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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秋天的傍晚，王強拖著疲憊的身體從田裏回來，天色已開始暗了下來。村裏的人家紛紛升起了炊煙，空氣中彌漫著飯菜的香氣。王強推開自家那扇老舊的木門，屋裏冷冷清清，只有風從破舊的窗戶縫隙中吹進來，發出「呼呼」的聲音。
他脫下沾滿泥土的鞋子，嘆了口氣，徑直走進了父母的房間。自從父母相繼去世後，王強就一直住在老房子裏，盡管弟弟王明和妹妹王玲都建議他搬到鎮上去住，可他總覺得這裏有父母的氣息，離不開。
房間裏的東西還保持著父母在世時的模樣，桌上的茶杯、墻角的拐杖，還有那張破舊的木床，都讓他感到親切又心酸。王強坐在床邊，撫摸著那張發黃的被子，仿佛還能感覺到母親的體溫。他不禁回想起那些年，自己為了供弟弟妹妹讀書，在外打工掙的每一分錢都寄回了家，而自己卻在這小村子裏守著父母，沒能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正當他陷入沈思時，突然想起母親生前最喜歡的那只紅木箱子還放在櫃子的最底層。那是母親的嫁妝，平日裏誰也不讓碰，王強從小到大也沒開啟看過。今天不知怎的，王強鬼使神差地將箱子拖了出來。
他用力拉開箱蓋，裏面整齊地擺放著幾件舊衣物，還有一本母親的舊筆記本。就在衣物下面，他發現了一封信。信封已經泛黃，上面用母親娟秀的字型寫著「致明兒、玲兒」。王強心裏一緊，遲疑了一下，還是開啟了信。
「明兒、玲兒，當你們看到這封信時，媽媽可能已經不在了。首先，媽媽要對你們說一聲對不起，這些年你們在外奔波，家裏的重擔全都壓在你們大哥身上。媽媽知道，這對你們來說並不公平。其實，媽媽和你們爸爸一直有一個心願，就是希望你們三兄妹能夠和睦相處，相互扶持……」
看到這裏，王強的眼睛有些模糊，他吸了吸鼻子，繼續往下看。
「……不過，媽媽有一件事一直沒有告訴你們。你們知道你們大哥為什麽總是不願意提起他的過去嗎？其實他在外打工的時候，曾經有過一個深愛的姑娘，他們原本打算結婚的，但因為家裏急需錢給你們交學費，他不得不放棄了這段感情。媽媽知道這件事對他打擊很大，但他從沒在你們面前說過什麽，也不想讓你們背負心理壓力。媽媽希望你們將來能對你們大哥多一些關心，多一些理解……」
讀到這裏，王強手裏的信已經開始顫抖。他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放棄的那段感情，母親竟然知道得一清二楚，而母親卻選擇將這件事隱瞞到最後一刻才告訴弟弟妹妹。
「為什麽？為什麽到現在才說？」王強喃喃自語，心裏一股莫名的酸楚湧了上來。他憤怒地把信拍在桌上，眼前卻不斷浮現出弟弟妹妹開心地享受著城市生活，而自己在這鄉下獨自承擔一切的場景。
天已經完全黑了，屋子裏靜得讓人發慌。王強點了一根煙，猛吸了幾口，心裏一陣陣發堵。中秋節馬上就要到了，村裏的其他人家都忙著準備團圓飯，可他卻不想再重復過去的那些情景了。
他拿起電話，撥通了弟弟王明的號碼。電話響了幾聲，王明那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大哥，怎麽這麽晚打電話，有事嗎？」
王強沈默了一會兒，終於開口說道：「今年中秋，你們都別回來了。」
「什麽？大哥，你在開玩笑吧？中秋不回家還能去哪兒？」王明的聲音充滿了疑惑。
「我說了，你們別回來了，我一個人過就行。」王強的語氣很平淡，但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到底怎麽了？大哥，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們？」王明感覺到了異樣，急忙追問。
「沒什麽特別的，就是覺得沒必要了。你們在外面過得好，就別回來了。」王強不再解釋，直接掛斷了電話。他知道，接下來，他還有一通電話要打給妹妹王玲。
2
王強掛斷電話後，坐在昏暗的屋子裏，靜靜地聽著墻上掛鐘「滴答滴答」的聲音。那種空落落的感覺讓他心裏愈發沈重，但他知道自己已經做了決定，哪怕心裏再難受，也必須堅持下去。
沒過多久，王玲的電話也打了進來。王強看著手機螢幕閃爍著妹妹的名字，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通了。
「大哥，王明跟我說了，你怎麽了？為什麽不讓我們回去？」王玲的聲音裏帶著一絲焦急和不解。
「沒什麽特別的，你們在外面好好過就行，家裏的事不用操心。」王強依舊用平淡的語氣回應。
「可是……大哥，中秋節不回來怎麽行？咱們兄妹一年才聚幾次，爸媽不在了，我們更應該多陪陪你。」王玲努力說服著王強。
「陪我？」王強冷笑了一聲，隨即壓抑住內心的情緒說道，「你們這幾年在外頭的日子挺好，我一個人習慣了，沒什麽好陪的。」
「大哥，你到底怎麽了？是不是我們做錯了什麽？」王玲的聲音變得低沈，她能感覺到王強話裏的疏離感，那種從未有過的距離感讓她心裏發慌。
「你們沒錯，是我不想再重復過去的那些日子了。」王強說完這句話，感覺到心裏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但也同時有一種無法言說的空虛感。他不再多說，直接掛斷了電話。
王玲拿著手機楞在原地，心裏五味雜陳。她知道大哥一向沈默寡言，但從來沒像今天這樣冷漠。她忍不住撥通了王明的電話，兩人商量了一會兒，決定無論如何也要趕回家看看。
第二天一早，王明和王玲分別從各自的城市出發，匆匆往家裏趕。一路上，兩人心裏都充滿了不安，回憶起這些年來對大哥的忽視，心裏越發愧疚。王明想到自己當初為了事業，在父母生病時總是找借口不回家，而王玲則因為嫁到外地，極少回老家幫忙。此時他們都開始意識到，或許正是這些年他們的疏離，讓大哥心裏積累了太多的怨氣。
幾個小時後，王明和王玲終於趕到了老家。他們推開大門，看到院子裏一片寂靜，屋子裏也沒看到王強的身影。王明四處張望了一圈，心裏突然湧上一股不祥的預感。
「我們去墳地看看吧。」王玲低聲說道。
兩人趕緊朝村後的山坡走去，那是父母的安葬之地。果然，遠遠地，他們就看見王強正跪在父母的墳前，一動不動，像一尊雕像似的。墳地周圍被打掃得幹幹凈凈，顯然是王強剛剛整理過的。
「哥！」王明大步跑過去，看到王強紅腫的雙眼，心裏一緊，「你這是幹什麽？怎麽不接電話？」
王強擡頭看了看他們，目光中沒有責備，只有疲憊和冷漠。他嘆了口氣，慢慢站起來，從懷裏掏出那封信，遞給了王明。
「你們看看吧，看看爸媽走之前留給你們的信。」王強的聲音沙啞，仿佛壓抑了許久的情緒終於找到了出口。
王明和王玲拿著信，疑惑地開啟看了起來。隨著信中內容的展開，兩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直到最後一句話讀完，他們幾乎無法擡頭面對王強。
「哥……我們不知道……我們真不知道……」王玲的聲音已經哽咽，她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她從沒想過，大哥為了他們竟然放棄了自己的幸福，而他們卻一直忽視著他為家庭付出的一切。
「我不是在怪你們，我只是……」王強終於忍不住，眼淚滑過了他那飽經風霜的臉龐，「爸媽走了，我再也不想伺候你們了，我想過自己的日子。」
這一刻，兄妹三人的心結徹底爆發。王強壓抑多年的怨氣、王明和王玲的自責和懊悔，所有的情緒都在這封信的揭示下湧現出來，沖擊著他們的內心。
3
王明和王玲久久站在父母的墳前，信裏的字句在他們腦海中揮之不去。王強的沈默更讓他們感到心如刀割。終於，王玲輕輕走到王強身邊，低聲說道：「哥，對不起，我們真的沒想到……我們一直以為你在家挺好的，從來沒意識到你其實……你為了我們犧牲了那麽多。」
王強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遠方的群山，眼神裏滿是復雜的情緒。王明嘆了口氣，站到他另一邊，誠懇地說道：「哥，以前我們總覺得你是大哥，應該照顧我們。可我們忽略了，你也是一個有自己生活、有自己夢想的人。爸媽走了，我們應該一起擔起這個家，而不是讓你一個人苦撐著。」
王強看了看他們，眼裏閃過一絲動容，但他還是沒有說話。
「哥，我們知道，過去的事已經無法彌補。但以後，我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扛了。我們留下來，一起分擔家裏的事情，咱們兄妹幾個好好守著這個家，守著爸媽留給我們的這些。」王玲哽咽著，眼淚再次奪眶而出。
王強終於嘆了一口氣，擡起頭看著他們：「你們真的決定了？城市裏的生活多好，回到這小山村裏，你們不會後悔嗎？」
「哥，我們不會後悔。」王明堅定地回答，「爸媽不在了，但咱們兄妹還在。我們不能再讓家散了。」
王強深深地看著弟弟妹妹，片刻後，他的眼眶也濕潤了：「好，既然你們這麽說，那我們就一起守著這個家。我也不想再一個人過那些孤獨的日子了。」
兄妹三人默默對視，心中仿佛卸下了多年的重擔。王強伸出手，王明和王玲也分別伸出手，三只手緊緊握在一起。
「哥，以後我們不管多忙，每年中秋都要回來一起過。爸媽不在了，我們更要守住這個家。」王玲輕聲說道，眼中透著堅定。
「對，每年都回來。」王明附和道，「咱們一家人，不能再分開了。」
王強點點頭，眼神裏終於露出了一絲溫暖。他轉過身，看著父母的墳墓，輕聲說道：「爸、媽，你們放心，我們兄妹一定會好好照顧這個家，不會再讓它散了。」
夕陽的余暉灑在墳地上，三兄妹站在父母的墓前，靜靜地立下誓言。那一刻，他們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在父母的懷抱裏感受到的那份溫暖與安全。
夜幕降臨，三人回到了家中。簡單的家常菜被端上了桌，王強看著久違的弟弟妹妹，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靜和滿足。王玲為每個人倒上了一杯酒，舉起杯子說道：「哥，王明，雖然今年中秋爸媽不在了，但我們還是一家人。我們為爸媽，也為我們自己，幹一杯吧。」
王強點點頭，舉起杯子，與弟弟妹妹碰在一起。三人一飲而盡，臉上都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吃完飯後，王強坐在院子裏，看著天上的月亮，月光灑在他身上，像是在為他洗去這些年的疲憊。他突然轉頭看向王明和王玲，問道：「你們說，爸媽在天上看到我們現在這樣，會不會安心一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