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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於盼弟
整理：鳳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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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叫於盼弟，出生在八十年代初，我的老家在山東南部某村落。
父母一共生了四個女孩，我是老大，我們的名字都很有意思。
我叫於盼弟，大妹叫於想弟，二妹叫於念弟，小妹叫於來弟。
只可惜，父母親想啊盼啊念啊，總歸還是沒等來一個傳宗接代的兒子，卻把家折騰的一貧如洗。
那時候的計劃生育抓得非常緊，想生兒子的人家東躲西藏不敢回家。
如果被抓到，不是流產就是引產。
如果生了第二胎，一旦發現，就得被罰款。
如果你不交錢，大隊就會來你家擡沙發擡肥豬拆大梁……。
記得我八歲的時候，父母親懷二妹，躲在外地風餐露宿打工，我跟著奶奶生活，大妹妹寄養在大姨家。
不知道怎麽走漏了風聲，婦女主任知道了大妹妹的存在，找我父母親找不到，就把奶奶養的兩頭大肥豬擡走了。
後來又擡走了父母親結婚時候的長沙發。
爺爺奶奶跟到大隊部要肥豬要沙發，被告知，讓我的父母親去要。
而我的父母親，哪裏敢露頭？
再後來二妹妹落地，我家兩間瓦房的大梁被抽走，家具也被拉走。
即使這樣，也沒有打消父母親想生一個兒子的決心。
他們再接再厲在外面打工流浪，直到生下四妹，母親身體實在不行了，才回到老家生活。
那年我已經十一歲。
我家的房子被扒，一家六口人只好跟爺爺奶奶擠住在三間土房子裏。
我們家年年被大隊追著罰款，掙到點錢就交到了大隊部。
父母親沒什麽能耐，只能在責任田裏找點吃用。
家裏有兩個老人四個孩子張著嘴巴等吃，可以說我家一直過著入不敷出的貧窮日子。
02
90年代左右，村子裏家家戶戶住進了大瓦房，還有個別富戶住上了小洋樓。
只有我們家，還在赤貧的道路上赤腳飛奔。
我家隔壁，就是一座二層小洋房，洋房的主人叫李海濤，他今年30多歲，常年在深圳某工廠打工。
李海濤的老婆叫孫怡，後來我叫她孫媽媽，她是一個美麗而善良的女人。
至於我為什麽會叫她媽媽，那是有原因的。
她家有兩個孩子，一男一女，跟我差不多大，我經常會上她家玩。
特別是父母親在外躲著生弟弟的那幾年，孫媽媽看我可憐，對我非常照顧，她會幫我洗頭，幫我洗臉，給好東西我吃，我很依戀她。
可我想穿花裙子，對吃的並不感興趣。
我看到同齡女伴穿著漂亮的花裙子轉著圈，像個美麗的精靈，就分外羨慕。
從小到大，我沒穿過一條裙子，總是一身不辨顏色的破衣服披身上。
有一次，孫媽媽的女兒李楠楠穿了一條新裙子在院子裏飛舞，我看的眼睛都直了，做夢都想有一條。
李楠楠偷偷告訴，這條裙子是她爸爸從深圳帶回來的，她爸爸還帶回來好多好吃的零食……。
我心裏總是想，如果我是孫媽媽的孩子，該有多幸福啊，我就不要被別人嘲笑是個小叫花子了。
我很抗拒上學，班級裏40多個學生，我衣服穿的最破，臉上最不幹凈，經常被同學們排擠，他們背地裏都叫我：小叫花子。
每當這時候，我心裏就恨父母親，恨他們為什麽一定要生兒子？恨他們為什麽把家裏折騰的一貧如洗。
否則的話，我也可以跟李楠楠一樣，穿上美麗的花裙子，像花蝴蝶一樣到處飛翔。
幸虧我的學習成績還可以，老師比較喜歡我，這讓我多少挽回了一點自尊。
我九歲那年，終於擁有了一條漂亮的花裙子。
我的生日在六月初六，一個很好記的日子。
可我的母親從來不記得，爺爺奶奶更是不記得。
生日那天早上，我一如既往早早的起來，先幫著奶奶做好早飯，又把雞鴨鵝餵飽。
我走到水池邊，想把手洗幹凈，吃過早飯去上學，看到孫媽媽站在她家門口朝我招手：
盼弟，過來，阿姨有好東西送給你。
我一看到孫媽媽就開心，蹦蹦跳跳跑向她。
她把我拉進屋裏，從櫃子裏掏出一個紙包塞到我手中，笑瞇瞇說：
快開啟，看看你喜不喜歡？這是我送給你的生日禮物。
拿到手裏，開啟紙包，好像是一件衣服，粉紅色的。
迫不及待抖開，呀，原來是一件粉紅色的公主裙！
我高興壞了，撲到孫媽媽懷裏，大聲喊了兩個字：媽媽！
孫媽媽一把把我摟住，脆生生答應了一聲：唉，好閨女。
就這樣，我順理成章成了孫媽媽的幹女兒。
我把新裙子換上，孫媽媽替我梳了一個公主頭，瞬間成了一個漂亮的公主。
李楠楠與她哥哥李陽直誇我好看，一邊拍手一邊喊：盼弟生日快樂，盼弟生日快樂！
我激動的差點流出來眼淚。
九歲這個生日，是我過的第一個生日，而且還有了一個媽媽，還穿上了我夢寐以求的漂亮裙子，多年以後，我仍然會想起。
03
我3歲的時候，父母親就出去打工，一直等到我11歲，他們才帶著三個妹妹回到家。
這八年中，我很少看到他們，他們即使回家，也是偷偷摸摸，一般是夜裏到家，天沒亮就走了，搞得跟地下黨一樣。
這種情況下，我跟父母親的感情可想而知很淡薄。
而他們，因為沒有生到兒子，總感覺低人一等，走路習慣性的低著頭哈著腰。
更氣人的是，與人發生矛盾，也不敢爭取自己的利益，。
記得有一次，我家的兩畝玉米，被村裏的王大疤子帶著他十二歲的兒子偷了整整半畝。
正當他們推著車子要走的時候，被我們撞個正著。
那時正是秋收季節，父母親帶著我與大妹妹大清早去收玉米。
一看這父子倆從我地裏出來，父親就知道不好。
他趕忙跑去檢視，玉米少了很多，可把他心疼壞了。
父親過來攔住了王大疤子責問他。
這家夥氣勢洶洶大叫大嚷：
誰偷你家玉米了？你拿出證據來，這明明是我家的玉米，你誣陷好人，當心我揍你！
被膀大腰圓的王大疤子一威脅，父親居然慫了下來，不吱聲了，母親更是不敢說什麽。
可把我氣的夠嗆，雖然我才11歲，父母親不在家的日子裏，爺爺奶奶歲數大了，我早已練得人小膽大。
我沖過去問他：
你說是你家玉米，你怎麽從我家地裏爬上來的？你家的地在東頭，你怎麽跑到西頭來收玉米？
兩句話把王大疤子問住，他張口結舌，無言以對，惱羞成怒下，想伸手來打我。
我毫不示弱，指著他道：你偷人家東西，還想伸手打人，真是一個壞蛋，你趕緊把我家玉米放下，否則我就要喊人了。
王大疤子看我父母親不吱聲，我一個11歲的小丫頭片子在那裏蹦噠，他哪裏會害怕？
他伸出一只手，一用力，把我扒拉在一邊，推著車子就要走。
我急了，一把抓住他的車把，大聲叫喊：快來人啊，王大疤子偷我家玉米啊，抓小偷啊！
正是農忙季節，好多人吃過早飯陸陸續續從家裏往地裏趕，我這麽一喊叫，這些人就圍攏過來。
孫媽媽聽到我叫聲，第一個趕到，她問我：盼弟，怎麽回事？
我一看到孫媽媽來了，更加有了底氣，腰板挺得筆直，我指著王大疤子說：
孫媽媽，他父子偷我家玉米，還死不承認，還想動手打人。
孫媽媽看看一車子玉米，再看看那對父子，說：王大疤子，你家的地跟我家相鄰，你怎麽跑到這邊來了？
我剛才看了你家玉米，一棵也沒少，這玉米從哪裏來？
其他人也用疑惑的眼光望著他。
王大疤子眼看事情敗露，只好一邊惡狠狠瞪著我與孫媽媽，一邊把玉米卸下，灰溜溜走了。
等他走遠，孫媽媽對我父母說：哥哥嫂子，你們不能這樣軟弱，否則的話，會被這些壞人欺負死的。
你們應該像盼弟一樣勇敢，壞人才不敢胡作非為。
父母親連連道謝。
04
父母親帶著四個女兒，以及年老體弱的爺爺奶奶艱苦度日。
總想著咬緊牙關苦幹幾年，蓋幾間新房子，可總也聚不下幾個錢。
禍不單行，爺爺生病了，胃部經常疼痛難忍，送去醫院一檢查，說是胃潰瘍。
醫生建議盡快做手術，否則的話，就會變成胃穿孔，那就麻煩了。
老人看家裏這麽困難，死活不肯看病，非要逼著父母親把他拉回家等死。
作為小輩，哪裏能忍心？
奶奶更是哭天搶地要替爺爺治病。
家裏沒有錢，父母親到處去借，可走了一圈，才借到一千元。
這點錢夠什麽用呢？在醫院裏三天就能花完了。
當天晚上，孫媽媽來到我家，遞給父親一大疊錢，她說：
大哥大嫂，先把這錢拿去用吧，這是5000元，如果不夠的話，我再想想辦法。
這真是雪中送炭啊，我父母感動萬分，激動的不知道說什麽才好，只能一個勁說著感謝話。
我跑過去抓住孫媽媽的手，依偎在她的身邊。
我覺得我的孫媽媽是世界上最偉大最可敬的媽媽，等我長大了，也一定要向她學習，做一個樂於助人的好心人。
有了孫媽媽無私的幫助，我的爺爺及時得到治療，手術非常成功，半個月後出了院。
自那以後，我們兩家的關系更加密切。
李海濤叔叔不在家，孫媽媽有幹不動的體力活，我母親就會讓父親去幫忙。
一來二去，我家與孫媽媽家結成了戰略同盟，再也沒人敢欺負我的父母親了。
最開心的莫過於是我，我在兩個家庭之間飛來跳去，如魚得水。
我希望這樣和睦的相處能延續到永遠。
可是，水滿則溢月盈則虧，分別的日子偷偷來臨。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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