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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鐵生之死:發病時妻不在身邊,救護車上留三字遺言,死前捐器官

2023-12-04健康

「我……沒事」。這三個字,是史鐵生留給世界的最後遺言。

史鐵生最後一次被送進醫院的那天,是2010年12月30日,那天,北京的天很冷,最低氣溫零下5度,最高氣溫也僅有1度。

那天,距離史鐵生60歲大壽僅有5天時間。

史鐵生

史鐵生突發腦溢血時,妻子陳希米還在上班。下班回家路上,她看到一輛急救中心的救護車,呼嘯著閃過,她當時並不知道這輛救護車是往她家趕的。她只想著:「這麽大冷天裏,要是叫救護車真夠嗆。」

陳希米走進社區的院子時,驚詫地發現:路上碰到的那輛救護車居然停在自家門口。下一秒,她便看到:自己心愛的丈夫史鐵生正在被人擡上救護車。左腿和丈夫一樣有殘疾的陳希米著急忙慌地爬上車,撲到了丈夫身邊。

陳希米緊張地看著即將陷入昏迷的丈夫,他看見了她,也看到了她眼裏的恐慌。他嘴唇微微顫動著,陳希米知道丈夫有話要說,忙湊近問:「你說什麽?」「我……沒事。」史鐵生吃力而清晰地吐出了這三字。

陳希米的眼淚都差點掉下來,都這時候了,他還惦記著安慰她。當時的陳希米並不知道:這會是丈夫留給她和這個世界的最後字句。

史鐵生被送到朝陽醫院急救室時,已經陷入昏迷。陳希米緊張地祈禱著,直到此時,她依舊沒有緩過神來,好像一切都在做夢一般。

史鐵生和陳希米

醫院很快做出突發腦溢血的診斷,此時的陳希米面臨一個艱難的選擇:放棄治療,或者做開顱手術。

醫生告訴陳希米,如果做開顱手術,人是可以救活,但結果可能不樂觀。陳希米也是知識分子,她當然知道這話的意思,他們的意思是:開顱手術,可能會導致史鐵生變成植物人。

作為陪伴了史鐵生20年的人,陳希米比誰都了解他。她非常清楚,對本就失去了雙腿,且腎也已壞的史鐵生而言,讓他腦子也壞掉,他一定生不如死。沒錯,他不會希望如此。

史鐵生對死有著比尋常人更加深刻的體悟,對於一個二十歲突然因病殘疾的人來說,思考「死」是一件再順理成章的事。史鐵生早在【我與地壇】中在談到死時說:「死是一件不必急於求成的事」。沒錯,他把身體看成囚禁靈魂的存在,而將死亡看成一種解脫。

史鐵生在陜北插隊時所攝

陳希米明白:放棄治療一定是丈夫想要的結果。

但「明白」不一定表示就能「坦然接受」,陳希米不想放棄最後的希望,她想到了史鐵生的莫逆之交孫立哲,他懂醫學,對,他說不定會有辦法。渴望奇跡的陳希米撥通了孫立哲的電話,孫立哲放下電話後迅速給國內朋友發了短訊,他叮囑他們:一定要挽留住鐵生的生命,無論用什麽代價。

很快,國內腦科專家淩峰接到了電話,他和鐵生以及孫立哲的朋友們都一齊趕到了醫院。這是歷史性的時刻,所有人都緊張極了。

孫立哲並沒有做好失去莫逆之交的準備,淩峰還在路上時,他就再次打來電話,他幾乎用哀求的語氣請淩峰為鐵生做開顱手術。他的想法是:哪怕有一絲希望,也不要放棄。

是啊,史鐵生身上曾有過那麽多奇跡,他是那麽堅強的一個人,萬一開顱手術後,他能僥幸清醒地活下來呢?

淩峰的到來,讓陳希米短暫燃起了希望。陳希米知道,這個著名的腦科專家曾救活過很多死亡線上掙紮的人,說不定……

淩峰

淩峰看了史鐵生的情況後,轉身對陳希米說:「他的情況很不好,已經深度昏迷,對光的反應已經完全消失。我可以給他做開顱手術,可他康復的機率幾乎沒有。」

陳希米眼裏的光熄滅了:如果開顱,他真的就是植物人了。

沒人敢想象,已經沒有了雙腿的史鐵生再沒有了大腦會怎樣。這樣活著,他願意嗎?陳希米的腦子裏突然想起了史鐵生寫在作品裏的一段話:

「生命的意義就在於你能創造這過程的美好和精彩,生命的價值就在於你能夠鎮靜而又激動地欣賞這過程的美麗和悲壯。」

想到這句話的瞬間,陳希米就做好了選擇:放棄治療。一個不能再「創造」的史鐵生,將不再是史鐵生,因為,那樣的史鐵生將沒有任何意義。

陳希米擦幹眼淚,輕聲對眾人說:「我們幫他完成要求捐獻人體器官的心願吧!」陳希米知道:這是自己能為丈夫做的最後一件事。

可此時,負責捐贈遺體事宜的天津紅十字會的醫生正在一百三十公裏之外的地方,接到訊息後,他們星夜兼程地向著朝陽醫院趕來。

關於捐贈遺體的相關,史鐵生早在很久以前,就做了具體交代。他在【說死說活】裏寫道:

「我離開史鐵生以後史鐵生就成了一具屍體,但不管怎麽說,白白燒掉未免可惜,浪費總歸不好。我的意思是:

①先可將其腰椎切開,到底看看那裏面出過什麽事-在我與之相處的幾十年裏,有跡象表明那兒發生了一點兒故障,有人猜是硬化了,有人猜是長了什麽壞東西,具體怎麽回事一直不甚明了。我答應過醫生,一旦史鐵生撒手人寰,就可以將其剖開看個痛快。那故障以往沒少給我搗亂,但願今後別再給「我」添麻煩。

②然後再將其角膜取下,誰用得著就給誰用去,那兩張膜還是拿得出手的。其他好像就沒什麽了。剩下的器官早都讓我用得差不多了,不好意思再送給誰。腎早已殘敗不堪,血管裏又淤積了不少廢物,因為吸煙,肺料必是臟透了。大腦麽,肯定也不是一顆聰明的大腦,不值得誰再用,況且這些東西要是還能用,史鐵生到底是死沒死呢?」

史鐵生

陳希米和所有人都緊張地盯著史鐵生,若他這最後的心願不能被完成,那該是多大的遺憾啊!史鐵生雖已深度昏迷,卻一直努力堅持活著,他的潛意識或許知道:自己得等到捐獻器官的醫生到來。人一旦停止呼吸十五分鐘,他身上的任何器官都將沒有捐贈的意義。

誰能想到,深度昏迷的史鐵生竟生生堅持了九個多小時,直到天津紅十字會的醫生趕來,他才輕輕吐出了最後一口氣。

史鐵生曾在【輕輕地走與輕輕地來】一文中他這樣寫道:

「我常常感覺死神就坐在門外的過道上,坐在幽暗處,坐在凡人看不到的地方,一夜一夜耐心地等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它就會站起來說,嘿走吧。」

他在文裏還說:「死神的召喚無論何時到來,總會讓人覺得有些倉促,但我不會猶豫,不會拖延。」

可為了器官移植,他拖延了九個多小時才正式離開。

史鐵生與陳希米

史鐵生停止呼吸後,分別完成了大腦、脊髓、肝臟的捐贈。那些看慣了生死的醫護人員,在完成所有動作後,紅著眼站在他的遺體旁,深深三鞠躬。史鐵生的主治醫生含淚感嘆:「史鐵生之後,談生是奢侈,談死是矯情。」

最後時刻,陳希米看著丈夫的遺體被蓋上了被子,那床被子是家裏拿來的,也是他最喜歡的一床。當朋友們一起把他的遺體送進醫院的太平間時,陳希米含著淚囑咐說:「給他多蓋著點兒,他怕冷……」

九個小時後,史鐵生的肝臟在另一個人的身體裏蘇醒。

史鐵生生前曾說:「徐誌摩的詩未必牽扯生死,但在我看來,卻是對生死最恰當的態度,作為墓誌銘再好不過。」

如果讓史鐵生自己給自己寫墓誌銘,他大概真的會寫:「輕輕地我走了,正如我輕輕地來。」

然而,史鐵生似乎又是不需要墓誌銘的,他的作品會讓他一直活著,他會一直活在人們的心裏!活人,怎會需要墓誌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