’」——這讓人噴飯的朗誦,估計每人每次讀來,都會樂不可支。

情感馥郁是劉君散文的一個特點,而密實的人生哲思生發是她作品的又一特點。關於生死、時間、情感、愛、真實與虛幻、此岸與彼岸,劉君都有自己的個性分享。「把這個字拿掉後,我的人生一定會有什麽不一樣吧。」名字是非常重要的,因為「名字是在一個世界的證明。」「名字一旦被奪走,就無法找到回家的路。」——說得如此鄭重與深刻,我心裏是極為認同的。

只有讀完整本書,我們才能較為完整地拼湊出劉君生命與精神世界的全部,包括藝術氛圍濃厚的家庭:詩人妹妹,畫家媽媽,寫詩與教書法、英語的舅舅。劉君本人也寫詩,而且詩格不低,「我們相依相伴到這裏/只是為了分離嗎/我們急急地趕到這裏/只是為了說再見嗎」——極有韻味與哲理,飽含深情,引而不發,仿若朦朧詩。

那個出生在新疆地窩子,在農場倉庫上幼稚園,喜歡盯著窗外的天空發呆,至今依然喜歡看落日的早慧的孩子,在夏日微風一樣的娓娓敘述中,有模有樣地向讀者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