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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去世的那一刻,我淚流滿面。雖然奶奶已經九十高齡,但她的離世還是讓我們全家難以接受。我抱著奶奶冰涼的手,心如刀割。
「奶奶,您舍不得我們吧。」我抽泣著說。
我記得小時候,每逢周末奶奶都會給我和弟弟做好吃的。嘴饞的我經常跑到奶奶房間撒嬌:「奶奶,我想吃糖葫蘆,奶奶快點做給我吃!」奶奶就笑呵呵地從廚房走出來,手上已經拿著剛做好的熱乎乎的糖葫蘆。
現在,我再也吃不到奶奶做的糖葫蘆了。這突如其來的離別,讓我無比難過。
大姑在我記事起就和爸媽關系不好,這些年來只在新年或節日打個電話過來。奶奶去世的訊息她們也知道,卻遲遲不肯露面。我看到鄰裏親戚們都一臉鄙夷,知道他們在想什麽。媽媽臉色也很難看,一言不發地忙前忙後。
我媽長嘆一聲:「大姑向來就是這個德性,我早就看透了。這都什麽時候了,還那麽沒有情分,簡直喪盡天良!」
我雖然也很氣大姑的冷漠,卻還是替她們辯解道:「也許她們正趕路呢,過幾天就到了。」
我也啞口無言。奶奶的喪期就這麽無聲無息地度過,連大姑一家的半點訊息都沒有。
「林嵐,你說咱們這算不算大忌?」過完四十九天,媽媽忽然問我。
「算吧。不過話說回來,奶奶活了九十高齡,也該含笑九泉了。」我說。
「唉,如果大姑他們能來就好了。」媽媽嘆了口氣,臉上滿是失望。
我也很生大姑的氣。就因為幾十年前的一點舊事,她們就這麽忍心不露面嗎?我記得小時候,奶奶經常誇大姑漂亮能幹,鄰裏有難也總是大姑主動幫忙。可惜後來不知怎麽回事,她們母女跟我家反目成仇,這才漸行漸遠的。
正想著,突然接到一個電話,電話那頭的聲音沙啞又悲痛:「餵,我是大姑。我爸昨天突然離世了,你們能不能回來送他最後一程?」
我手中的電話「咣」地掉在了地上。大姑父去世了?他們一家子竟然要我們回去奔喪?我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媽媽已經一把奪過手機,聲色俱厲地質問:
「林淑華!你還有臉叫我們回去?你們拋下我老母親不管,現在反倒羞於啟齒地求助,簡直荒唐!」
我連忙掩住聽筒,向媽媽使了個眼色。我知道她一向最恨大姑家,現在正是情緒最激動的時候。再這麽大聲嚷嚷,恐怕會把鄰居都招來。
「一家人?」媽媽冷笑,「一家人早在你母親死的時候就沒了!你們當年為了些錢財老小,大逆不道,還把我一家子趕出門去。我親妹妹,怎麽可能會孤孤單單地離開人世!」
我心中一酸,趕緊搶過電話安慰她:「大姑,別介意我媽剛才的話。您放心,我們都會回去的。」
「真的嗎?太謝謝你們了!」大姑的聲音立刻輕松起來。
然而我這話一出口,媽媽就怒發沖冠:「誰要回去?我死也不會去的!」說完她頭也不回地拂袖離開,把我和爸爸丟在原地,一頭霧水。
這下可好,大姑父的喪事看來非去不可了。我和爸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期待對方開口。過了半晌,爸爸才長長嘆了口氣:「也罷,終究是他老人家最後一程,咱們去也好。」
媽媽死活不同意,非說大姑他們太不像話。一回生二回熟的,死人都是消停的,這時候反倒來急了。我也理解媽媽的情緒,畢竟我從小就沒少聽她抱怨大姑的不是。
「親人就是親人,怎麽能舍得一刀兩斷呢?」我勸道,「奶奶走了,您心裏也空落落的,正需要人陪著才好。」
雖然態度還是倔強,但起碼答應回去了。這已經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結果。
飛機抵達省會機場時,天色已晚。出站口一眼就看見了板著臉的大姑,她似乎又老了十歲,滿臉疲態。我主動上前打招呼,她才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一路上大姑輕聲細語地絮叨著,話題卻避重就輕,就是不提父親的病情和喪事安排。媽媽冷著一張臉,死活不吭聲。車開了兩個多小時,終於顛簸著駛進了老宅。
「阿妹,你們辛苦了。快請進屋歇歇吧。」大哥見了媽媽,居然還熱情地張開雙臂。
「別裝了!」媽媽甩開他的手,語氣冰冷,「我跟你們已經沒什麽好說的,就不拖泥帶水了。明天辦喪事,後天我們就走人!」
「阿姨!」我趕緊勸住激動的母親。她這副強硬的樣子,著實讓我很不自在。
我們只得跟著進了屋。屋子裏彌漫的全是熏香的味道,正中是大姑父停靈的靈堂。他的遺像很是莊重,神態似乎還帶著一絲不樂意。我禁不住打了個冷戰,暗想這張臉仿佛還活著一樣。
「行了,不用再說了。」媽媽沒好氣地打斷。
一頓簡單的晚飯後,大家便各自回房。我獨自在院中坐了會,想起了過去的點點滴滴。小時候天真爛漫時,我和大姑一家還頗有交情。忽然之間,不知怎的,那層窗戶紙就破了個大口子。
這一破,就是幾十年的仇怨。
「在想什麽呢?」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我回頭,居然是表弟李北!
「北子哥哥!」我有些詫異。表弟現在已經四十多了,頭發稀疏了不少。但臉上仍是我記憶中的溫文爾雅。
「好久不見,小荷。」李北上前與我擁抱。
兩個多小時的車程讓人很疲憊,我本想早些歇息,結果一不小心就和表弟聊開了。他給我倒了杯熱茶,然後重重地嘆道:「我也很難過。爺爺他一路走好,我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明智的做法就是不再提當年的傷心事。我和表弟又閑聊了一會兒家常,便各回各房睡去了。
「老太太,您沒事吧?」我見媽媽一個人坐在角落,神情很是難過的樣子。
我一聽大為光火:「太過分了!他們怎麽這麽沒良心?」
「就他們那副嘴臉,還想著爭產業呢!」媽媽冷笑。「要我說啊,就別在這多待了,明兒咱們就提前回去!」
我也被他們的所作所為激怒了。自己父親還沒下葬,他們就已經在謀劃繼承遺產的事!太不像話了!
就在我憤憤不平時,殯儀館的工作人員忽然通知道:「女士您好,李老先生的骨灰盒運到了,請家屬前來認領。」
可當晚,一個意外卻打亂了我的計劃。
那天深夜,我突然口幹舌燥地醒了過來。推開門,卻看到一個瘦削高大的人影在院子裏晃悠。月色下,我發現那正是已經去世的大姑父!
「鬼、鬼啊!」我捂著嘴驚恐萬分。他怎麽會突然出現?難道要找人復仇不成?
「誰!」大姑父似乎察覺到我,猛然轉過頭來。那張帶著陰森的臉就這麽定住在我面前,死死地盯著我看!
「啊啊啊!」我忍不住慘叫一聲,嚇得連滾帶爬地逃回了屋。
「小荷,你怎麽了?」表妹被我吵醒,揉著惺忪的睡眼。
「表妹,我剛才看見鬼了!」我顫抖著說。
「鬼?」她一臉狐疑,「別瞎想了,趕緊睡吧!」
也許我真的想太多,也太敏感了。
當天上午,我們齊聚在一起討論後事。大姑一家的態度讓我很是驚訝,他們居然主動提出把房子和產業平分給我們一半,剩下的用於照料老兩口。
「你們家這麽大方,我們也很難為情啊。」媽媽顯然也沒有想到。
「不用不用,這本就是應該的。」大姑連忙擺手,「我們母女這些年對不住你們。這點房產不算什麽,你們拿去吧。」
我註意到,大姑和表妹的眼圈都很紅,似乎徹夜未眠。我心中猜測,難道她們也聽到、看到什麽嚇人的東西了?
我聽了,不禁紅了眼圈。原來老太爺還是這個樣子,那我昨晚驚恐萬分地逃跑,是何等的令他失望!我內心充滿了愧疚,決意一定要遵循他的遺願,重新修復這個四分五裂的家庭。
「小荷,別難過。」大姑也紅著眼眶過來安慰我。「你還小,這些恩怨不該由你來承擔。從今往後,我會重新做人的,一定會對阿姨好的!」
「我也是。」表妹跟著點頭。
這突如其來的和解,讓我幾乎落淚。我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感動,三步並作兩步地沖上前去,把大姑和表妹都抱在了懷裏。
媽媽站在一旁看著我們,也紅了眼圈點了點頭。我知道,她的心結也在悄悄解開。
我相信,從今往後,我們會重新修復這份親情,學會互相理解、包容和珍惜。
表弟後來帶我去老宅後院看望,那棵我驚見「鬼影」的老樹。他指著樹上的一個小洞對我說:「這裏面裝著爺爺的骨灰。他是故意嚇唬你們的,你可別怪他啊!」
我聽後啞然失笑。原來一切都是老頭子的詭計,他果然到死都念念不忘要我們和好。我不禁感慨,親人就是親人,永遠舍不得割舍;而人際間的誤會,也並非不可調和。
臨走時,我特意在老樹前磕了三個響頭。這是對大姑父的最深切告別,也是我的心結與感激。我知道,這棵樹會永遠記住我們的祝福與期盼。它見證著一個家族破裂與重建的點點滴滴。而從今天起,咱們會一直團結幸福地生活下去。
回到家後,媽媽臉上似乎始終帶著釋然的笑容。我知道,這一趟對她來說意義非凡。多年來的心結不僅得到了疏解,母女關系也重新建立了起來。
一天晚飯後,媽媽忽然問我:「小荷,你說咱們是不是該去老宅住一段日子?這麽多年不回家,也該好好參觀參觀了。」
我樂呵呵地答應了。過去我們常因為家族恩怨而避而不談老家,現在終於可以重拾那些美好回憶。我迫不及待想看看老宅的模樣。
「這個院子裏面,小時候經常玩捉迷藏對不對?」媽媽指著中院的老槐樹感慨。
「是啊,還摘過好多次槐種子呢。」我也追憶起那快樂無邪的童年時光。
「去你奶奶的房間看看吧。」媽媽提議。
推開房門,一股淡淡的香味飄來。這裏已經無人居住多年,但屋裏的布置還保持著原樣。擺設簡單老舊卻整潔,和我記憶中一模一樣。
我也不禁淚流滿面。親人的離別就是這樣悲傷又堅強,她們用一生的大愛鑄就了這個家。
「媽,我們回來就好了。」我擦幹眼淚說,「搬過來和大姑他們住在一起,這樣奶奶也會高興的。」
媽媽沈默了,似在深思。過了好一會,她長長出了一口氣,然後重重地點點頭:
「好,就這麽定了。我們回家!」
我知道,這對媽媽來說並不容易。但她還是選擇了讓步,因為這才是一個完整的家。
一個月後,我們便正式搬了回來與大姑一家同住。起初大家還有些小打小鬧,但很快就融洽如一家人。大姑父的骨灰我們也移到了祖墳前,我時常去拜祭侍奉。
我時時提醒自己,要珍惜這重新建立的天倫之樂。親情無價,我們更要懂得寬容與包容。只要抱定這個信念,世上便沒有解不開的心結。
日子一天天過,我們和大姑 們也漸漸融洽如一家人。有時我還是難以相信,自己竟真的回到了這個久違的老宅,與這曾經仇隙滿滿的一家人重新搭建起親情的橋梁。
我開始學著重新適應這裏的生活。清晨起來幫著掃院子,傍晚分時和大家一塊準備晚餐。表妹雖然不擅長廚藝,但對我也很和善。她時不時跟我聊些往事軼事,讓我更加了解這家人的點點滴滴。
「我小時候最喜歡跟著奶奶學做糕點。」一天表妹給我看她的舊照片,「你看,這個鮮奶油泡芙就是我親手做的哦!」
「,你那麽小就會做糕點了!」我由衷贊嘆,「奶奶手藝就是好,我現在回想起她做的餃子和糖葫蘆,還是流口水啊!」
「哈哈,不瞞你說啊,我偷偷練習了好多遍奶奶的配方!」表妹神秘一笑,「要不周末我試試給你們包餃子?」
「好啊好啊!」我開心地答應了。也許我們之間存在過很大的誤會,但我相信,只要時時牢記家人最初的模樣,一切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剛才遇到素珍阿姨,她誇我們母女感情這麽好,羨慕死了。」媽媽笑瞇瞇地對我說。
我了然地點點頭。這已經是她這幾天第無數次被人稱贊的事了。但我看得出來,媽媽的心情很好,她也需要這些稱贊來確認自己做出的選擇確實正確。
人雖然一輩子很難根除偏見,但只要用心履行一個家人、朋友應盡的責任,偏見終會在真情面前煙消雲散。我由衷為媽媽感到欣慰與高興。
沒過幾天,表妹就兌現諾言給我們包了餃子和鮮奶油泡芙。一家老小圍坐在院子裏開動,熱鬧非凡。
「真的好吃!這調料放得剛剛好!」我由衷贊嘆表妹的手藝。
「是啊是啊,簡直和你奶奶的一模一樣!」媽媽也高興地稱贊。
我放下了碗筷,坐在院子裏靜靜地眺望這令人安心的景象。多年前我們曾這樣吃過無數頓飯,笑聲與餃子香氣中充滿了幸福與希望。時光荏苒,我終於再次找回了這份久違的天倫之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