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4年初秋的一天,中共天津市委统战部长吴砚农来到义生里街道,看望居住在此的原国民党军上将鹿钟麟,郑重告知:「党中央毛主席想请您做点事。」
毛主席要请自己去「做点事」,这让鹿钟麟大吃一惊。因为自己当年是赫赫有名的「反共分子」,并且还是被毛主席点过名的「反动将领」。
虽然说「好汉不提当年勇」,但是,要说鹿钟麟,还是要提一下,因为在「当年」,鹿钟麟也曾是一位叱咤风云的人物。
1924年,鹿钟麟追随冯玉祥将军发动北京政变,率部进入北京城,将末代皇帝溥仪赶岀紫禁城,古语说,「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鹿钟麟因此名噪一时。1926年,北京发生「三·一八惨案」,鹿钟麟是罪魁祸首,鲁迅称这一天是「民国以来最黑暗的一天」。
抗战爆发后,1938年,鹿钟麟出任河北省主席、省党部主任兼河北游击总司令,多次制造反共摩擦。1939年初,蒋介石秘密颁布【限制异党活动之办法】,鹿钟麟更是充当急先锋。然而,这样的反共摩擦将军,由于是杂牌军,蒋介石却不看重,手下各自为政,1940年,鹿钟麟见局势无法挽回,省主席有名无实,辞去一切职务去了重庆。不久,鹿钟麟被蒋介石委任为军事参议院参议,住歌乐山悠闲度日,从这时起,鹿钟麟开始与进步人士来往,同中共党员接触。1944年,被蒋介石任命为兵役部部长,军衔为二级上将,3月12日,周恩来、董必武祝贺鹿钟麟60大寿,并送给一套【马克思全集】,促进了其思想转变。抗战胜利后,鹿钟麟虽被蒋介石任命为华北宣抚使,但因为非嫡系不久就被排挤出局。1946年,鹿钟麟回到天津,搬到义生里寓居,后来,在北平开办长城印刷厂,供中共地下党作为秘密活动据点。1949年1月,鹿钟麟事先没有随国民党南撤,而是迎接了天津解放。解放军清理国民党残留官兵时,认为鹿钟麟是国民党大官,就带到军管会,军管会主任黄克诚获悉后,认为鹿钟麟这些年洗手不再与我党为敌,可以作为民主人士对待,便派车送回家。
赶走末代皇帝、出任省委主席、制造反共摩擦、中共领导祝寿,鹿钟麟的过去,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可圈可点。
对这样一位风云人物,毛主席也是非常关注,得知鹿钟麟天津解放后的遭遇后,受毛主席嘱托,鹿钟麟的老部下、中国人民银行行长南汉宸来天津看望鹿钟麟,毛主席当政坐天下,却没追究鹿钟麟当年搞摩擦的罪责,反而待之以宾,使鹿钟麟很受感动,决心在有生之年为社会做一些有益的事情,自愿以普通公民身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于是担任了义生里的街道代表。
昔日大将军当了街道代表。街道工作繁琐而细致,但是鹿钟麟不辞劳苦奔波:入户宣传爱国卫生运动;呼吁做好防火防盗工作;为办学四处奔走。
抗美援朝时,鹿钟麟被选为第十区(今和平区)捐献推动委员会委员,一方面不辞辛苦入户动员,另一方面带头将兵役部撤销时所发的解散费(生活费)捐献了出来。鹿钟麟激动地说:「抗美援朝对我的教育太大了。中国人和美国人打仗,过去从来没有过。志愿军那种英勇实在令人敬佩,所以我必须得有尽力地表示。」
有一次,鹿钟麟在上香港大楼楼梯时,不慎把脚扭伤,但仍坚持工作,还经常对人说:「我为人人团结紧,人人为我共前进。」鹿钟麟的工作热情得到街道群众的普遍好评。然而,鹿钟麟终究是抗战时有名的「摩擦大王」,党内不少干部还是另有看法。
对此,毛主席是什么态度呢?
新中国成立后,毛主席对城市管理工作十分重视,对街道工作更是倍加关切,在获悉鹿钟麟如此热心街道工作后,非常赞赏,对天津市委的干部说:
人家历尽政治沧桑,过了一辈子戎马生涯,现在以一个普通公民的身份,自愿出来协助政府开展街道居民工作,他拥护新政权,生活在群众中,热心从事爱国卫生运动,积极促进里巷睦邻工作,也是为社会主义建设事业出力。我要见他。
于是,便有了本文开头天津市委统战部长拜访鹿钟麟之事。
其实,在上面毛主席的这番话里,也透露出毛主席要见鹿钟麟的另一番深意。
原来,1952年6月16日,滞留在大陆被解放的一些原国民党军官,因为生活困难,联名给毛主席写了一封信,报告说一些国民党下级军官陷于失业,要求参加解放军,或到文教局办理失业,知识分子登记和请求劳动局介绍工作等,都遭到拒绝,走投无路,因此要求国家予以收容和改造,安置工作,不使流浪社会。
对于这些原来的敌人,尤其此时新中国还在进行抗美援朝,台湾的蒋介石集团蠢蠢欲动,叫嚣「反攻大陆」,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这些旧军人就可能是「潜在的危险」,看了这封信后,毛主席又是如何处理呢?
新中国正在建设,而人却还是原来那些人,其中还有蒋介石时期的旧军人、旧官僚,对于这些人怎么处理,怎么对待,是一个新政权必须要考虑和面对的事情,这考验着毛主席、共产党人的人民观。
毛主席认为:「在现阶段,在建设社会主义的时期,一切赞成、拥护和参加社会主义建设事业的阶级、阶层和社会集团,都属于人民的范围;一切反抗社会主义革命和敌视、破坏社会主义建设的社会势力和社会集团,都是人民的敌人。」
按照这一观点和理念,毛主席安排周恩来在失业救济会议讨论、处理此事,要求对陷入困难的旧军官伸出援助之手,给予谋生的工作,目的是让这些人融入国家建设的生力军行列,成为新社会的一员。
毛主席的人民观,把曾经敌对阵营的人也包括在内,这就是伟人的伟大和超人之处。
毛主席要让鹿钟麟干点事,就是因为「他拥护新政权……为社会主义建设事业出力」,虽然过去曾经是敌对阵营的人,但是,现在已经是人民中建设新中国的积极分子,让鹿钟麟干点事,就会在国民党旧军人、旧官僚等这类人中,产生积极的带动作用,促进这些人转变思想观念,积极投身新的生活和新中国建设。
那么,毛主席到底要请鹿钟麟做点什么事呢?
吴砚农告诉鹿钟麟:「毛主席准备邀请您参加新中国的国防建设!」
鹿钟麟受宠若惊,当即表态说:「行!再给我一匹马两支枪,我照样像当年抗日那样冲锋!」
不久,毛主席正式任命鹿钟麟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国防委员会委员。鹿钟麟获知这个消息时,万分激动地说:「毛主席不计前嫌,共产党真是伟大啊!」
随后,鹿钟麟应邀赴京参加颁发任命书大会。
会后,毛主席接见并宴请鹿钟麟。席间,鹿钟麟代表义生里街全体居民转达了对人民领袖的问候。毛主席却赞赏地说:「你统街邻如御大军,成了办街道工作的专家!也请代表我向义生里街全体居民同志们问好。」
接着,毛主席对鹿钟麟说:「开全国政协会议时,要请你向大家介绍经验,让大家向你学习。」
毛主席的接见给鹿钟麟巨大鼓舞,更坚定了做好街道工作并投身新社会的决心,回到义生里街后,向全体居民讲述被毛主席接见的经过,转达了毛主席对大家的问候,义生里的居民欣喜若狂,敲起了欢乐的锣鼓表达欣喜之情。
作为一位政治人物,鹿钟麟历经了好几个政权,阅尽世态炎凉,在新中国却被自己曾经敌对的政权奉为了上宾,鹿钟麟对毛主席充满了无限崇敬,对新中国充满了无限希望。若干年后,有人还为此不解地发出「毛主席喜欢鲁迅而保鹿钟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感慨。
其实,毛主席启用鹿钟麟,正是中国共产党人「天下为公」品质的体现,是毛主席人民思想的运用:以鹿钟麟为例就给过去曾经的敌人如何迎接新生指出了一条光明大道,也为各级党政机关如何做好旧军官的工作,把过去反对者、对抗过的人纳入人民群众之中做出示范。这是何等高明的化敌为友智慧和亘古未有的伟大人民观。
毛主席接见鹿钟麟后,北京的【团结报】发表【鹿钟麟同志在街道工作中】专题报道,在全国引起很大反响。在毛主席的关怀和指引下,残留大陆的上百万国民党旧军官纷纷投身社会主义建设事业,成功地实现了身份的转换,成为了新中国建设大军中的一分子,也变成了人民群体的沧海一粟。
1959年,响应周恩来的号召,鹿钟麟积极投入了撰写回忆录的工作,先后撰写了【滦州起义前前后后】【冯玉祥北京政变】【驱逐溥仪出宫始末】【张学良在南京受审的回忆】等10余篇文章,留下了珍贵的历史资料。鹿钟麟还关心祖国统一大业,曾数次在电台对台湾军政人员发表讲话,宣传新中国的伟大成就和政策,为祖国统一大业做出了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