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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孩子包皮為何成為一門「好生意」

2024-08-26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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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了,又到一年一度的割包皮「旺季」。部份醫院已傳出訊息,小兒泌尿外科非自費的手術預約要等2周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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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了30年泌尿外科醫生,祝華觀察到「包皮季」是近10來年才形成的風潮,是父母們焦慮下行的產物。


積累了大量成人、兒童甚至新生兒手術經驗後,祝華成為堅定的「不割派」。他建立一個名為「丁鳥集」的醫生集團,專註用非手術方式解決多種小兒包皮問題。


他坦言,包皮手術被過度使用。尤其青春期前的男童們是誤割重災區。


誰扇起的風

2017年,祝華加入上海某私立品牌醫院。因為工作需要和興趣使然,他註意到,公立醫院在科普小兒包皮過長及其危害,被介紹到私立醫院做包皮環切術的孩子多了。「我看過很多公立醫院拿出來的男童病歷,診斷一欄寫的都是‘包皮過長’。」祝華說。


這裏有個背景。2014年11月,原國家衛計委等5部門聯合印發【關於印發推進和規範醫師多點執業的若幹意見的通知】。這被視為「多點執業」制度正式確立。到2015年,35%多點執業的醫生流向社會資本機構。


祝華琢磨出不對勁。


幾乎所有的男孩出生時都是「長包皮」。這像一床「小被子」,覆蓋、保護嬌嫩的陰莖頭、尿道口,避免皮膚過度角質化,保持局部松軟、濕潤。包皮含有郎格罕細胞,在皮膚免疫中發揮作用,其分泌物具有抑菌、滅菌作用。


隨著生長發育,丁丁也會長大。包皮的生長速度慢於海綿體,慢慢地,陰莖本體會暴露出來。所以,包皮是否過長,得等成年再看。基於此,國外小兒泌尿學科書籍、文獻等幾乎找不到「小兒包皮過長」相關描述。Pubmed資料庫上搜尋到的redundant prepuce包皮過長相關文獻基本上也都是中國醫生的文章。


像泌尿外科聖經【Campbell-Walsh urology】(【坎貝爾-沃爾什泌尿外科學】),則是在討論尿道下裂等先天異常的手術時才提到redundant foreskin(直譯為「多余的包皮」)作為修補材料的功能。


「中文的‘過’字意味深長。不懂醫的人看到,本能反應就是過度、有問題、得治,焦慮就產生了。」祝華說。


和「包皮過長」前後腳出現、成為科普熱詞的,還有「小兒包莖」。包莖一般是指很難透過牽拉包皮開口暴露陰莖頭。


根據【包莖和包皮過長及包皮相關疾病中國專家共識】,新生兒的包皮與陰莖頭之間存在生理性粘連或包皮口的狹窄。「幾乎所有男孩出生就是包莖狀態。」祝華說。


生理性包莖隨年齡增長可能自愈。流行病學調查顯示,新生兒期99.7%的包莖發生率,到學齡期能降至11.57%。另有文獻稱,小學生中只有8.63%存在包莖等問題。「所以,重要的是辨識哪些孩子的生理性包莖會變成病理性包莖,從而避免一刀切!」祝華強調。


家長們很難看懂復雜的流調數據、疾病定義。經過一輪又一輪的「科普」宣傳,包皮過長、小兒包莖等概念植入其腦中。他們記住的是,不割掉那一寸皮,可能影響發育,降低未來性福指數,增加各種感染風險,還可能患癌……


國外割包皮,早就「降火」了

即使在少數有割包皮傳統的國家,割與不割的爭論也從未停止過。


「19世紀50年代,有些醫生開始提倡包皮環切術,以提升健康,治療自慰、精神錯亂、癲癇、歇斯底裏癥、結核病、近視……他們認為陰莖受到包皮的不斷刺激,經脊髓神經反射後,會導致其他器官系統異常。」2004年9月,英國【獨立報】釋出【最殘忍的一刀】指出。


在此之前,割包皮更多是一些宗教或部落習俗接近神靈、必須掃除的肉體障礙,是某些宗教、部落區分異己的標記,是戰爭勝利方給俘虜打的烙印,是文化習俗中「上流社會」的身份象征,是男孩們的成人禮。


到19世紀後期,麻醉、止血和抗感染等外科手術難題得到有效解決,包皮環切術開始在幾個英語國家傳播。「1875年至1950年的75年間,美國幾乎沒有反對包皮環切的聲音。醫學雜誌和教科書都大力贊揚這種做法。」【包皮環切術:獨特的美國醫學謎團】寫道。


到20世紀50年代,英國的包皮切除率一度超過50%。在同期的美國,絕大多數男嬰在產後幾天內,就被刀了。以至於到2004年,在該國90份常用的醫學教學材料裏,2/3的陰莖解剖圖「不完整」。


1949年是一個重要的時間節點。這一年,BMJ發表兒科醫生道格拉斯·蓋爾德納(Douglas Gairdner)撰文【包皮的命運】,嚴肅質疑包皮環切術。同年,英國國家健康服務(NHS)機構采納了蓋爾德納的意見,拒絕將嬰幼兒包皮環切納入醫保。


「國際範圍內被參照最多且相當早的一組數據就來自這篇文章。蓋爾德納認為,新生兒中只有4%的包皮可被拉伸(retractable),出生6個月時包皮可被拉伸的比例達到20%,1歲和3歲分時別為50%、90%。」祝華解釋,這說明大多數嬰幼兒存在包莖,這是一種自然狀態。


祝華專門學習過這篇文章,發現相關數據至今被歷年更新的歐洲泌尿外科指南參照。它開拓了歐洲小兒包皮管理的新時代,直接導致當地被刀的小兒比例逐漸減少。


有人挑了頭,後來者紛紛跟進。1963年,JAMA發表社論,稱醫學界對包皮的態度「自相矛盾、充滿困惑」,並承認有關包皮環切術的很多事實仍然未知。到1970年,多篇文章證實蓋爾德納針對生理性包莖的描述。英國、加拿大、澳洲等多國學者發表「反對包皮環切」的學術文章。


2010年,荷蘭皇家醫學協會表示,包皮環切對健康的好處是「存疑的、證據薄弱的,對西方國家的公共衛生幾乎沒有影響。」


「健康收益沒有大到要建議所有人都割的地步。」美國泌尿外科醫師艾德萊恩·卡馬克(Adrienne Carmack)曾明確反對給5歲以下男童割包皮,並稱割包皮的好處都有「平替」。比如,「割包皮防性傳播疾病或炎癥」,完全可以替換成正確使用安全套、加強清潔。而針對「割包皮防陰莖癌」,美國癌癥協會的推薦更簡單、有效:戒煙,包括二手煙。


2012年,美國兒科學會包皮環切術工作群組報告稱,現有的科學證據表明,在男性新生兒中實施非治療性的包皮環切術具有潛在醫學益處。然而,這些數據含糊不清,不足以推薦常規新生兒包皮環切術。「父母做出這種選擇時,除了醫療因素外,還要考慮自己的文化、宗教和種族傳統。」


非治療性說明孩子沒有病理問題。「在中國的科普宣傳中,很多人只看到‘潛在益處’,忽視了後半句‘證據不足’‘文化、宗教傳統’。」祝華曾指出。


無創幹預,早已有之

【包皮的命運】發表10年時,英國包皮環切率顯著下降。排除宗教原因後,該比例降至6%以下。


此後,澳洲兒科協會建議「男嬰不應常規接受包皮環切」。加拿大兒科協會發文「新生兒沒有包皮環切的醫學指征」20世紀70年代後期,這兩國的包皮環切率以每年10%的速度下降。


目前,全球大部份國家主張,包皮手術並非越早越好,可酌情移到青春期後或結婚前後進行,根據成人的感覺、要求等,選擇是否進行。


針對父母焦慮的小兒包莖等,【澳洲醫學雜誌】2003年就發表研究,給出局部使用藥物、手法上翻等建議,稱這被證明是緩解包莖的經濟、有效方法,4-6周就能逆轉。


中國【兒童包莖的治療進展】、【包莖和包皮過長及包皮相關疾病中國專家共識】等文獻,也都提到藥物、手法在兒童包莖中的運用。


近年來,祝華及其創辦的「丁鳥集」一直在推動小兒包莖和隱匿性陰莖的非手術幹預。他已經累積3000份患兒病例,不少是臨床普遍認為必須要手術的隱匿性陰莖並包莖。非手術治療後,大多數孩子的陰莖肉膜恢復彈性,免於手術,進入青春期後發育正常。


「我們提出一種適應生長發育的非手術手段,耐受度高、創傷低。哪怕萬一效果不佳,孩子依然有手術機會。」祝華建議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