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時期的各路軍閥，人品、能力、操守等暫且不談，單說儀表裝束基本都是非常講究，戎裝禮服冠帶嚴整，帽飾纓柱，肩佩流蘇，馬靴軍刀更是標配。
即使是便裝，也基本都是長袍馬褂，風度不凡。
只有馮玉祥是個例外，雖也有戎裝照留世，但絕大部份時候穿的都是布鞋，打綁腿。在1929年1月召開的南京編遣會議上，各方巨頭齊聚一堂，一身粗布軍裝的馮玉祥絕對是另類存在。
而且這絕對不是臨時作秀，因為平時一向如此：執掌西北軍多年，衣食住行樸素至極，主打的就是能省就省，號召「有錢用到刀刃上」。
那麽，省下來的錢真用到刀刃上了嗎？
01
在1928年12月29日東北的張學良宣布「改旗易幟」之後，蔣介石實作了全國統一。
但這個統一畢竟只是名義上的，國內各路軍閥聽宣不聽調，多方勢力錯綜復雜，內戰從未真正停息。
不算關外的東北軍，在當時關內有四巨頭：南京的蔣介石（掌握第一集團軍）、西北的馮玉祥（掌握第二集團軍）、山西的閻錫山（掌握第三集團軍）、西南的李宗仁（掌握第四集團軍）。
蔣介石憑借南京國民政府的大義推動「削藩」，在1929年1月召開南京編遣會議，要求各方縮編。這自然引起各方不滿，所以總歸是要做過一場，由此爆發中原大戰。
中原大戰的前奏曲是蔣桂之戰，即蔣介石對陣桂系李宗仁，結果因為李明瑞臨陣倒戈，導致李宗仁大敗虧輸，下野去了香港。
信心膨脹的蔣介石緊接著就對上了馮玉祥，在1930年2月中原大戰正式爆發。而閻錫山考慮到「唇亡齒寒」，於是選擇與馮玉祥聯手。
馮玉祥的第二集團有40萬人，閻錫山的第三集團軍有30萬人，而蔣介石的第一集團軍有50萬人。
可見「馮閻聯盟」掌握的兵力，在紙面上明顯超出了蔣介石。
至於實際戰鬥力：雖然蔣介石的第一集團軍擁有北伐軍的老底子，但是經過「四一二反革命」大清洗之後，優秀的共產黨員全面結束，導致軍隊戰鬥力嚴重下滑，已經不是當年勢如破竹的鐵軍。
更不用說江西、湖南還有蘇維埃政權的心腹之患。
之前對戰李宗仁算是運氣好，躺贏。
反觀西北軍，窮是窮了一些，都說是「要飯花子軍」，但戰鬥力並不弱，幹將、勇將層出不窮。而閻錫山在山西經過多年苦心經營，工業基礎相當不錯，創辦的山西軍人工藝實習廠（太原兵工廠）在當時國內影響力頗大。
於是在中原大戰爆發之後，戰事一度陷入膠著。
這時雙方都不由自主的將眼光看向了關外，奉系30萬東北軍成為左右戰局的勝負手……
02
此時奉系東北軍雖然剛剛在中東路戰爭當中完成了一次尬演，本想露臉卻露出了溝子。但是紙面上的實力畢竟擺在那裏，確實是有些唬人——三十萬正規軍，擁有陸海空三軍，武器裝備先進，後勤供應充足。
「打不過老毛子，還打不過你們？」
改旗易幟的張學良雖然表面上認南京國民政府為正統，但實際卻是若即若離的關系，更不用說之前的中東路戰爭張學良還被蔣介石擺了一道：口頭支持東北軍與老毛子開戰，結果真打起來了，卻一毛不拔，相反還要借東北軍的炮兵一用……
所以，當時張學良的態度十分曖昧，對兩邊的拉攏全都不拒絕，待價而沽。
於是，兩方派出的拉攏說客開始競相表演，效仿那蘇秦、張儀。
然而時代變了，單純依靠三寸不爛之舌，可說不動人心，關鍵時刻還是要元子的。
馮玉祥派到東北沈陽的說客是薛篤弼。
薛篤弼從民國三年（1914年）開始就跟著馮玉祥混，是馮玉祥麾下政務方面的核心要員。
在薛篤弼即將北上出山海關的時候，兜裏依舊比臉還幹凈，路費都湊不齊。別看薛篤弼當時民政、水利、禁煙、衛生一把抓，但在馮玉祥的麾下就別想著過寬裕日子，不要說貪汙腐敗，就是正常薪資都很少發齊，全靠用愛發電。
而且即使薛篤弼自己有錢，那也沒有為公事搭私錢的道理。
但馮玉祥也不知道是真忽略了，還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反正就是不提錢的事情。
最後還是薛篤弼多次面見，反復請求之下才批了一筆經費。
閻錫山、馮玉祥、蔣介石、李宗仁
03
與此同時，蔣介石所派出的說客吳鐵城、張群已經相繼趕到了沈陽。
吳鐵城下榻之後，來不及休息就開始邀請軍政要員組麻將局。
一場能輸三四千銀元。
吳鐵城（1888- 1953）
隨後更是包下了一個大飯店，擺七八桌招待奉系的軍政要員。酒足飯飽之後又開始打麻將。
而吳鐵城已經在各桌四個抽屜裏都放上兩萬元奉票（奉票與銀元可等額兌換），以充賭資。
完事兒之後自然是不會收回。
這誰能扛得住啊？
就在沈陽城麻將嘩啦啦響的時候，薛篤弼也終於趕到戰場。
兜裏揣著馮玉祥批的巨額活動經費——五百銀元！
是的，沒寫錯，就是五百銀元。
就這，馮玉祥還是萬般不舍的，認為有點奢侈。畢竟一塊現大洋就可以吃一頓酒席，這五百塊現大洋得吃多少酒席呀！
於是認認真真的耳提面命，要求薛篤弼到時候一定要「振衣作響」……
而薛篤弼可能是跟隨馮玉祥的時間太長，思維被同化，還真以為這五百銀元就很多了，於是信心滿滿的趕到沈陽。
東北政務委員會秘書長王樹翰負責出面招待薛篤弼，按照國際慣例，第二天就把薛篤弼拉上了麻將桌：十元起底、四翻封頂。
數十年之後已經成為新中國政協常委的薛篤弼，在回憶這件事的時候還是心有余悸：
「幸好久不打麻將，新手如刀，所以在開局之後坐莊連胡多把，否則褲子都得送到當鋪當掉……」
04
西北軍窮是窮了一些，但是要說真拿不出一大筆錢那肯定是說胡話。畢竟當時一支步槍的價格都要30銀元，既然能養幾十萬大軍，人吃馬嚼的，哪裏還擠不出一筆錢來。
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山西的閻錫山派出賈景德到東北遊說，批的活動經費是一千銀元——比薛篤弼多，但似乎又沒多……
1930年9月20日，東北軍精銳入關。
半個月之後，馮玉祥、閻錫山通電下野，中原大戰結束。
當然，東北軍入關支持蔣介石，考慮的方方面面肯定很多，絕非簡單的幾場麻將局就能決定。
財大氣粗的少帥真不缺那三瓜兩棗的，畢竟九一八事變之後日本從帥府翻出來的黃金都有280萬兩……
但是有時候態度也真的很重要，比如馮玉祥只允諾給張學良一個副總司令的空頭銜，地盤什麽的提都不提。
而蔣介石不但允諾一個副總司令，同時還一口氣拿出河北省主席、北平市長、天津市長三個職位給奉系，這就代表著讓出一省兩市的地盤。
此外張學良還可以全權處理「黃河北岸軍政諸事」……
1930年11月張蔣合影，平起平坐
張學良評價其父是「有雄才而無大略」，評價蔣介石則是「有大略而無雄才」，確有其理也。
至於馮玉祥，單純的就是把錢財看得太重。
直白的說，就是摳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