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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偉:啜粥

2024-01-07美食
我喜歡粥,每次去香港,三餐全是粥,且認死理:一式皮蛋粥!
改革開放前,上海一直是發達的工業城市,一切圍繞著機器轉,人少了許多悠閑:早上無暇熬粥,只能開水泡飯。
由此形成上海人特色:走路快,不惜穿弄堂、抄近路;語速快,用詞能簡則簡,甚至合並同類項:吃飯、吃湯、吃水、吃茶、吃瓜子、吃西瓜、吃口香糖,凡是與嘴相關的動作,都喚作吃,恨不得借用「do」表達一切動作。
在北方,餐桌上的動詞就豐富多了,供你分門別類,挑選搭配:吃飯、喝湯、飲水、喫茶、嗑瓜子、啃西瓜、嚼口香糖,用錯了,當心老子「扇」你!一個「扇」,想象得出那個巴掌之大,相當於上海話裏「大頭耳光」的面積。一個動詞,就是一個動作,極具畫面感。
北方話裏的動詞,如上海女人出門選鞋子,必須與上衣下裳的風格匹配。讓同行姐妹欣賞打分不打賞,先倒退幾步,嘖嘖有言:「立好、立好,讓我看看。」從頭看到腳,上下幾個巡回。
工業時代的上海人早飯,往往是隔夜幹飯,開水泡著喝,米是米、水是水,所以泡飯必須嚼碎了咽。粥,先急火燒開,再文火慢煮,屬於時間的貴族。所以上海人嘲笑夢想發大財:黑心吃白粥!
上海太忙,廣東早茶在這裏永遠形不成風氣,開開關關,因為粥是不可或缺的配角。直到這兩年,出現了繁樓連鎖早茶,有了擺腔調的聚友方式:上午早茶,下午咖啡。
我喜歡粥,始於香港早茶。每次去香港,三餐是粥,且認死理:一式皮蛋粥!米粒碎,粥樣稠,如血管硬化的醫學描寫:粥樣血管硬化。粥樣稠度:滯凝不溜坡,稍微傾斜亦不妨。北方人曰喝粥,精致些曰吮粥,我的動作更小心翼翼,曰啜粥!口唇緊貼著碗沿,右掌托碗底,一面轉一面啜,窄窄的一圈,薄薄的一層,由表及裏,由淺入深,轉碗就像轉著制陶,配一段【人鬼情未了】的音樂,望文生義:魂飛魄散;細聽音樂:心曠神怡。斜著旋、逆時旋,越旋碗越斜,最後仰面,海碗蓋臉,碗底朝天,舔凈收口。整個流程,孤掌托碗,且不用筷子。在香港,到了薄暮時分,找個路邊小門簾,進去坐下,仰面連喝三碗,煥發出【水滸傳】般的豪邁:三碗不過「港」!明天再來。
在香港,路旁小吃店、海鮮大酒樓都有皮蛋粥,水準差不多,相當於上海人的碎蘿蔔乾炒毛豆,也許每家廚娘風味不同,但碟碟好吃。
我從小愛喝茶,冬天也喝綠茶,所以身體偏陰,口感偏淡,青春時不發痘,過了六十歲,還能夠品出泉中甜。皮蛋粥微鹹則鮮,我能品出其中的米香。
皮蛋粥,一把新米、一枚皮蛋、些許味精與鹽,關鍵:要有時間,還有耐心。
好吃不是豁胖,而是啞巴吃餃子——心裏有數,樂胃就是到位!(李大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