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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年,粟裕對妻子說:我走後不要開追悼會,骨灰撒到東南八省

2024-02-07歷史

1984年,新中國的開國第一大將粟裕將軍,逐漸走到了自己人生的盡頭。他的神態很安詳,因為在幾年前,他已經對自己的後事作了安排。在1980年,他對妻子楚青提出了一個要求:「我走之後,不要開追悼會,不要有任何悼念儀式。我的骨灰要撒到東南八省,與曾經的戰友們一起。」

粟裕將軍,是一個戰功和作風成反比的人。他在新中國建立的過程中,指揮了淮海戰役這場經典的轉折之中,一個人拿下了敵人超過70%的主力部隊,功勞不可謂不大。但是在日常生活中,他卻非常低調,即使受到了冤屈和不公待遇,也從來都是默默承受。他以自己的姓氏為引,稱自己為「滄海一粟」,過著普通一兵的平凡生活。

極端的戰功與極端的內斂,讓粟裕成了一個歷史上很獨特的人。之所以會如此,是因為粟裕將軍心中那種極端的責任感。他並不認為,自己指揮戰鬥、解放國家有什麽錯,也同樣不會天真地認為,戰爭是一場不會流血的權力遊戲。對於解放事業和戰場上的犧牲,他有著非常清晰地認識。但是對於每一個犧牲的戰友,他又都會銘記於心,將他們的去世歸結為自己指揮上的問題。這種想法,如同一塊千斤巨石一樣,壓在粟裕將軍心頭,數十年都未曾有所減輕。

1924年1月的一個夜晚,年僅17歲的粟裕,為了躲避家庭給自己安排的包辦婚姻,只身來到常德。在這裏,他進入了二師附小和二師範讀書,想要當一個有新思想的教師。但是,由於接觸了鄧興明、藤代遠等共產黨人,他的思想有了改變。1927年,粟裕來到武昌,投入到葉挺的旗下,成了一名革命戰士。從此後,他的信仰沒有一刻動搖過。

1927年10月,粟裕隨著南昌起義的部隊轉戰,結果在贛閩邊界的武平遭遇襲擊。在掩護大部隊轉移時,他被一顆子彈擊中。這顆子彈從他的右耳上側頭部顳骨部穿了過去,看上去傷勢極重,即使救治也無力回天。戰友們無奈,含著眼淚取走了他身上的武器,轉身再上戰場。

然而,粟裕奇跡般地活了下來。他感覺恢復了些體力後,開始朝著隊伍行進的方向爬行。爬著爬著,他頭部一陣眩暈,順著山坡滾了下去,險些因此而喪命。但是,路過的戰友發現了他,攙扶著他追趕隊伍。這次的經歷,讓粟裕感受到了非同一般的戰友情。

時間來到了1934年,一直在南方堅持遊擊鬥爭的粟裕,奉命以參謀長的身份,組成北上抗日先遣隊,向閩浙皖贛挺進。在部隊行進到懷玉山時,遭到了敵人的圍攻,撤結束來的同誌僅有五百多人。這次行動雖然從戰略上講,是一次成功的突圍,但是死難者仍然不少。多年後,粟裕在【回憶浙南三年遊擊戰爭】一文中,仔細描述了戰場的情形,並且記錄下了黃富武、王維信、宗孟平、李重才等二十多名烈士的姓名。他寫得相當詳細,包括戰友的個人經歷、職務和犧牲時間。他認為,這些人才是三年遊擊戰爭中「最光榮的功臣」。

犧牲戰友的名字,就如同一塊沈甸甸的石頭一樣,時刻壓在粟裕的心頭。從那時起,他的身邊就多了一個小本子,記錄下了每一個犧牲戰友的名字。這個小本子,他須臾不會離身,並且時常翻看,以讓自己記住他們。這種心理負擔,他背了幾十年。

1938年,粟裕參加了新四軍抗日先遣支隊,向蘇南的敵後地區挺進。兩年後,他又奔赴蘇北,在陳毅的領導下,開辟根據地,打擊日偽軍。在這一時期,粟裕不僅要憑借著極為劣勢的武器,與日偽軍周旋,同時還要謹防國民黨頑固派挑起的摩擦。8年抗戰,他打了數不清的仗,指揮了韋崗之戰、黃橋戰役、高郵戰鬥等一系列軍事行動。在取得輝煌戰功的同時,那個小本子上的名字也開始慢慢增多。而粟裕心裏的那塊大石頭,分量也變得更加沈重。

1946年6月,解放戰爭全面打響。粟裕指揮蘇中解放區三萬多人的部隊,面對敵人12萬人的圍攻。結果,粟裕以靈活的戰術,打出了著名的七戰七捷,重挫敵人的銳氣。1947年,粟裕與陳毅再次合兵一處,組成了華東野戰軍。他們一起指揮了宿北、魯南、萊蕪、孟良崮、沙土集、豫東、濟南等著名戰役,又在淮海戰役中,一舉消滅了敵人的精銳力量。這些戰役,使得在解放戰爭的後半程中,解放軍如入無人之境,基本沒有受到強烈的抵抗。粟裕將軍的戰功,確實足以彪炳春秋。

但是,這些戰役,又有哪一場不是靠著戰士們的犧牲換來的呢?粟裕那個小本子,早已承載不下那麽多烈士的名字。他只能在自己的腦海裏,記住那些離他而去的戰友。他不是不知道戰爭會有犧牲,但是卻又為每一個犧牲的同誌感到惋惜和悲傷。這種矛盾的心理,總是讓他很難過。我們總覺得,難得看到粟裕將軍的笑容,可能也就是這個原因。

粟裕將軍指揮打仗,經常以大規模的運動為前提。往往部隊一個急行軍,就是幾十裏山路。這種經常性的急行軍,一度讓人難以理解,甚至一些名將都認為,粟裕的指揮有問題。解放軍著名的將領許世友,就曾經因為行軍過於辛苦,和粟裕發了脾氣。但是,粟裕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兩個目的:保存自己,殲滅敵人。譚寧可讓自己的戰士們在行軍途中多受累,也不願意看他們在戰場上多流血。

正如古代名將一樣,粟裕也是愛兵如子的。雖然身為將軍,他不能拒絕上戰場的任務,但卻經常去思考,如何讓戰士們更多地存活下來。在作戰前,他總是會按照三個原則來制定計劃:

第一,每一次作戰,都爭取用最小的損失,來換取最大的成果。

第二,考慮戰場上的每一個指揮細節,做好萬全準備,絕不允許出現無謂的傷亡。

第三,作戰的同時,一定要做好傷員的掩護和救治工作,不能將仍有生還希望的同誌扔下。

尤其是第三點,特別為粟裕所重視。每次戰鬥打響之前,他總會將衛生部和野戰醫院的領導都叫來,親自過問發了多少急救包,準備了多少擔架,醫院裏預留了多少手術床位。他所要求的量,總是超過自己預計的傷亡數位。而受他的影響,部隊裏的急救人員,也本著不放棄一個同誌的理念,在戰場上執行自己的任務。孟良崮戰役中,就曾發生過擔架隊穿過敵人封鎖線、趁著夜色搶救傷員的事情。他們也因此,成了戰士們在戰場上沖鋒的最大後盾。戰士們都知道,即使自己受了傷,也不會被人拋棄。

粟裕經常說:「我們的部隊,一定要有尊幹愛兵的風氣。我們幹部的每一點進步,都是戰士們用鮮血和犧牲換來的。」也因此,他對於士兵的關愛,往往上升到一個戰略的高度。對於部隊訓練時表現出的一些不良風氣,他總是能仗義執言。

從1966年開始,部隊也受到一些不良人員的影響,訓練變得逐漸荒疏。在對印度的邊境戰爭中,雖然由於敵人過於疲軟,讓部隊沒有費多大力氣就取得了勝利。但是,戰爭中暴露出的一些問題,還是讓粟裕十分擔心。只不過,他此時已經不再擔任軍隊的具體工作,有話也說不出來。

1971年,情況發生了變化,一些老幹部重新走上了領導崗位。粟裕看到了希望,便將自己對未來戰爭的思考寫成材料,上交中央軍委。這份材料的核心內容,就是如何將「愛兵」的概念貫徹下去。他說道:「戰爭必然是要死人的。但我作為一個革命了幾十年、打了一輩子仗的老兵,如果面對新的戰爭形勢,看不出問題所在,或者看出問題卻不敢講出來,一旦打起仗來,就會多死多少人,多付出多少代價。到那時,我們這些老兵,就會成為歷史的罪人!」

這之後,粟裕多次出國考察軍事,對於新的武器、新的戰術做了很多研究,寫了很多有價值的報告。他的目的只有一個:讓中國的軍隊可以跟上國際的步伐,掌握未來的戰爭趨勢,讓戰士可以在戰場上盡量少地面臨危險。

在自己的晚年,粟裕將軍心裏的大石頭,顯得格外沈重。他對自己當年隊友的思念,每一天都在折磨著他的心。1978年,他來到了黃山腳下的譚家橋。在這裏,他曾經指揮紅軍,完成了外線轉移的第一仗。那一仗非常慘烈,第七軍團軍團長尋淮洲以下,有近千名戰士付出了生命。看著這片熟悉的戰場,粟裕將軍老淚縱橫。

這次回來之後,粟裕將軍的心裏一直無法平靜。1980年的一天,他鄭重地對夫人楚青說道:「我在戰爭年月,身經數百戰。那些和我共同參加戰鬥的同誌,犧牲者有數十萬。我很幸運地活了下來,見證了革命的勝利。在我身後,不要舉行遺體告別儀式,也不要舉行追悼會。我希望你們把我的骨灰,撒到江西、福建、浙江、安徽、江蘇、上海、山東、河南那些我戰鬥過的地方。我要去那裏,和我的那些老戰友在一起,告訴他們勝利的訊息。」

1984年,粟裕將軍去世,黨中央根據他的遺願,將他的骨灰做了妥善處理,分別撒在了東南八省。這位舉世無雙的將領,在去世後,終於卸下來心中的那塊大石頭,回到了自己的戰友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