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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故事:钱精作怪

2024-01-03文化

一:三神大战金钱怪

「快,快,就在前面,咱们围上他,这次可不能让他跑了!」马元帅说。

「没错,这家伙实在太能窜了,好不容易赶上来,这次一定把他拿住了!」温元帅也说着。

「你们俩从左右包抄,我速度快一些,我到前面拦住他。咱们追了他三天三夜,他应该没多少力气了,这次务必将他降服!」张果老说着。

他说完后,温元帅和马元帅点点头,随即从两面包抄。张果老骑着毛驴,速度快,他以前都是倒着骑在毛驴身上,此刻调转了身子,拍了拍驴脑袋,说道:「孩儿,跑快一些,超过他,拦住他!」

毛驴听懂了,四个蹄子下面,顿时生出了云朵,毛驴脚踏云朵,如同流星一样,驴鸣一声,呲溜就窜到了前面。它到了之后,急忙刹住,一时用力过猛,连脚下的云彩都踏碎了。

毛驴调转了头,冲着那个妖精瞪眼,又哼哧哼哧喘气了。

「这毛孩子,才跑这些路,就喘大气了?」张果老一边宠溺地看着毛驴,一边下了毛驴,拦住了那个妖精。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金子成精呢,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温元帅看着马元帅,笑着说。

「准确来说,他不是金子成精……」张果老正说着呢,那金元宝怒了,整个身体飞了起来,对着张果老撞了过来。飞过来的过程中,这金元宝越来越大。到跟前时,它几乎有一匹骆驼那么大了。

那毛驴眼乖,一看金元宝变大,马上冲过来,挡在张果老跟前。张果老一把将毛驴推开了,说一声「上一边儿去」,随即对着金元宝吹了一口气,那金元宝立定不住,顿时被吹得倒退几丈远。

温元帅和马元帅同时出手,一个口中喷火,一个双手齐出,生出浓浓烈焰,对着金元宝烧了起来。五行相生相克,「火克金」,所以两人用了火术。

金元宝果然怕火,正要往一边冲出去,但此刻张果老、温元帅、马元帅以及毛驴包围了它,它左右冲突,始终冲不出去,张果老也开始喷火,就连毛驴也浑身是火,四人一边用火烧,一边缩小圈子。

那金元宝眼看冲不出去,忽然缩小了身体,眨眼之间,金元宝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的铜钱、银块、金块,有大有小,有新有旧,如同飞花散叶一般,朝着四面八方飞了出去。

「咱们仨不要动,毛孩儿,快去把它吃了,回来还到这个圈子里。」张果老说了。

毛驴收了身上的火,飞了起来,绕着那些飞出去碎钱,紧跟在后面,它张大了嘴,猛吸一口,那些铜钱、碎金子银子都被他吸到了嘴里。毛驴飞了一圈,所有的钱都被吃到了嘴里。

就见毛驴的肚子里,好像有无数人在里面敲鼓一般,驴肚皮「此起彼伏」,不断鼓起来。那毛驴飞回到圈子里,依旧闭上了嘴。

「来吧,哥儿几个,来烤毛驴。」张果老笑着说,那毛驴随即飞到了圈子里,置身于火焰之上。

「张老,你的毛驴行不行啊?别呆会儿有驴肉香味,我们可忍不住啊!」温元帅打趣道。

马元帅口中喷火,不能说话,但也笑着呢。

「放心吧,我这毛孩儿,便是老君的炼丹炉,也不能把它给烧着了。」张果老一边说,一边却能继续从口中喷火。

毛驴儿也不慌,他甚至在空中翻了个身。

「大仙,饶了我吧,我再也不跑了,不要再用火烧我了,我受不了了。」毛驴的肚子里,金元宝缩成了一团,哭着求饶。

「你屡次施展邪术,惊吓俗人,偷盗钱财,贪婪成性,良心不存半点,若纵容你这般下去,只怕你就要杀人劫财了,我们可不能饶你!」温元帅说。

「二位元帅,不可如此,且收了神通,放他出来,先听听他的故事再说。」张果老也收了神通,看了看毛驴。

毛驴领会他的意思,随即呕吐,把肚子里的金元宝给吐出来了。

金元宝落地,什么也不说。

「我先把你从钱眼里给拉出来吧。」张果老说着,伸出大手,直入金元宝内部,然后手臂上肌肉凸起,青筋鼓鼓。过了许久,张果老手出来了,金元宝身上留下了一个大大的孔洞。

「出来吧,年轻人!」张果老再次张开手,对着金元宝身上的孔洞,用力吸。那孔洞中,居然出现了一片衣襟。毛驴看到后,冲过来咬住了衣襟,使劲往外扯。

只听扑通一声,金元宝的孔洞里,掉落一个年轻人。年轻人一身青衿,头戴方巾,显然是个读书人。

「啊,这是怎么回事?」马元帅问道。

「他本是读书人,只因一心省钱、赚钱,最终掉进了钱眼里,连本性都泯灭了。这件事,还是让他自己说吧。」张果老捻捻白胡须,又倒着骑在了毛驴身上。

二:读书人的堕落

「多谢三位大仙救我,唉,真是惭愧啊惭愧!」书生整理衣冠,也不从地上起来,叹了口气,盘腿坐下来。

「我本是附近山中宫老爷的儿子,我爹是个读书人,早些年虽然做官,但因为清廉,所以没有捞钱。他薪水也不高,除了吃喝,几乎一点也不剩下。我娘是农夫的女儿,家里除了二亩薄田,也没钱。所以啊,我从小是在穷人家长大的。不过,可笑的是,别人不这么认为,都说我爹有钱,我们家在装穷,装给别人看的。」

「天下贪官实在太多了,所以有那么极少数清廉的人,人们也不愿意相信,他们是清官。所以老百姓还常说:公人见钱,如蝇子见血。」张果老接过来说。

「是啊,可是我们家确实没钱,我爹死后几年,我家都差点揭不开锅,那些人来看了又看,才勉强相信。就因为穷,一直穷,穷怕了,所以我娘对我的要求很简单,除了用功读书,就是节省。只要能省下来的,一切都要节省。大到一文钱,小到一粒儿芝麻。」

「哎呦,看来真是穷日子啊,一文钱都算大了。」温元帅忍不住插了一句。

「是啊,一文钱对于有钱人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可是,对于穷人来说,一文钱意味着十个鸡蛋,半斤猪肉,又或者一件粗布衣服啊!你们这些神仙,都是人上人,过的是锦衣玉食的日子,哪里知道我们小民的悲惨呢?」

听到这里,张国老忍不住也说:「是啊,我也到民间看过,一文钱对于老百姓来说,分量很重的。有些老人节省,每次省下来一文钱,就塞到墙底下或者墙壁空隙里。时间久了,自己都忘了,等老房子拆了,后人往往会发现,墙里四处都有一些铜钱。」

「可是,这和你偷钱、成了钱精,有什么关系呢?莫非,你天天想着赚钱,赚不到钱就去偷钱了?那也成不了妖精啊!」马元帅问道。

「贫穷,这是大前提,没有这个前提,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了。所以,我得先跟你们讲清楚。」书生说。

「起初,父亲还在,家里还算不缺吃喝。我还是个孩子,七八岁的年纪。人之初,性本善,我也是这样。那会儿,邻居家有一只狗,生了四个崽儿,有两个冻死了,还有两个因为吃不饱,整天到我家来。我看到了,就把剩菜、剩饭给狗子吃。其实我家也没多少剩菜,那两只狗后来又饿死了一只,只剩下最大的那只。可是,我娘不乐意了,看到我喂狗,就骂我没良心。后来,只要剩了菜,她就端走喂鸡。」

「鸡能下蛋,老百姓会物尽其用,喂养的鸡鸭、牛羊,都是能卖钱或者能下蛋的,没用的东西他们不愿意喂。猫儿若是不捉老鼠,狗子若是不能看门,他们也不愿意喂。说白了,还是穷啊!」张果老说。

「是啊,可是,家里的鸡都是散养,不喂剩菜也行啊。那狗,饿极了就吃草,吃木头,我看着可真难受啊!我没东西喂它了,眼睁睁看着它饿死,可怜,可怜,它才一个多月啊!再以后,我还亲眼看过,三只猫儿,七只狗,活活被饿死。有些人家猫崽子、狗崽子太多,养不了,冬天直接丢到河里冻死。我多想捡回来一只,就它们一条命,可是……可是家里怎么会允许呢!」

说到这里,书生眼角泛泪。

「我知道了,你的善心,一点点被磨灭了,是吧?」温元帅问道。

「可以这么说。我变得越来越无情,冷漠,毫无怜悯之心。我时常在想,如果一个人没有了善心,怜悯之心,这样的人就算活下来,又有什么意思呢?那不就是冷血之辈吗?」

「穷人确实不容易,想来你娘也是没办法,不然她也不会这样。那些人,也都是穷人啊,怎么能养得起那么多张嘴呢?」

「可是……可是我们并没有穷到那一步啊!只是多一张小嘴,完全可以喂养啊!那些人家,哪一个又不是如此呢?大家确实很穷,但没穷到吃不饱的地步,还常有剩饭剩菜啊!看看我们家门前那条河,都被发霉的剩菜给填满了。」

「你这样啊,多少有些强迫别人了,人家不想喂养那么多猫狗,那是人家的自由啊。你要是想,你可以自己喂,随便你喂多少。」

「马元帅,你说得没错。我只是觉得,人可以有一些怜悯之心,毕竟那些饭菜,丢了也是可惜,能拿去喂小生命,不也是功德吗?当然,那时候我还弱小,自己没法挣钱,所以不得不听命于人。后来我长大了,因为字写得好,经常帮人代写书信,所以能赚到一些钱,足以自力更生。于是,我开始给家里添置东西,柴米油盐姜醋茶,样样都靠我。」

「这很好啊,你有了钱,就可以喂养小生命了。」

「起初我也是这么想的。有一天,我又看到了一个流浪的猫儿,于是我便拿出家里的剩菜、剩饭给它吃。没想到,我娘大怒,赶走了猫儿,不许我喂。我说,我用自己的钱,有什么问题。你们猜,她说了什么?她骂了我一顿,说我不懂得过日子,不会省钱,还说将来我若是娶妻生子了,又或者病了,需要花钱的时候,一文钱也会难倒我。她让我不要乱花每一文钱,能省下来都要省下来。」

「这……这有些过了啊,钱是你挣到的,就算花一些钱,那也没什么啊!」张果老说。

「是啊,我自己挣钱供养家,难道还不能花一些吗?再说了,我也没有做坏事啊,我是在救小生命啊!可是,我娘就是不允许我这么做。我每天能挣三十文钱,只是花了一文钱,给猫儿买了很差的猫食(宋代就有专门卖猫食的店),她知道了以后,不但扔了猫食,还和我大吵一架。她哭着说,我不知道日子有多难,不知道花钱容易攒钱难。」

「这……你娘也是为你好啊,她希望你能健康活着,活得更久一些,将来若是生病了,不至于拿不出钱来。」张果老又说。

「我自然理解,可是啊,节省过度,我的善心都没有了。从那以后,我便节省就节省再节省,每天饭也不吃饱,节省一切开支,只有过年那一天,才吃点猪肉。我的眼里心里,从此只有一个信念——攒钱,攒钱养老!慢慢地,我心里只有一样东西了,那就是钱。为了钱,我变得面目全非,抬高了抄写的价格,哄骗不识字的人,多写字就要多收钱;我把村里的牛偷了,拿去卖钱;我把人家地里长成的果子、蔬菜偷去换钱;去城里偷人家的碎银子,碎金子。父亲病死了,我娘也气死了。拿到了钱,我都放在身上,谁也不能碰……我失去了本心,丢了良心,一心钻在了钱眼里。」

「难怪会钻在那个金元宝里面呢,原来是钻到钱眼里了。」温元帅笑着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发现我不饿了,不渴了,也不会生病了,我好像成仙了,不用吃穿睡觉,一直清醒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不是人了。我还发现,我居然可以隐身,还会变化,只要我想,我可以做任何事情。」

「你这个情况,大概算得上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脑子里只想着钱,什么都不想,所以就成了钱精。」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还能操控这些我搜罗来的铜钱、银子、金子,可以变成很大的铜钱,也可以变成很大的金元宝,我还能把自己藏在里面,谁也看不到。没有善心,人还是人吗?当然不是人了,我也听到他们说我是怪物,铜钱怪,金子精,他们越说,我就越兴奋,还会把他们的钱都吸过来,嘿嘿!那些土地、山神、都不是我的对手。至于高人,本地哪里会有高人呢?」

「我们也是接到了下方城隍神的文书,说是本地有怪物,神通广大,所以玉帝下旨,令我与二位元帅下界,捉拿怪物。看到你这样,我便知道,你是被逼得失去了本心的人,所以才没有让二位元帅下死手。不然的话,只怕你早已经化为齑粉了。」张果老说。

三:这件事到底怪谁呢?

「张老救我于钱眼中,恢复了我的人性与善心,我甚是感激。只是,我犯了不少罪,又偷人钱财,还如何做人啊?」

「这还不好办啊,把钱还回去,再诚心给人家道歉,不就行了?我们再帮你说些好话,这事儿就过去了。」张果老拍着毛驴的脑袋说。

「张老,此事就这样算了吗?放了他,怎么跟玉帝交差啊?」温元帅急了,看了看马元帅,又看了看张果老。

张果老有些不高兴,说道:「不这么算怎么办?你也听说了,他本来是个很好的孩子,富有同情心,怜爱猫狗等小生命,只是被他娘逼得失去了人性和善心,才会堕落魔道,成为钱精,盗取钱财啊,他也没吃人伤人。现如今,我们已经帮他变回了正常人,还不行吗?难道还要把他当妖精处理?玉帝那里,我会解释清楚的。」

「既然是他娘逼得他这样,那就是他娘的问题,还得追究下去。」马元帅说。

「不要抓我娘,她……她也是穷怕了,所以才会不顾一切地叫我攒钱,赚钱。是我自己太极端了,只想着钱,泯灭了人性。再说了,我娘已经死了,你们还不能放过她吗?」书生说。

「你娘也没有做错什么,孩子。你说得对,是穷怕了,所以你娘这样的老百姓,才会拼尽全力去存钱,他们深知没钱的难处,所以在教育子女时,才会让子女尽可能节省,以至于到了极端的地步。先贤曾经说过,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老百姓若是粮仓充实,钱包充实,不必担心看病,不用担心子女婚嫁,也不用担心将来养老,会这么薄情吗?他们可都有善心啊,只是被穷磨灭了啊。要我说,这件事的根源不在于这孩子娘,还是在于人们太穷了。」

温元帅和马元帅一听,顿时不说话了。

此后,张果老和二位元帅回到天上,书生把钱还回去,挨家道歉,这件事才算正式结束了。

书生回到了家中,拜祭了父母,又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了。他收了学徒,还帮人抄写,足够养家糊口了。在他家门口,还有一猫一狗,吃着剩菜剩饭,发出舒服的「哼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