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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中古鎮楊家灘奇異錄】(86、87、88)

2024-01-24文化

楊家灘,古稱連道縣,近稱集祥鎮。漢高祖五年(公元前202年),在湘中建置連道縣,隸屬長沙郡,故城設在楊家灘,因毗鄰龍山,故號龍城。

內容概要

本章共收錄三回:八十六、同是一脈峰相異,百流奔騰終入海。八十七、虛與委蛇刀光寒,美味佳肴神仙醉。八十八、人間姻緣本天定,緣分未到莫強求。主要是講述:龍山匪首毛氏兄弟倆,帶兵到朱家提親,面上風平浪靜,實則刀槍劍戟,扣人心弦。

八十六、同是一脈峰相異,百流東西終入海

上回說到,青靄被爆炸的氣浪震飛,被放排的龍山匪首憨木柁救下。沒想到憨木柁卻動了歪心思,纏結不放。

正在這時,只聽到一聲槍響,子彈貼著木筏,噗哧的一聲,鉆進青幽幽的河水裏。

憨木柁擡頭一看,只見管家斜挎著那種當地人叫「大鏡面」的二十響駁殼槍,帶著幾個扛著長短火器兵器的家丁,站在芳草萋萋、普都依依的河堤上,那些紛飛的柳絮,把他們,揉搓的影像虛幻、畫面失真。

管家握拳拱手行禮,朗聲道,感謝龍山大當家的,救了我家大小姐。等到我家老爺回來,定當上山寨拜謝。

憨木柁見對方人多勢眾,又在高處,一旦動起來手來,肯定沒個好。只好乖乖的,撐過木排靠岸停下。

還沒等木排停穩,青靄一個箭步,跳下木排,輕盈的落在岸上。管家緊走幾步,正要過來攙扶。青靄卻像沒事人一樣,秀發一甩,身影裊娜的,順著河堤,消失在荷塘的青翠裏。

管家喃喃自語的說,這可是個惹事的根啊!

憨木柁聞言說,我命硬,不怕。回去跟你家老爺稟報一聲,選個良辰吉日,我過來提親。

等到管家帶著家丁,回到楊梅堂的時候,青藹正跟外太婆說河邊的事呢,說到高興之處,更是笑語連連,讓陰郁的堂屋也隨之明亮起來。

管家進來,報告了一通碼頭的事,說除了炸了一艘硝船,其他並沒有太大損失。只是大小姐差點出現意外。

青靄有些不滿,站起身旋轉了一圈說,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管家說,你是沒事,但惹下了事。

外太婆說,你別一驚一乍的,這人不是好好的嗎,哪來的事啊。

管家說,那土匪說要過來提親。

這管家不說還好,一說到土匪要來提親,直把外太婆逗的樂不可支。

外太婆說,這土匪的話,你要信嗎。

管家說,別的土匪,我不知道該不該信。但龍山土匪的話,你不得不信。

外太婆一聽,也來了興趣,說,還有這種土匪。

管家說,這龍山土匪跟別的地方的土匪不一樣,平時就是山民,有種地的,有養林子的,還有就是些做手藝的,只有到了災年,才會下山打劫,攻擊周邊的豪門大戶,劫富濟貧。

管家說,這幫土匪打的旗號是替天行道,也不輕易的謀財害命,而且,因為有這幫土匪的存在,別的地方的土匪也不敢輕易進入他們的地旁,反倒是讓龍山方圓百十裏地,相對安穩,反倒是博得了當地百姓的好感。

外太婆說,那為什麽叫他們土匪呢。

管家說,也沒什麽,一來是叫習慣了,二來是人家也確實幹過土匪的勾當。

外太婆說,那土匪頭子叫什麽。

管家說,龍山的土匪頭子叫毛大,那個說要來提親的,是二當家的,叫毛三。

外太婆說,二當家的,為什麽不叫毛二呢。

管家說,他們家一共有三孩子,兩個男孩,老二是個女孩,剛成年就遠遠的嫁到長沙去了。留下兩個兒子在山上當土匪。

管家說,那毛大知書達禮,滿口之乎者也,明明是匪首吧,卻偏偏要把自己弄得像個教書先生。這老三,就有點渾不論,讀書識字不行,偷雞摸狗,上房揭瓦,樣樣精通。這不,還說要上門提親呢。哪有土匪跟大戶人家上門提親的。

外太婆說,好啊,上門提親好啊。我到要看看,龍山的土匪到底長的什麽模樣。還說,只要我家青靄願嫁,我們也沒什麽不答應的。

青靄卻惱的不行說,誰要嫁給那個臭矮子了。要嫁嫁,反正我不嫁。說完,悻悻的走出堂屋,回房去了。

幾日之後,那土匪果然應諾率隊前來提親。這件事成為了轟動了周邊的特大新聞,像瘟疫般四處快速傳播,一直流傳到了長沙。

外太公聽到訊息的時候,已經是黃昏了,當時正在公司的帳房裏對帳。聽到這個訊息之後,外太公來不及收拾行李,帶了個隨從,雇了艘快艇,披星戴月,連夜往楊梅堂趕。

等到外太公趕回家的時候,已經是第三天的黃昏了。

外太公一身油煙的下了船,汗津津的上了碼頭,穿過滿塘田田的荷葉,翻過幾級台階,爬上屋前半圓形的青石平台。呈現在眼前的一幕,讓他徹底傻了眼。

只見堂前石台中央點著一堆火,火上架著一口大鐵鍋,正呼呼的往外噴著熱氣,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奇異的香味。火堆旁邊擺著張八仙桌,正中坐著一個瘦高個中年男子,斯斯文文的,身穿長衫布袍。旁邊坐著一個五短身材的精壯年青男子,正坐立不寧的擺弄著手中的槍械呢。

見外太公與隨從過來,那瘦高個中年男子連忙起身抱拳道,莫非是朱家老爺回來了。

外太公停下腳步,說,不敢妄稱老爺,在下姓朱。敢問您是。

瘦高個男子答,鄙人是龍山毛大。這位是舍弟毛三。

毛三趕緊放下手中的家夥,手腳無措的說,我是毛三,見過朱家老爺。

外太公說,煩勞各位久等了,我這是連夜從長沙趕回來的,待我回屋洗涮一番,再過來接待各位貴客。

說完不再理會龍山的一幹人等,徑直越過架在一起的長槍堆,往大門走過去。還沒走到門口,就聽到大門吱呀的一聲,應聲開啟了,因為老太婆在主樓的廊前看到了,讓管家去開的門。

外太公空過四層天井,走到主樓,見外太婆正大著肚子,站立在廓下等著呢,趕緊扶著外太婆坐下,去裏屋換了身衣服,洗涮幹凈,回到堂屋,叫過來青靄和管家,細細的問清楚了情況。

外太公說,這也不像是來提親的,怎麽來了就不走了。

管家說,這夥龍山的土匪來了之後,我請朱家的幾個長老出來見了個面,按照太太的吩咐,回復了一下。沒想到這幫人倒是耍起賴來,說是那些人說了都不作數,死活要等老爺回來。說是要聽聽正主最後的意見。

管家說,怎麽說都不管用,最後這幫土匪,索性就在咱們家堂前安營紮寨,每天花天酒地,賴著不走了。

外太婆說,這夥土匪,平時倒還算有規矩,還算是訓練有素吧,除了吃喝之外,就是規規矩矩的席地而坐,佇列齊整。燒過的碳屑,餐後的垃圾,都會清理的幹幹凈凈。也不騷擾其他鄰居

外太公說,但他們老在我們家的門口呆著,也不是個事啊,與土匪結親,這要是傳出去,也不怎麽好吧。你們沒有去請衙門來處理嗎。

管家說,他們只是傳說中的土匪,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土匪。衙門說,這是咱們兩家的私事,還說,如果他們沒有幹出什麽出格的事,也是不太方便介入的。

外太公說,那怎麽辦,難道就這麽聽之任之,放任下去了嗎。

管家說,老爺回來就好辦了,一切但憑老爺吩咐。

外太公琢磨了一會,說,難道就沒別的什麽辦法了嗎。說完,回過頭來,看著青靄說,要不,你就湊合著嫁了得了。反正,我剛才見過那小夥子了,除了個頭矮了點之外,其他還行,人長得還算周正,也蠻精神的。

青靄說,我是絕對不會嫁繪那個鄉巴佬的!

外太婆也過來打圓場,說,你就別再取笑青靄了。再說,這要是真嫁過去了,你們朱家怎麽交待啊。

外太公說,我只是跟青靄逗著玩呢。真讓青靄嫁到山上去啊。最近,公司招了個幫手,是從國外留學回來的,人長的精神,個兒又高,配咱家青靄合適。

外太公的一番話,倒是把青靄說的有些害羞起來,低頭說,老爺,你盡拿小女子開心。現在,得想個法子,讓這幫土匪趕緊撤走。

外太婆說,也是,在這都駐紮四五天了,再不走,就怕鬧出個意外來,兩邊擦槍走火,打起來,出了人命,就不好交待了。

外太公說,我也是考慮到這一層,才連夜從長沙趕回來的。

外太公問管家有什麽好的辦法沒有。

管家說,但凡有一點轍,就不會等到今日。

外太公問,咱們家有幾條槍?

管家說,我手裏有一支駁殼短槍,家丁手裏有五支漢陽造長槍、幾支鳥統,角樓上還有一門松樹炮,不過一直沒用過。

外太公接著問,能開槍的有幾個?

管家說,會用槍的也就四五個吧。

外太公說,如此一來,我們也沒別的辦法了……

八十七、虛與委蛇刀光寒,美味佳肴神仙醉

上回說到,龍山土匪一幹人等,十幾個人來十來條槍,還有拿著冷兵器的,跟在騎著馬的毛大、毛三後面,隊形齊整,步伐一致,即便是山間田埂,也能保持基本佇列和步伐。還有幾個腳夫擡著禮盒,緊隨其後。一身黑布袍的毛大騎的是一匹純色白馬,而一身白衣的毛三卻騎了一匹烏黑油亮的黑馬,威風凜凜的,下山到楊梅堂來提親。把當地村寨,弄了個雞犬不寧。外太公聞訊連夜從長沙趕回,一時半會,也找不到對策。

外公見眾人一時半會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來,就讓管家雇兩擡橋子,去楊家灘鎮上,接洋神父和道長郭半仙,再派專人去請朱家族長,還特意吩咐,一定要在午飯之前趕到。

布置完這一切之後,外公又讓管家吩咐後廚準備兩桌的吃食。

等到一切都張羅得差不多了,這才換了身正裝,不慌不忙的出門去會龍山土匪,管家帶著家丁,擡著食盒跟在後面。

龍山匪首毛一,見到外太公,一改趕路時風塵樸樸的狼狽,變成了一個油光水滑、洋氣十足的老爺,也更加肅然起敬,站起來說,朱老板好,果然是青年才俊,風度翩翩。

外太公抱拳還禮,說,哪裏哪裏,你才是世人皆知的英雄豪傑,今日一見,果然是頂天立地的一大英雄。

毛一說,在下只是窩居龍山裏的村野鄙夫,一無經世之才,二無立身之本,哪裏是什麽英雄。

外太公說,寨主的威名,我們可是如雷貫耳啊。就是長沙城,寨主的名號也是響當當的啊。

外太公接著說,我有一個帶兵的兄弟,駐紮湘潭,聽說您到府上了,也準備過來拜會一下。

毛一說,我們龍山吧,說是山寨,實際只有薄田幾畝,余下的就靠那百裏竹海密林,勉強討個生活。這在山裏吧,什麽混毛野獸沒有見過。我們山民雖說粗野,但也還講個仁義道德。在山裏,也沒有別的規矩,就是一條,朋友相待有美酒,敵人來了拼刀槍。

外太公一聽,再這麽纏結下去,弄不好就要話不投機半句多了,趕緊收住話題,轉換口氣,笑迷迷的說,寨主和一眾兄弟辛苦了,都來了好幾天了,我們只有女眷在家,不便出面,下人不懂規矩,招待不周,多有失禮,海涵海涵。

毛一一聽,也就見好就收,說,哪裏哪裏,借你的風水寶地宿個營,給你們添麻煩了。這邊風景好,視野也不錯,而且山下的溫度確實也比山下高,我們山上的荷花方才小荷才露尖尖角,這山下已經是荷花滿塘了。

外太公說,出門在外,都不容易。而且吧,我家的宅子剛弄好不久,除了幾家近親,就是幾個傭人,平時也寂寞的慌。你們來了,添人氣了,還得感謝你們呢。

毛一說,自家人,不說兩家話,我們別的不行,保一家大小平安,還是能做到了。

外太公說,只是過幾日,我那個帶兵的兄弟,說是要來拜會,實際是要來這駐紮,他們人多,管束也未必像山寨這麽好,別擾亂了你的清凈。

毛一說,不礙事的,我們討一個準信就走。即使碰到一起了,說不定,還會交個朋友呢。

外太公見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也就不再啰嗦,讓人擡上食盒,擺上飯菜米酒。

毛一說,感謝朱老板賞賜美食。說完一揚手,讓手下把那個火上燉著的大鐵鍋擡到桌邊,揭開鍋蓋,一股濃烈的香味,撲鼻而來。

毛一說,這鍋裏燉了一整只帶著胎盤的成形的麂子,還有一些山珍,是用山寨的秘方烹製的。為了等朱老板,都熬了三天三夜了。今天終於等到了它的主人。

說完,從鍋中盛了一勺,倒在一個青花磁碗裏,遞給我外太公說,朱老板,你嘗一嘗,這可是山間美味,沒有緣份,一般很難嘗到。

外太公被那股香味深深的纏住了,掙脫不得,先是試著嘗了一口,因為燉的時間長了,那些肉塊果然是入口即化,尤其是那鍋湯,入口後,順著食道,穿腸入肚,在肚子裏翻江倒海,讓整個人都要沸騰起來。

外太公這一嘗,整個人就走不動了。

毛一見狀,順勢把外太公拉到身旁坐下,說,朱老板的飯菜高檔精細。我們這些鄉下人,見的少,平常吃不到,你們拿過去享用,別忘了謝謝朱老板。

毛一說,我們這一桌嘛,就上點寨裏的家常便飯,粗茶淡飯。但朱老板生活在大城市,走南闖北,見多識廣,平常是吃慣了美味佳肴的,嘗嘗我們的山村土菜,也許別有一番滋味。

接著回頭吩咐屬下,就按我們平常吃的,怎麽土怎麽來,但要幹凈。

外太公剛嘗第一口麂子肉,喝第一口湯,就完全沈迷,不可自拔,也顧不得虛頭巴腦的客套,也顧不得斯文,擼起袖子,狂吃起來,直接把在廊下「觀陣」的外太婆看了個目瞪口呆。

在外太婆眼裏,這是外太公唯一的一次表現得那和粗獷而豪放,渾身上下激蕩著男性的荷爾蒙。在隨後的日子裏,外太公又恢復成那個斯文儒雅的老板模樣,即便是面對各種誘惑,也難以再掀起一點點波瀾。為了啟用外太公的荷爾蒙分泌,外太婆開始各種飲食刺激,直到把自己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美食家,也無濟於事。這大概是因為,有些味道,一旦嘗試過了,也就不再珍貴,其價值自然而然的,也會大打折扣。

龍山土匪,其實叫他們土匪是有失公允的,叫山寨比較合適。鳳凰寨,恪守著白娘子的治軍方略,整個執行,就是一個規矩嚴格、分工明確的軍營。龍山的那幫「匪徒」,雖然個個身懷絕技,但那種服從意識是深刻在骨髓裏頭的,對寨主,不僅是言聽計從,而且動作麻利。只講究動作的完美性,從不問理由。所以,毛一命令下達後,這幫土匪像流水線似的快速執行起來。

不一會,八菜一湯就新鮮出爐,擺到了桌上。

其中一道是竹筒雞,把殺好的一只整雞,用各種藥料淹好,加上秘制湯汁,放進粗大的竹筒裏架在火上煨熟。

下屬端來一盆清水,侍候毛一洗幹凈了手,又用臘染的布巾擦幹凈,擼起袖子,從滋滋冒著熱氣的雞身上,掰下一條腿,遞給外太公說,朱老板,你嘗嘗。

外太公也顧不得斯文,接過雞腿,那雞腿太燙,外太公只好在手裏倒騰一番,才勉強捏住。

毛一說,失禮禮,我忘了你是一介書生,細皮嫩肉的,經不起這燙。我們皮厚肉糙的,習慣了。

外太公吃了一口,一時間,竟然找不到恰當的詞來形容,那帶皮的雞腿肉一入口,一股雞肉的香甜味,混雜著一絲中草藥的味道,包裹在竹子的濃烈的清香裏,充滿整個口腔。

第二道菜是荷葉魚,這種魚的做法相對比較簡單,最難拿捏的是火侯,其次是配料。就是取荷塘裏的一尾中等大小的草魚,掏空內腹,塞入各種調料,用新鮮的荷葉包裹住,再糊上一層厚厚的幹凈黃泥。一定要用那種山裏的幹凈黃泥,裹緊糊牢,然後,放在火邊慢慢和烤。烤好之後,用榔頭一敲,外面的那層泥就爆開,再擱在盤子上,開啟包裹的荷葉,一道鮮香滑嫩的魚肉就華麗呈現。

吃土匪餐,最便捷的餐具自然莫過於雙手。

外太公是何等聰明,很快就掌握了吃土匪飯的技巧,就讓下人盛了一碗清水,用清水打濕手,再去抓那些肉,也就不那麽燙了,還有一個好處就是避免了混淆其他菜的味道。

外太公拿過來的酒,也是相當不錯的了湘西水酒。毛一喝了半碗,感覺不錯,還是那套措詞,把那些瓶裝酒賞給下屬。讓屬下擡過來一壇冰梅酒,倒了一大碗,給外太公喝。

外太公說,我從來不喝酒。

毛一也不客氣,先是一口氣幹了一大碗,接著,又把碗舉到外太公嘴邊說,常言道,不生孩子的女人不是一個完整的女人,同樣,沒醉過男人也不是一個完整的男人。

外太公只好半推半就的喝下了人生的第一碗酒,也是唯一的一碗酒。那種醉酒的滋味,讓外太公沒齒難忘。如是,也感同身受的,不再要求外太婆再生孩子。因為,在外公的體驗中,那種作一個完整的人的滋味,是人生難以承受之重。

那一通酒,從黃昏開始,一直喝到後半夜。

那毛一喝了個酩酊大醉,拉著外太公的手說,朱老板,算命先生說過了,我這命不久矣,這山寨很快就得由三弟來執掌。我這次提親,還有一個目的,就是要將三弟交付給你。請你教他,別陷在那種在土裏刨食、在刀尖上舔血日子裏出不來,去外面見見世面。

外太公雖然酒醉,但心裏跟明鏡似的,一再推脫說,我只是個商人,沒什麽出息的,根本配不上你們這種快意恩仇的生活。

兩人還在那推杯換盞,越說越粘乎,直到外太婆實在忍無可忍,讓管家帶人,硬生生的把老太公架出,在主樓的次臥安歇,這個酒局才算熄了火。

這頓酒的濃香味,隨風飄散,讓方圓十裏的人類與牲口無不饑腸轆轆,腹響與擂鼓……

八十八、人間姻緣本天定,緣分未到莫強求

上回說到,外太公張羅了一桌飯菜去縞賞龍山土匪,沒想到卻讓對方來了個反客為主,牢牢的掌握了主場地位。結果,這頓酒從黃昏,喝到下半夜,眾人皆是酩酊大醉。

等到外太公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快到晌午了。管家慌慌張張的跑過來說,洋神父與道士郭半仙的轎子已經剛到大門口了,讓外太公趕緊洗涮去門口迎接。

外太婆在一旁嫵媚的說,看不出來,你還有這般豪氣幹雲的時候,很男人的,很性感,我喜歡。

外太公無比羞愧的說,失禮失禮,酒後無德,酒後無德。

一邊說著,一邊洗了把臉,換了身衣衫,匆匆忙忙的去大門口接人。

剛走出大門,卻看見毛一與毛三,端坐在椅子上,一隊兵士持槍,整齊的持槍站在身後。

外太公無比驚異,說,你們真牛,醒的這麽快。

毛一說,得罪得罪,我們這些山裏人喝慣了,睡一覺就沒事了。倒是你氣色不錯。

外太公說,我算是死過一回了吧。這回,我可是懂得什麽叫醉生夢死了。

毛一說,你看著斯文,喝起來,也有一股狠勁,是個真正的漢子,不管怎麽樣,你這個兄弟,我是認下了。

外太公說,百無一用是書生,我也就多喝了幾瓶洋墨水,沒什麽用的。

正說著呢,只見管家領著兩頂藍布轎子,晃悠悠的上了石台階,在門口停下,管家走過去,掀開第一個轎子的簾子,走出來的是道士郭半仙,只見他一身青色道袍,手搖羽扇,淡淡的立在陽光裏。

外太公趕緊走過出,拱手一拜,說,拜見郭道長。那個叫郭道長的舉手還禮,說,見過朱老板。

毛一、毛三見狀,趕緊上前,行禮問安。

那洋神父不等下人打簾,自己掀開簾子下轎,學著大家的樣子,拱手行禮,用流利的長沙腔說,見過各位老板。

外太公趕緊招呼大家進堂屋裏去坐。郭道長在中堂的右首上坐下,外太公拉著神父在東側座位上坐下,毛一毛三在別一側坐下。

侍女過來泡茶。

外太公說,郭道長,這可是洞庭湖的君山銀針,你品品,這毛尖與龍山的有什麽區別。

郭道長深深的啜了一口,無限回味的說,君山茶要用洞庭湖中的浪下水來泡,才能泡出那種浩渺無垠的味道來。龍山茶要用龍山的泉水,才能泡出那種龍山的雲遮霧掩的高妙來。這龍山的山泉水泡的君山茶,而且水溫略高,沸過頭了,這樣的水沖泡出來的結果,就有些混亂,意韻盡失。但即使如此,這茶還是上上等的好茶。

郭道長這麽一說,直接把洋神父弄不會了,接連感嘆,說,這中華文化就是博大精深,我來中國幾十年了,還是弄不明白其中的奧秘。

郭道長又深啜了一口,半瞇著眼睛,含在嘴中慢慢品味,不再說話。直到朱家族長,邁著方步,走到堂屋,這才起身見禮,其他人也紛紛起身給族長行禮。

待眾人坐定,族長在主人位上坐下,拿起茶杯,瞇眼啜了一口,贊嘆道,君山的銀針吧,只是這山泉水偏硬,要是用洞庭湖中間的軟水泡了味道才絕呢。

朱家族長一說,直接把洋神父弄得服服貼貼的,也把毛氏兄弟給弄懵了。

這兩人的一唱一和,一開局就把毛氐兄弟的氣焰打了下去。

族長掃了外太公一眼,緩緩的說,今天,請郭道長、洋神父過來,就是要探討一下,青靄的婚事問題。

毛三聞言,站起身來說,我與青靄姑娘有緣,都是老天安排,讓姑娘降落在我的木排上。說完,碎嘴叨嘮的把那天早上的事說了一通。直到這時,外太公才了解了整個事件的原貌。

待毛三說了個八九不離十,毛一接話說,我家三弟,也算是情竇初開,現在是非青靄不娶。整天茶不思,飯不想的,說他幾句,就要尋死覓活的。我自知山寨與朱家是門不當戶不對,但實在是沒辦法,才上門求親的。

毛一讓挑夫把禮盒擡進堂屋,從中取出一個檀木盒子,說,這是山寨的震寨之寶,平時我們絕對是秘不示人的。為了三弟的婚禮,我們也是有誠意的,特意拿出來,作為聘禮吧。

說完,毛一讓下人關上大門。堂屋一下子就暗下來。毛一開啟盒子,取出一顆珠子,那顆珠子露出柔和的一種淡淡的光,充滿了整個堂屋。

郭道長與洋神父異口同聲的叫出聲來,說,這是夜明珠,無價之寶啊。

同樣的珠子,那白毛老嫗手裏也有一顆,若幹年後流傳到了我手裏。

這顆珠子一拿出來,其他禮品就無足輕重了,不用再看了。

外太公一看,這山寨毛一也算是滿滿的誠意了,一時半會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洋神父接話了,說,按照中國的風俗習慣,婚姻是父母之約,媒妁之言。按理,朱家族長也到場了,我們是能為青靄的婚姻作主的。

緊接著,洋神父話鋒一轉,說,但是,這青靄是教會收養的,是有人遺棄在教堂門口的,那是一個大雪天,差點沒凍死。我們養到了十多歲。朱夫人領養,並沒有辦理收養關系,因此,不能算是法律意義上的母女。如果,從這個邏輯上講,我們是沒法確定兩人的姻緣的。

洋神父的話音剛落,族長與外太公同時籲了口氣,瞬間感覺身上的擔子禦了下來,輕松了一少。

毛三一聽急了,沖著神父說,你這麽說是什麽意思,都不想負責唄。

洋神父說,我們現在是新思想,婚姻問題要自己作主。

毛三說,你說怎麽作主。

洋神父說,婚姻由自己決定啊,如果彼此相愛,就什麽都不是問題。

毛一看了外太公一眼,毛太公無奈的說,神父說的有道理啊,我們這些人是受西式教育出身的,崇尚人性自由。

毛一有些不解,問洋神父,那要怎樣才能確定彼此相愛呢。

洋神父說,這個很簡單啊,把人找過來一問,不就行了。

其實對這一點,族長,是有千百個不願意的,在他的內心深處,鐫刻著的那套封建禮教,是一時半會無法突破的。只是眼前的龍山土匪,他也不是太敢得罪,因為怕把眼前的兩人得罪狠了,將來說不準哪一天,人頭莫名其妙的落了地,也沒人知道。我們常說的封建衛道士其實是骨子裏頭的,只要一有機會,就會暴露出殘暴的本性來。

族長瞇著眼睛坐在椅子上不吭聲。外太公就讓下人去請青靄過來。在他心裏,男女授受不親已經不是太大禁錮,現在一則是被毛氏兄弟的誠意感動,二則是在他的意識裏,還有就是,系鈴還需解鈴人,誰惹下的禍,就得誰去擺平。

不一會,青靄來了,一頭青絲如春風裁柳,膚白如雪,身高腿長。把洋神父也直接看傻了。

洋神父說,青靄,這才幾個月不見,就出落得如此美艷迷人。

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青靄往堂屋裏一站,整個空間杜林動起來,相反毛三整個的就開始詮釋他那個小名所傳遞的形象,就像一塊無可救藥的憨木柁。

毛一一見,也有點泄氣了,硬撐著立在那,沒有跌坐回坐位。

毛一低聲問毛三說,弟弟,你確定要娶她嗎,關鍵是,你能駕馭得住嗎。

毛三一字一頓的說,我一定要娶她,而且,這一輩子,只娶她。

說完,從毛一手裏搶過夜明珠,跑到青靄跟前說,這是無價之寶,是給你的定金,你要願意,跟我回山寨,你當寨主都行。

洋神父在胸前劃了個十字,說,青靄,你在上帝面前,說句實話,眼前的這個男人是如此的愛你,願意為你放棄一切,你願意嫁繪她嗎。

青靄白了毛三一眼說,憨木柁,你別再鬧騰了,我是不會嫁給你的,現在不會,將來也不會,而且永遠都不會。

青靄說完,轉身走出堂層回後院去了。

毛三怔怔的站在那裏,呆若木雞的站了一會,接著一屁股坐在地下,嚎淘大哭起來。那種發自肺腑的嚎叫聲,讓整個空間都扭曲起來。

毛一一見,也有些慌了神,趕緊過去拉,死活拉不起來。

在旁邊一直沒怎麽說話的郭道長,突然說,別攤著,讓他哭,讓他哭個痛快,他哭過這陣之後,就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男從了。

事實印證了郭道長的話。自此,毛三從一個多少有點多動癥的毛糙多語的青年浪子,一下子蛻變成了,少言寡語,思慮很深,尤其是在青靄死於日軍的亂槍之下之後,就變得更加冷漠無情。

待毛三罵得差不多了,郭道長講了兩句話,讓整個大堂限入更深的恐懼之中。郭道長講的第一句話是說給毛一聽的。

郭道長說,你的大限就要到了,而且,你是已經做好了準備的。你這次攜弟前來,無非是想了卻一樁心願。

郭道長說,你的心願這次了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