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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說黃土嶺戰鬥沒打好?蔣委員長發來賀電檢討會變成慶功會

2024-04-16歷史

抗戰時期,喪命在中國戰場的日軍高官中,白川義則大將是被北韓誌士投擲炸彈暗殺、大角岑生大將、山縣有朋大將則是飛機失事墜落後被國軍遊擊隊打死(有冒功一說),日本陸軍中喪命的職務最高者為第十一軍司令官冢田攻中將(死後追晉大將),也是因座機遭遇地面機槍火力射擊,飛機墜落而喪命。

戰場上戰死的日本將軍中,職務最高者為第十五師團長酒井直次中將。1941年的浙贛會戰中,在向蘭溪中國軍隊發起進攻的行軍途中,前隊過去了沒事,偏偏騎著高頭大馬的酒井直次中將踩響了地雷,被炸身亡。埋地雷的是川軍21軍,是那位有名的哈兒師長的部下幹的。

由於中日國力差距巨大,雙方軍隊之間戰力懸殊,要想在戰場上透過真刀真槍的作戰擊斃日軍的高級軍官是相當困難的。從嚴格意義上來說,前面說的那幾位並不屬於戰場作戰而死,就連酒井直次的死亡也是在行軍途中,並不是在戰鬥中踩了地雷。

中國軍隊透過殘酷的戰鬥,在戰場上擊斃的職務最高的日軍將領是駐蒙軍獨立第二混成旅團長阿部規秀中將。這場戰鬥史稱「黃土嶺圍殲戰」,戰果是擊斃日軍900余人,特別是擊斃了日軍所謂的山地戰專家阿部規秀中將。無論是從過去還是現在,這場戰鬥都被稱為是一場大勝仗。然而,這真的是一場勝仗嗎?

1939年11月8日,黃土嶺戰鬥結束。隨後,對戰鬥結果大為不滿的聶榮臻要求參戰的晉察冀第一軍分區組織會議,針對戰鬥中出現的問題進行檢討。檢討會剛開始,畫風突變,一場問題多多沒打好的戰鬥檢討會,變成了祝捷大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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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黃土嶺戰鬥,就不能不提到雁宿崖戰鬥,而雁宿崖戰鬥的前因是摩天嶺戰鬥(實際應稱為麻田嶺-草溝堡戰鬥)。誘發摩天嶺戰鬥(按照軍史的稱呼)的原因是張家口的駐蒙軍要修一條從張家口直通淶源的公路,好與淶易公路連線。

鬼子要把公路修到根據地,這樣可以快速機動,可以運兵運裝備運物資。鬼子這麽做,八路軍斷然不能接受,所以黃壽發參謀長帶著特務營和一團三營夜襲麻田嶺,將日偽軍的築路大隊打掉,接著又擊退了從草溝堡來援的敵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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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子修路這個事情再往前追溯的話就是日軍將淶源這一片地區從110師團的防區轉換給駐蒙軍,駐蒙軍經過認真考量,覺得有必要修一條公路。

日軍這一轉換防區又是因為110師團管的地方太大,不能有效抑制八路軍的活動,在剛剛結束的40天雨季戰鬥中沒能在一分區那兒討到便宜,反而有幾百日軍被八路趕到了洪水中。

1939年夏天華北大暴雨,暴雨連下一個多星期,強度絕對不輸2021年的雨量。平津等城市都進了水,天津馬路上都能跑大船。一分區所在的狼牙山區洪水肆虐,許多村莊被洪水沖毀,在石家莊的110師團覺得是好機會,不用擔心走山路被遊擊隊打伏擊,調來了汽艇將日軍直送根據地。

促使日軍冒著大雨發動進攻的直接原因,是1939年5月一團打了大龍華戰鬥,400多日偽軍被全殲,被八路抓了十幾個俘虜(有13個和17個的說法,另外還有20多名北韓俘虜),還被八路繳獲了一門野炮。

楊成武打大龍華,原因是日軍要打通淶易公路。

......

這很像多米諾骨牌,或者也可以說是蝴蝶效應。楊成武打的是日本華北方面軍的110師團,繞來繞去就跟隸屬於關東軍的日本駐蒙軍獨立第二混成旅團的阿部規秀幹上了。

阿部規秀本來是可以不打這一仗的。

1938年10月28日,獨二混在河北廣靈打了場敗仗。【亮劍】中趙剛政委是神槍手,現實中一槍將獨二混剛上任半年的旅團長常岡寬治少將擊成重傷的是八路軍359旅719團一營教導員彭清雲(55年少將)。很多資料說八路軍擊斃了常岡寬治少將那是不準確的,實際上此人後來回到了日本,晉升了中將,然後在1939年3月轉為預備役。不過這說明他的槍傷很重,此人活到了1948年。

彭清雲在這一仗中右臂負了傷,被擡到後方醫院找白求恩大夫,但是不巧白求恩帶醫療隊上了前線,等了四天也沒等到。待到擡到白求恩跟前時,時間已到了11月16日,錯過了最佳救治時間。不得已,白求恩為其做了截肢手術,並在手術中抽了自己的血為彭清雲輸血。

阿部規秀接替常岡寬治擔任了獨二混的第三任旅團長,1939年10月2日晉升中將,10月25日大本營來了調令,要他去東京任天皇侍從武官。

10月19日,黃參座夜襲麻田嶺,第二天日軍就派了幾百人來收屍了,順便看看能否找到八路軍報仇。

八路是打完仗就撤了,黃參謀長更是帶著幾個警衛員匆匆趕回南管頭的司令部,好讓楊司令去軍區總部開慶祝晉察冀成立兩周年的大會,政治部羅元發主任已經在那兒等著了,黃壽發的任務是看家。

情況匯報上去,讓一個月內連續兩次升官的阿部規秀覺得很憋屈:沒想到臨上任去伺候最高領導的時候,自己的部隊竟然被八路狠狠地打了一頓,如果不及時找回場子,回東京後同僚問起來,老臉往哪兒擱。

日軍將淶源劃入獨二混的防區,目的是讓110師團與之配合,共同發起對晉察冀根據地的進攻,首要目標是消滅楊成武的第一軍分區。

阿部規秀與110師團的桑木崇明中將私交很不好,在阿部規秀進皇城前賣力給他臉上貼金,桑木師團長是不樂意的。因此在收到一起出兵電報的時候,桑木立刻表示他需要時間,一時半會趕不到。

阿部等了十天,再也等不及了,於是決定自己幹。

獨二混派出了三路人馬,其中西路有二百多人,負責掃蕩雁北地區;中路四百多人,經西鋪、插箭嶺、進襲走馬驛,那兒是淶源支隊和縣委機關;東路是此次行動的主要方向,由辻村憲吉大佐率第一大隊,從淶源出來,經白石口、黃土嶺、雁宿崖,目標是駐在銀坊的三團。

阿部規秀很狂妄,出動那麽點兵力就想打進根據地。有什麽樣的領導就有什麽樣的部下,辻村憲吉大佐剛剛與王震的359旅幹過仗,損失了不少人。按理說應該是休整一下,補充一下兵員再出戰,他倒好,竟然在出發時出於對領導的關愛,留下了不少人給阿部的旅團司令部,自己帶著500多人(大隊部、兩個步兵中隊、一個炮兵中隊)就向根據地發起了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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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的八路與42、43年相比還是比較闊綽的。

115師獨立團打完平型關後,跟隨聶榮臻來到晉察冀。先是收容了許多閻錫山晉軍的潰兵,之後擴兵迅猛,短短兩個月從1700人的一個獨立團擴編為7000人的獨立師。王天存的黑馬隊、趙桐的學生軍、狼牙山地方勢力孟閣臣的「七路軍」、隸屬河北遊擊軍的趙玉昆的5支隊等等,連人帶槍,捎帶槍械修理所、服裝廠什麽的,都被楊成武笑納。

有人有槍有彈藥,一分區兵強馬壯,這兩年跟鬼子偽軍正面對著幹,很是打了些勝仗。聽說鬼子來了,聶榮臻、楊成武決定幹一家夥,目標專門挑了最大的一股來打。

一團團長陳正湘 回憶,11月1日晚9點前,從軍區剛趕回易縣南管頭村(今狼牙山鎮)分區司令部的楊司令電話傳達作戰命令:「 集中一、二、三團主力,利用雁宿崖至三岔口峽谷地段,首先殲滅敵左路。三分區第二團歸一分區統一指揮。」

一直以來有一個誤區,就是擔任誘敵任務,被媒體和一些大佬稱為「狼誘子」的淶源支隊,其真正起到引誘日軍進入我軍伏擊圈的任務是在雁宿崖戰鬥,而不是幾天以後的黃土嶺戰鬥。原因是第一次需要「誘」,第二次阿部規秀是帶隊來收屍的,沿著上一次辻村第一大隊的行軍路線進軍,根本用不著「誘」。黃土嶺和雁宿崖相隔只有十幾裏,日軍是從雁宿崖一路跟著八路到了黃土嶺。

1937年10月23日,五台分兵,11月初,獨立團擴編為獨立一師,四個紅軍連與淶源、靈丘兩支遊擊隊千余人、靈丘縣抗日義勇軍千余人,合編為第三團。這個團在38年2月由鄧華帶往平西,也是楊成武鄧華吵架的根源。

1938年1月,馬輝任淶源遊擊支隊長期間,率領淶源支隊加入到一分區一團,馬輝任一團三營營長(副營長李青川,開國大典步兵操練主要是他抓的)。

第二個淶源支隊由肖應棠帶兩個戰鬥排一個偵察排,三個紅軍排發展而來。老三團跟鄧華走後,楊成武以這個淶源支隊為骨幹,整合了兩支遊擊隊,編為新三團。

新三團存在時間不長,38年7月趙桐出走,楊成武去平西把趙桐的國民軍拉來一分區,將新三團的1、2營的兵員補充給了一團和二團,留下肖應棠的淶源支隊為主的3營,與趙桐的學生軍合編為第三個三團。

這個三團後來作為主力,與其他部隊整編為65軍193師。1978年,鄧華去京郊193師調研,認定其繼承了紅一師。有鄧上將背書,193師也號稱紅軍師。只是這個紅軍師裏,沒有一個紅軍建制連,有點尷尬。

第三個淶源支隊是曾雍雅(少將)、梁正中(大校)建立起來的,被稱為「狼誘子」的就是這個淶源支隊,1942年後為一分區一區隊。

曾雍雅

這個狼誘子的任務很關鍵:第一步,他們要把辻村憲吉帶領的日軍引入雁宿崖;第二步,他們要轉身去監視中路的日軍,不讓這股日軍跑到雁宿崖去。

日軍資料中記載的雁宿崖之戰要圖

楊成武的兵力部署是:一團在東山伏擊,南面與三團銜接;三團主力由南向北攻擊;二團在三團的西邊,三團撥出一個營,交二團指揮。

一團有近1900多人,三團人最多,有三千多人,二團撥給三分區後,由於三分區條件有限,作為三分區唯一一個主力團,什麽仗都是二團上,也未能得到很好的整補,因而這三個團中二團實力最弱,只有一千多人。以上三個主力團,再加上幾百人的淶源支隊,總兵力近七千,與辻村憲吉帶著的500多個鬼子兵形成了十一打一。

下面這張圖有個錯誤的地方,就是上面3團的位置應該寫成一團1、2營,三岔口那塊寫上一團3營。

辻村大佐運氣不錯,出門不久就找到了八路軍,11月3日連續遇到了小股八路的阻擊。

鬼子大隊行軍,前方派出的「斥候」一般是一個小隊。最前面派出一個13人的步兵分隊,稍後是小隊長帶著兩個步兵分隊和一個擲彈筒班。一旦前方遇到敵情,後面的兩個分隊就地展開戰鬥隊形,小隊長再指揮擲彈筒上前進行火力支援。

鬼子打仗一板一眼,每次遇到八路襲擊,展開,擲彈筒再轟兩炮,機槍掩護步兵沖鋒。對面的八路還沒等炮彈落地就被「皇軍」趕跑了。無論從服裝還是從裝備、以及抵抗意誌看,對面的八路很不專業,絕對是土八路的幹活,值得消滅。

可是,怎麽追都追不上,這讓辻村大佐非常惱火。鬼子一生氣,追得更緊了,然後就追進了雁宿崖。

從地形看,雁宿崖兩邊是山,下面有小河,屬於河谷地帶。

抗戰時期,淶源是八路軍最重要的兵員來源地之一,人民的抗日熱情高漲,參軍踴躍。不過,1941年後這個情況就不太樂觀了,一個原因是淶源本來就地廣人稀,人口不多,到抗戰中後期人力資源枯竭;另一個原因是百團大戰第二階段的東團堡戰鬥,這一仗就在淶源打的,近三千人的三團對陣200人的日軍教導隊,雖然全殲了敵人,但三團傷亡慘重,傷亡數位至今沒有官方數據,不過據回憶,我軍傷亡1500人以上。三團很多戰士都是淶源、廣靈這一帶的,可以說是淶源的子弟兵,一次戰鬥就這麽大的傷亡,讓百姓也倒吸一口涼氣。

負責「誘狼」的曾雍雅支隊,本就是當地的遊擊隊,戰士都是本地人,地形熟,爬山都爬習慣了,鬼子根本追不上他們。

麻田嶺戰鬥後,副營長張英輝接替負重傷的羅華明任營長,三營也沒有回駐地,而是留在了易縣西部的橋家河,為的是防備來自王安鎮、塔崖驛、紫荊關幾個據點的日軍在摩天嶺戰鬥後到根據地報復。

11月2日晚,團部派騎兵通訊員送來緊急命令:「三營火速趕到雁宿崖東山接受任務。」三營在拂曉趕到,這時候戰鬥已經打了一段時間。

按照陳正湘團長命令,我三營迅速插到敵人後面,占領了三岔口,切斷了敵人的退路。在三岔口西北面的山坡上,我看到溝裏堵住的是日本鬼子的後勤運輸隊,大約四百多頭牲口,馱著糧食、被服、彈藥和幾門山炮,我立刻指揮部隊沖下山去,戰士們非常勇猛,打得鬼子丟下馱隊四處逃散。教導員鄧經緯同誌在西北山上的營指揮所看到這個場面,一高興站起身來,結果被敵人一顆子彈打中,負了重傷,當場被擔架擡下去後送救護。

日軍最先與南邊擋頭的三團的1、3營交上了火,隨後,東邊一團的1、2兩個營,西邊的二團以及三團的2營也開了火。後面的日軍反應很快,立即占領了河谷裏的一個小村子,同時占領了附近的一個高地。槍聲一響,那些日軍強征來搞運輸的民夫一哄而散,張英輝的一團三營攻擊的就是這個運輸隊。

日軍很頑強,如果此時選擇突圍當是可以突出去的,只是前衛的日軍已被咬住,跑不掉了。日軍沒選擇突圍而是堅守,並且還派兵試圖救援前面的日軍,使得我軍得以從容的先打頭,後啃中間。激烈的戰鬥主要是在後半段,我軍發起攻擊,日軍防守的同時發動反沖擊。

戰鬥中,陳正湘拿著望遠鏡在觀察情況,突然感覺有冷槍襲來,機警地連忙隱蔽。隨後,一只手將望遠鏡慢慢舉過頭頂,只聽一聲槍響,雙筒望遠鏡變單筒了。以後很長一段時間一團指揮員都是靠這個獨筒望遠鏡指揮打仗,1941年鬼子兵圍狼牙山,邱蔚就是靠著這個瘸腿的望遠鏡觀察日軍動向,帶領團部和百姓躲過了鬼子的搜剿。

日軍可比八路富裕多了,但也做不到指揮官人手一個望遠鏡

這個時期的日軍戰鬥力很強,而這個獨二混,跟其他日軍不一樣的是,到了戰爭後期,就算是日本已經宣布投降半個月後,仍然有極強的戰鬥意誌。為了掩護四萬多名日本僑民撤往北平,硬生生在狼窩溝(就是蒙金決戰的野狐嶺)將蘇蒙機械化部隊三個旅擋住,其間還拼了刺刀,亡二斃六。

戰鬥到後期,八路軍已顯疲態,前方開始動搖。楊成武急得大喊:「不能停,沖上去,狠狠打呀!」

楊成武的情緒感染了戰場上其他指揮員,估計他們會這麽對戰士們說:楊司令急了,大喊要我們沖鋒,絕不能停下來。

楊成武在一分區有極高的威望,雖然在1944年秋他去了冀中任司令,換來了郭天民,之後到鬼子投降,冀察軍區一路高奏凱歌,不僅恢復擴大了根據地,還最終拿下了張家口,但是,人們只認為郭司令是來摘桃子的,人們只知道楊成武的一分區。

估計戰士們一聽楊司令急得大喊大叫了,熱血一湧,才有了對日軍的最後一沖。

楊成武並不是在現場喊的,他是在南管頭分區司令部用電話喊的。所以說,楊成武是雁宿崖和黃土嶺戰役的指揮員,這也說得過去。

問題的根就在這裏。

第一,由於八路通訊手段落後,如果楊成武在前線,他也就能給身邊的部隊發號施令,效果還不如他坐在分區司令部打電話好;

第二,如果要挑毛病的話,楊成武應該再任命一位戰場臨時指揮員。

不知道是什麽原因,第二條一直沒能落實。好在,一團長陳正湘主動跑到了南邊的三團,找到三團副團長邱蔚、政委袁升平,商量兩家協同進攻。

八路不再是各打各的,協同攻擊的效果立竿見影,殘余的日軍很快被消滅了。

壯哉,戰將陳正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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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慢,註意到沒有,陳正湘去三團商量事,找的是副團長邱蔚,三團團長去哪兒了?

1938年2月老三團走,楊成武成立新三團,任命邱蔚當團長。按照組織程式,團一級幹部應由晉察冀總軍區任命,八路軍總部批準,而軍分區司令員、政委則需要延安批準。楊成武這麽做,聶司令也不管他。由於對楊成武的喜愛,到了1944年整風時成了攻擊的目標:庇護縱容楊成武。

成立第三個三團時,聶司令派來了團長紀亭榭,原是趙桐國民軍第一總隊長,是聶司令親自發展的黨員。新三團的團長邱蔚改任副團長。但是,三團的幹部基本都是原獨立團來的老紅軍,資格老,有事時都是去找副團長邱蔚和政委袁升平匯報工作,其他團比如陳正湘有事時也是撇開了紀亭榭。這一點不能說是出自楊成武授意的,但起碼他未制止。

張英輝回憶錄記載:

我讓十二連負責把繳獲的馱隊向北溝押送,十二連在押送的途中遇到後面上來的三團部隊,截了二百多頭牲口,負責押送的連幹部阻止他們,結果發生了爭執,派人來告訴我,我知道後趕緊前去勸阻,我對我的幹部說:‘都是兄弟部隊,截就截了吧,要以團結為重,避免沖突。’

留下十二連,我帶領十連、十一連繼續向南沖擊,穿過雁宿崖山下的村莊,大部份敵人向後山逃跑,我們路過一個騾馬店,突然從院子裏出來一個日軍指揮官,我見他上身只穿著襯衫,下身穿著軍褲,留平頭,一手握著指揮刀,一手握著一把王八盒子,他還沒反應過來我先朝他開了一槍打在腿上,他摔倒了,這時我的通訊員從後面上來,怕我吃虧又補了一槍,我們過去看他,見他滿身是血,已經沒氣兒了,當即叫人繳了他的手槍、指揮刀、手表和軍裝、大衣等物品。

戰鬥結束後的當天,陳正湘團長通知我說,接到聶司令指示,立即把繳獲的那個日本軍官的物品全部上交晉察冀軍區,我照辦了。

......經證實是辻村憲吉大佐的。在以後的陳正湘回憶錄中寫到,辻村大佐那一次沒有死,負了重傷,死裏逃生爬到後山,戰後回到了日本。但是當時我們確實認為他死了,為這事我那個通訊員差點兒背個處分,十連副指導員肖友良同誌追查了很久,還是我替他說了話,我說:‘不能全怪他,他是為了保護我的安全才打了那一槍。’

這裏有兩個問題:

第一,三團搶了一團的繳獲,這是不是促成紀亭榭」下崗「去延安學習的原因?只知道的是,雁宿崖戰鬥結束後紀亭榭就已經知道自己被免職,三天後的黃土嶺戰鬥他並未跟隨部隊上前線。猜想他當時很想上戰場,但是沒人通知他。戰後,三團的一些人自己都覺得過意不去,給送來了一些繳獲,他當場拆開分給了周圍的人。

紀亭榭出彩的地方是在北韓,在中朝聯合空軍指揮部指揮過戰鬥,獲北韓二級自由獨立勛章。大放異彩是在他擔任海軍航空兵副參謀長時,直接下沈部隊,指揮海航四團、六團,半年內空戰9次,擊落敵機10架、擊傷4架,我僅僅被擊傷2架,奪取了浙東沿海制空權。

第二,張英輝他們打死的並不是辻村憲吉大佐,而是一名中佐。這幾年,一些人、一些媒體所展示的阿部規秀的大衣、指揮刀,純粹是張冠李戴想當網紅。日方資料記載得很清楚,阿部規秀死的時候,身上蓋著的就是他自己的中將大衣。

八路如果再仔細一點,就可以活捉日軍大佐大隊長。那樣的話,辻村憲吉將成為二戰中盟軍俘虜的最高階日本軍官。

陳正湘得知張英輝打死了一個大太君,正在訓他為啥沒活捉,7連連長鐘茂華傻乎乎地跑來匯報戰果,大衣上的軍銜顯示這是個大官的衣服,而且衣服裏用金線繡著辻村二字。得,大衣沒得穿了。

領導讓去找屍體,都被扒得光溜溜的,哪分得清誰是官誰是兵。

這場歷時10個小時的戰鬥,最後僅有辻村憲吉等數名日軍跑掉了,是一場成功的殲滅戰。辻村腿長,之前就成功逃脫過國軍的追殺,這次從八路手裏又跑掉了。回去後,辻村勇敢地拒絕了駐蒙軍司令岡部直三郎的自殺建議,回日本轉入預備役。

日軍這次出來帶了四門九二70mm步兵炮、兩門九四式75mm山炮。獨二混由於有對蘇作戰的任務,因而,裝備要比其他日軍好得多。通常日軍一個大隊配屬一個炮小隊,只有兩門九二步兵炮。

沒有對比,有點分不清是山炮還是步兵炮。

八路的戰報是:「這次戰鬥,除少數偽軍混在民夫隊逃走外,我軍共殲敵五百多人,生俘日軍十三人,繳獲大炮六門,機槍十三挺,步槍二百一十支,騾馬三百匹,無線電收發報機兩部和一些糧食等軍用物資。」

左邊那門炮明顯比右邊的兩門大,這個大水管應該是山炮,最右邊有點毀壞的小水管是九二步兵炮。

雁宿崖的戰鬥我方暴露的最大問題是,楊成武坐鎮司令部電話遙控指揮,而前線沒有指定負責人或者是聯絡人,三個團之間也沒有相互聯絡,大家各行其是。幸虧陳正湘主動找邱蔚聯系,否則仗就打夾生了。

抗戰時期,雖然成立了軍區,但是軍區只負責人事組織,打仗、籌糧、征兵等等都是各軍分區自個兒想辦法。由於軍分區(楊成武的一分區有點例外,比一般軍分區大了許多)一般只有一兩個主力團,一兩支遊擊隊,作戰協同上要求不高,這也確實符合遊擊戰的特點。但是這樣的結果是,包括楊成武在內的我軍各級指揮員,都缺少打大仗的經驗,一直到下面的團、營、連一級指揮員,獨自作戰,有勇有謀,但是缺乏協同作戰的意識。

戰區層面的協同作戰,只有百團大戰一次。之後,又是各打各的,甚少配合。比如41年日軍先後對冀東、平西、平津保三角地帶、北嶽區的掃蕩,以及42年對冀南、冀中、太嶽、太行的大掃蕩,鬼子在旁邊根據地掃蕩,其他根據地都沒見有什麽策應行動。這樣就造成日軍雖然在華北沒有八路軍兵多,但是能利用公路、鐵路機動,在局部戰場實作了以多打少。

我軍是用了很多年,到解放戰爭中後期才逐漸掌握了大兵團作戰的要領,為此,交了不少學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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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期艱苦的遊擊戰,既鍛煉我軍各獨立單位的指揮員獨立作戰能力,但也養成了一些不好的遊擊習氣。

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走,這本是遊擊戰的精髓。但是,如果在一個更高層面的戰役戰鬥中,局部方向就要求打不贏也要堅持,以保障整體戰役的勝利。

1941年大掃蕩,楊成武臨時任命參謀胡尚義擔任偵察連連長,因為在三個月前鬼子的一次偷襲中,偵察連稍一接觸,發覺日軍兵力強大,直接就撤了,從而導致縣委、縣大隊等被鬼子圍殲。楊成武一氣之下就撤了連長、指導員。

梯子溝突圍,楊成武派黃壽發坐鎮偵察連,就是怕偵察連再次犯老毛病。黃參座黑著臉罵:」給我打,這次哪個沒有命令就跑,我一槍崩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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梯子溝突圍時,擔任後衛的偵察連打得不錯。後來偵察連改為遊擊隊,遊擊習氣未改,1943年在日軍的掃蕩中被圍殲。

1945年的大同集寧戰役,擔負圍攻大同任務的楊成武縱隊,一接到撤退命令,也不與友鄰晉綏部隊打招呼,呼啦一下疾步如飛全跑回了冀中。氣得賀龍向聶榮臻告狀:楊成武朋友的不是,狡猾大大的……,扔下我們殿後,自己先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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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擊戰講究單打獨鬥,大兵團作戰講究協同掩護,這個轉變是很痛苦的,解放戰爭時期我軍為此蒙受過不小的損失。

抗美援朝五次戰役時,63軍鐵原阻擊戰打得很好,可在之前,就是由於不告而別,從而讓美24師抄了180師的後路。

雁宿崖之後三天進行的黃土嶺戰鬥,如果不是陳正湘機警,很有可能把對日軍的圍殲戰打成日軍對八路軍一團的圍殲戰。

關於黃土嶺戰鬥,歷來是按照一場大勝仗來宣傳。確實,雁宿崖-黃土嶺戰鬥與平型關大捷相比,無論從殲敵人數(1500:1000)、殲滅日軍品質(日軍彈頭隊:大量日軍後勤輜重部隊)、打死日軍指揮官(中將:兩名中佐),從哪個維度說,雁宿崖-黃土嶺戰鬥都可以稱得上是一場大勝仗。

雁宿崖戰鬥後,一分區給晉察冀軍區的報告中,記載了我軍的傷亡情況:負傷372名,其中營級2名、連級21名、排級31名、班級52名、敵工幹部1名、戰士265名;陣亡136名,其中連級1名、排級12名、班級16名、戰士98名;失蹤:37名。

日本亞洲歷史資料中心登載的阿部規秀陣亡報告

對比看一下日軍,日軍在阿部規秀的陣亡報告中,無可回避地需要匯報此前第二混成旅團的作戰情況。這份報告中談及日軍的損失,提到被八路繳獲去「山炮兩門,步兵炮兩門,重機槍三挺,輕機槍六挺」等,並提到這些裝備大部份損失在雁宿崖的戰鬥中。承認雁宿崖之戰日軍被擊斃83人,負傷49人。不過,這只是經過確認的部份數位,實際全部損失「目下正在調查之中」。

用一句正在調查之中,很好地掩飾了真實損失。你要信,就要質疑八路軍的戰果,你要是拿出真憑實據證明日軍戰報縮水,他會回一句你沒看到報告結尾有「目下正在調查之中」這句話嗎?

小日本喜歡玩文字遊戲,在日本【華北治安戰】一書中如是記載:

「討伐隊突然遭到中共軍的伏擊。被猛烈進攻的討伐隊奮力抵抗,但是,中共軍的戰意旺盛,整天戰鬥都在持續。
三日下午,知道了雁宿崖情況的旅團長,迅速部署對辻村討伐隊的支援。但是,中共軍在我軍增援部隊到達之前,已經在四日晨離開了戰場。「

不了解的猛一看,吆喝,八路被鬼子嚇跑了。

我軍占有地利優勢,居高臨下將日軍壓在山溝裏打,仍然有這麽大的傷亡,可見那時的日軍是真不好打。

戰鬥結束後,八路軍打掃了戰場,撤了回來。從誰最終打掃戰場這個角度看,雁宿崖之戰是毫無爭議的勝仗。

那會的八路軍、老百姓都窮,打死的日軍從頭到腳被扒個精光。八路除了收集槍支彈藥,鬼子的衣服也扒下來穿,老百姓則連鬼子的兜襠布都不放過,可以用來納鞋底。

三團回到銀坊村(現銀坊鎮),一色的鬼子大衣,三八槍刺刀閃著寒光,老百姓一看,嚇得都往山上跑。經喊話,才知道八路打了大勝仗,虛驚一場。

面色黝黑,身材精瘦,一水的日式裝備,打遠看真像是鬼子來了。就這一身,只要不開口說話,鬼子都會認為是友軍。

三團從友軍手裏搶來的二百馱戰利品,自己先拉回了駐地。一切繳獲要歸公,確實,個人沒有拿(從日軍衣兜裏翻出來的照片書信糖果什麽的不算),其他的,連部也是公,團部也是公,司令部也是公,看你怎麽理解吧。土八路的正規化建設有很長的路要走。

鬼子的鋼盔八路是不要的,怕引起誤傷。八路的兵工作坊的小高爐沒多大技術含量,熔化不了精鋼打造的鋼盔,就堆在那成了座小山,後來鬼子掃蕩時又被搶了回去。

阿部規秀得知獨立第一大隊主力覆滅,而且還丟了六門炮,這可是大事。立即召集了1500余名鬼子(二大隊、四大隊主力),兵分兩路,殺向雁宿崖復仇來了。

北路從張家口乘汽車到白石口下車,然後向黃土嶺行進;南路從察家嶺經走馬驛到唐縣。

這一次用不著狼誘子,鬼子路熟。11月4日中午,日軍來到了硝煙散去的雁宿崖。由於八路幹活不用心,日軍很容易就找到了掩埋日軍屍體的地方。

沒有找到八路,阿部很惱火,下令把所有屍體挖出來,架上火燒掉,同時,向四周派出斥候兵,尋找八路主力。

5

1937年10月,楊成武率獨立團挺進到雁北地區,在渾源、靈丘、廣靈的國民黨潰兵路上揀到了幾門迫擊炮,這是一分區炮兵的起點。當時有炮,合得上口徑的炮彈很少,更沒有人會使用炮。在這之後,很晚,1938年秋冬,阜城東西莊保衛戰之後,大約在一分區走馬驛整軍期間,晉察冀軍區派來了懂迫擊炮的楊九坪。一分區這才成立了直屬分區司令部的炮兵連,連長楊九坪。

1940年一分區「五卅」大會上,劉峰拍攝的一分區直屬炮兵連。不過人員裝備不全,有一半跟隨一團去太行打朱懷冰了。

1939年5月的大龍華戰鬥,炮兵連初試身手,集中了所有炮彈,連續打了三十幾炮,敵軍動搖,我軍一個沖鋒就拿下了戰鬥。打下大龍華據點,又繳獲了幾門迫擊炮,特別是繳獲了七八百枚炮彈,這才使得半年後的黃土嶺戰鬥中大顯神威(雁宿崖戰鬥沒有使用炮兵)。1944年一團奉命去延安時,戰士們領受了一項神秘的戰略任務,就是將藏起來的迫擊炮彈運回延安,在1947年的延安保衛戰中,這些炮彈起到了很大作用。

1939年7月25日打響的易縣雨季保衛戰,一分區騎兵營夜間在界安村與敵炮兵相遇,敵人兩門山炮,騎兵營僅繳獲一門,另一門推不動。八路不知道日本兵將炮輪上了閘,松閘即可推動。但那時不懂,所以僅推走一門山炮。

雁宿崖戰鬥中,八路軍繳獲了九二步兵炮4門、山炮2門。當時戰鬥緊張,八路軍又不善用炮,因為缺乏這方面的人才,戰鬥後又急於輕裝轉移,於是(據說)將這些炮就地掩埋(但陳正湘回憶中只字未提)。後來,從黃土嶺戰鬥即將打響前,一分區炮兵連匆匆趕到寨頭村來看,這幾門繳獲的日軍火炮應該沒有被利用上,以後也不見一分區任何回憶錄和記載中提到這些炮的下落。

在黃土嶺戰後一分區給晉察冀軍區的【雁宿崖、黃土嶺戰鬥詳報】中,記載繳獲:鋼炮14門、野炮1門、重炮1門;迫擊炮彈2箱又69發、煙霧彈14發、炮彈21發。八路軍消耗迫擊炮彈190發。

阿部大舉進兵,據陳正湘回憶,是他最先(5日晚上)電話裏向楊成武提議再打一仗,理由是如果不打,放阿部規秀的鬼子兵繼續南下,一來會威脅到易縣南管頭的一分區司令部的安全,二來會威脅到花塔地區後方醫院和兵工廠的安全。

陳正湘的話應該是打動了楊成武,楊成武還考慮到第三條,一分區是晉察冀的北大門,如果放阿部規秀長驅直入沖向唐縣腹地,晉察冀再無主力部隊可以抵擋,晉察冀成立兩周年紀念大會將成為泡影。

下定打的決心,楊成武立即向聶司令匯報。6日晚9時,楊成武向一分區所屬主力部隊傳達晉察冀軍區下達的作戰命令。

賀龍那會正率120師從冀中返回晉綏,路過晉察冀做客,慷慨地撥出120師特務團歸一分區指揮。

據說,賀龍最「仗義」的話,是布置任務給特務團團長和政委時說的。「聶總下了決心要打,任務很重要,你們要服從楊成武的指揮,一定把仗打好,不要把自己看成配角。」賀龍特別強調說:「不要怕打硬仗,不要怕犧牲,你豁出兩個營也不要緊,回來我再給你們補充。」

沙飛拍攝的「向黃土嶺開進,參加圍殲戰」的照片,這應該是三分區二團從唐縣奔赴雁宿崖戰場時拍的。

賀龍的部隊向來敢於打硬仗,而晉察冀大多是就近征兵,因而在兵力使用上,晉察冀部隊不如賀龍的部隊。

這一次,八路軍動用了1、2、3、25、120師特務團共五個主力團。

日軍的南路就是原先三路出擊的中路,400余人,由於離得近,11月4日中午12點到達三岔口雁宿崖戰場。

5日上午,阿部規秀率領的1000余人的北路主力趕到,成夾擊之勢,到達西流水、張家墳、銀坊一帶。

三團急忙結束銀坊,帶著老百姓上山。由於有許多後勤物資未能提前轉移,被日軍一把火燒掉,受到分區領導嚴厲批評。竊以為這也是促成團長紀亭榭下崗的原因之一。

由於我軍主力部署尚未完成,一團和二十五團各一部采取運動防禦,遲滯日軍的進攻速度,一步一步地將阿部規秀引入黃土嶺。

5日晚,陳正湘透過電話向楊成武匯報了敵情和自己的想法。

6日午前,日軍兵分兩路向司各莊、黃土嶺攻擊前進,進占司各莊及西南地區。誘敵的一團三營兩個連在司各莊以東一線山頭,背靠黃土嶺遲滯敵人。

6日晚9時,陳正湘接到了楊成武從南管頭分區駐地打來的電話,宣布第二天的作戰命令。一分區有連通到各團的臨時電話線,所以二團、三團、二十五團、特務團應該同時接到作戰命令。

7日早8時一團部隊進入陣地。9時半,一分區派來支援的軍分區直屬炮連到達緊靠黃土嶺戰場不遠的寨頭。10時,先頭部隊與鬼子打響。午時,黃土嶺戰場除了特務團,其余一團、二團、三團、二十五團全面打響。

這一次的地形比雁宿崖還要好。楊成武的回憶文章中是這樣寫的:

「中午12 時,敵先頭部隊已接近黃土嶺東面的寨頭村,大隊在上莊子一線。直到下午3 點鐘左右,全部人馬才離開黃土嶺,陸續進人狹谷中的小路。這時,我一團、二十五團迎頭殺出,三團及三分區的二團從西南北三面合擊過來,把敵人團團圍住,壓縮在上莊子附近一條長約1 . 5 公裏,寬約百米的溝裏。我軍100 多挺機槍從各個山頭一齊朝溝中打。」

除了機槍,八路還有炮。在一分區給上級的【戰鬥詳報】中,明確提到:「黃土嶺戰鬥中,炮兵給了日軍很大地殺傷,根據大龍華、黃土嶺戰鬥的經驗,包圍戰鬥、預期伏擊、消滅支點,使用炮兵效果很大,今後遇到這樣的戰鬥,應註意炮兵的使用。」

這一仗開頭打得很漂亮,估計頭一波攻擊就有三四百鬼子喪命。然而,問題緊接著就出現了。

7日,「因另有任務,二十五團兩個營下午東撤。」原來,此時在易縣後方,二十六團團長韓寶書叛變投敵,趙玉昆高參尹玉齋也跟著叛變投敵。二十五團必須回易縣,是因為一分區的主力都在黃土嶺,東面和西南面可以說是空門大開,只有趙玉昆的五支隊二十六團掩護。趙司令是遊雜武裝出身,部下大都是缺乏訓練的農民,剛歸附一分區不久,部隊不穩。

「特務團受命後尾隨日軍前進。7日的15時許,日軍進人教場村、上莊子特務團的伏擊地域。」特務團隨即開火。

在賀龍、關向應於1939年12月6日向朱德、彭德懷、左權報告戰況中,多次出現「各團總攻擊,因配合不夠,未能奏效」,「各部配合不好,不能解決戰鬥」的字樣。雁宿崖各自為戰、缺乏協同的問題在黃土嶺再次暴露出來。

特務團開火的時候,陳正湘在給楊成武打電話,據他回憶:「向分區、軍區作了匯報,說明只要參戰各部協同動作,密切配合,完全可以全殲敵人,並建議於8日拂曉,以一團附近的三堆火為總攻訊號,各團同時出擊,全殲敵人。」陳正湘當時估計,如果各團配合密切的話,樂觀情況下在那一天傍晚就能全殲鬼子。

電話最後,"楊司令員說:‘三團歸你們統一指揮,其余兩個團(即三分區二團和一二〇師特務團)分區負責通知。’"

陳正湘接著敘述:「8日,天蒙蒙亮,793高地三堆烈火沖天而起,司號員易良才吹起了沖鋒號。……當突擊隊沖向河灘時,遭到敵人密集火力的攔阻射擊。突擊隊暫停前進,隱蔽待命。這時,除聽到特務團方向有槍聲外,其他團(隊)方向均無動靜。為了避免突擊隊被敵人火力封鎖,減少傷亡,只得吹號令一營、二營後撤。」

特務團戰報中也記載:「上午四時開始總攻擊,五時職團方才接到命令……。但是五時還不見二三兩團的運動」。

顯而易見,黎明總攻失敗了。失敗的直接原因是二團和三團不見了。這兩個團去哪兒了?

6

阿部規秀是下午四點多被一分區的迫擊炮炸成重傷,拖了幾個小時後死去。關於阿部到底是陳正湘指揮的炮炸的還是二團炸的,撲朔迷離。

迄今較被認可的說法是陳正湘發現對面山上一個院子裏有一群穿大衣的鬼子進進出出,判斷是日軍指揮部,遂命令配屬的四門迫擊炮開火。

第一發測距,第二發遠彈,第三發近彈,第四發就是修正後精確命中!這四門炮統共帶來了16發炮彈,於是,就有打了四發和打了十六發兩種說法。

一團三營張英輝的回憶:

第二天天快亮時發起進攻,進攻之前,一團的三門迫擊炮同時向山頭和山後的校場開炮,後來知道炮彈正中日軍指揮部,親臨指揮的日軍名將阿部規秀中將被當場炸死。我們攻上山頂,消滅日軍一百多人,繳獲了幾挺機槍,然後迅速結束戰鬥。

這說明在8日清晨發動總攻時,迫擊炮開了火,也從一個側面佐證了7日下午一團打了四炮。八路窮,那點兒炮彈精貴著呢。

北方的初冬,天黑得比較早。從阿部規秀被炸到天黑還有兩個多小時,足夠打一次沖鋒。如果我軍能利用這兩個小時發起總攻,四面八方都打起來,四個團八千多對剩下的七八百日軍,是可以完成殲滅戰的。

問題就出在相互配合上,你那邊攻,我這邊看,我這邊攻,你在觀戰。現場缺乏統一指揮排程,就算楊成武指定了現場指揮員,由於各團之間也沒有電話線之類的通訊聯系,陳正湘如果想復制雁宿崖找邱蔚商量,等翻過山頭到達三團指揮部,估計天也就黑了。

楊成武在南管頭的指揮部倒是有聯通各團的電話線,距離遠了後訊號衰減厲害,往往需要大聲喊幾遍對方才能聽明白,等他挨個通知下去,天估計也黑了。

煲電話粥不是新鮮事,早在八十年前,楊成武就經常在夜裏與聶司令聊上幾個小時,也沒人敢問他倆要電話費。

因而,確定第二天早上再發起總攻,符合當時的客觀情況。

迄今為止,關於二團和三團為什麽在7日晚離開激戰正酣的黃土嶺戰場,沒有一個權威的、官方的說明,回憶錄裏也無一人提及此事。

楊成武在【戰鬥詳報】中,將二團、三團沒有接到總攻命令的原因歸咎為電話通訊不暢。陳正湘在回憶錄中說,他不大放心「分區通知三團」的命令是否得到落實,於是親自手寫一封信,命令一團的兩個偵察員給三團送去。陳正湘隨後在括弧中補充:「(實際上三團已於7日晚撤出陣地,到後面宿營去了。)」

沒接到總攻命令也就罷了,還敢在戰鬥激烈時將部隊撤出陣地,這個問題就嚴重了,是可以殺頭的!

多年以後,在【楊成武回憶錄】中,對黃土嶺戰場的撤退,做了如下解釋:「敵人糾集了重兵。駐保定的第110師團、駐大同的第26 師團、駐張家口的獨立混成第2旅團余部紛紛出動,從靈丘、淶源、唐縣、完縣、易縣、滿城等方向分多路向黃土嶺合擊,先頭部隊距黃土嶺己不到15 公裏了。敵人企圖在包圍圈外面對我們形成一個更人的包圍圈,把我們的參戰部隊一網打盡。」聶司令員「立即指示部隊撤出戰鬥,註意敵情變化。」

據二團二營代理營長段誌清的回憶,「到了下午,團長傳達了楊司令員指示,原來情況發生急劇變化,日軍已組織了2萬多兵力,正分5路向黃土嶺合擊而來。為了避免部隊傷亡,我軍決定撤出陣地向唐河南岸轉移。」

如果按照回憶錄中所說,這兩個團是在8日中午或者下午接到了撤退命令。只有一團和特務團接到的是黎明發起總攻的命令,並未接到撤退命令。

這就很奇怪了。當時的【戰鬥詳報】和幾十年後的回憶錄,說法有那麽點不一致。既然通知不到那兩個團參加總攻,怎麽就能通知到撤退?再退一步,就算沒接到總攻命令,擅自把部隊從陣地上撤下來,事後也沒聽說有啥處罰,這膽子也太大了。護犢子也不能是這個護法。

阿部規秀被圍,110師團的桑木崇明不好意思再拖延出兵了。

11月6日晚,壞訊息傳來,這次鬼子是兵分三路合擊,除了阿部規秀帶著的最強的北路鬼子即將進入黃土嶺伏擊圈,完縣(今平順縣)的鬼子離北大悲不遠,唐縣的鬼子已經接近了店頭村。晉察冀軍區成立兩周年大會被迫中斷。

11月7日,黃土嶺打響的同時,葛公村(白求恩醫校就在那邊)周邊均已發生小規模戰鬥。擔任阻敵的部隊只有賀龍一二零師教導團和冀中特務營。在唐縣的晉察冀軍區及抗大二分校只能倉促轉移。

11月8日,鬼子兵在齊家佐、管家佐一線會合。回憶錄中,充滿了教導團與特務營不積極配合的言辭。估計又是各顧各的。

三分區只有二團一個主力團,力量弱,命令二團馬上撤回去救火,這理由也算充分。

二團成立時,團長黃壽發、團政委袁升平,交給三分區後團長唐子安、政委黃文明、副團長劉興隆,都是55年少將。由於三分區底子薄,一直沒能給好好補充,人數少裝備差只有10個連(9個戰鬥連1個團部連),雖然有兩個紅軍連(獨立團2營3、4連),但是多為在陜北補充進來老陜,參加過長征的不多。

三個團中,一團底子最好,有十三個連,人數最多的卻是三團,有十五個連。

三團在銀坊未來得及轉移的物資被燒,手上還有在雁宿崖從一團手裏搶來的200馬馱的物資,八路窮,趕快把物資給我送到司令部來,這理由在當時十分合理。

所以,在一團、特務團與日軍激戰正酣時,邱蔚副團長(幾天後就再次扶正)趕著200馬馱物資向分區開拔。

厚此薄彼?反正一團和特務團沒接到撤退命令,也許楊司令的想法是用這兩個團就能把殘余的日軍消滅掉。

最夠意思的是120師特務團,一直打到下午四點多才自行撤退。陳正湘回憶錄寫道:「特務團頑強地抗擊敵人的沖擊,激烈的戰鬥持續了近20分鐘。後因敵援兵將至,該團有組織地撤向長祥溝、大安等地。」「當我追擊部隊向前追擊時,發現南面原我兄弟部隊的陣地上有敵鋼盔的反光。」「這時,已經是下午5點來鐘了。」「戰局已變化,全殲敵之戰機已失。於是,令三營擔任掩護,團主力向寨頭以東地區轉移。」

再不撤,就要被日軍包了餃子。陳正湘曾惋惜的總結:「本來7日黃昏前完全可以全殲敵人」,就算有客觀條件限制,那麽「如果7日晚有的團隊不撤出陣地,8日一早,我各部隊同時向殘敵發起攻擊,敵人不會逃脫跑回淶源。」

作為」客軍「,120師特務團是五個團中參戰時間最晚,收益最劃算的部隊,最後特務團傷亡了四十多人,繳獲了七十多條槍,幾十個騾馬馱子的物資。其他晉察冀四個主力團的部隊,一團、二團、三團、二十五團,在黃土嶺戰鬥中雖然繳獲有機槍,但是沒繳獲到多少彈藥和物資,基本上空手而歸。

雁宿崖戰鬥繳獲大大的,相比較黃土嶺雖然殲敵人數多,但是沒什麽繳獲,這是賠本的買賣。打仗沒什麽繳獲,這在靠繳獲過日子的八路看來,就是仗沒打好。

據統計,兩場戰鬥我軍除了消耗190發迫擊炮彈,另外消耗了9.9萬發子彈(平均到每個戰士每人開了十槍)。對比【八佰】被英軍繳械時留在倉柯瑞讓鬼子繳獲的12萬發子彈,只能說國民黨軍太闊綽了。

戰後,聶司令很生氣,責令一分區讓一團做出深刻檢查。出力最多、戰果最大,但是誰讓你把繳獲的物資給三團搶走了。現在倒好,人家把200馱物資一送,啥都不提了。

檢討會還沒來得及開,蔣委員長的祝賀電報打到了延安,延安又打電報給晉察冀,聶司令再給楊成武打電話,然後,檢討會變成了表彰會。

高鵬副司令身邊的這門炮會不會就是炸死阿部規秀的那一門?

論功行賞,一團政委王道邦升任5支隊政委,一分區又成立個一支隊,王開湘任支隊司令,三團政委袁升平任政委,一團參謀長楊上堃升任參謀長兼一團參謀長。

只是,這個一支隊沒有司令部機關,沒有參謀人員,連張辦公桌都沒有。

不久,王開湘跑去軍區養病,一去不歸。不過他確實身體不好,需要養病,但是為啥不在一分區養病呢?自己的新婚妻子就在一分區衛生隊當醫生。緊接著,袁升平政委」找了個指標「,去延安學習去了。40年1月,晉察冀組成南下支隊去太行打朱懷冰,二營長宋玉琳代理一團團長。滿心以為怎麽排都能輪上當團長的一支隊參謀長楊上堃與幾個人出走,準備在外面拉隊伍幹出成績,讓領導看看自己的能力。領導都走了,一支隊也就沒人再提了。

這一次別說聶總了,總部朱、彭二位首長都動怒了,要殺一儆百。楊上堃是為革命立了大功的,長征時,突破烏江、飛奪瀘定橋、爬雪山、過草地、攻克天險臘子口,楊連長都是帶著戰士沖在最前面。最高領導都要保這位紅軍的功臣,自然是能保下。兩個功勞小一些的職務低一些的,那就不客氣了。

阿部規秀被炸死了,配合作戰不力的桑木崇明很快就被勒令下崗,回日本轉入預備役。

這一邊,攝影師沙飛來到一分區,黃壽發脾氣怪,不喜歡照相,所以只留下了這張楊成武司令員、高鵬副司令員、羅元發政治部主任在黃土嶺前線觀察敵情指揮戰鬥的著名照片。只是,如果是在前線的話,沙飛同誌你的後背是不是就要暴露給山對面的日軍?

擺拍這個事,前有硫磺島舉旗,後有麥克亞瑟登陸菲律賓。反正,都是勝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