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華文頭條 > 文化

裝裱大師告訴你關於字畫造假的潛規則

2023-12-20文化

假字畫自古有之,從某種程度上說,「假」從灰色層面反映了藝術市場的經脈氣象,助推了藝術市場的朝前發展。這個行業的「水」之深、之渾濁、滲透力之強,已是業內公知。有些半公開的秘密、點到即止的「默契」、不便言說的「假傳奇真迷離」,成了這個古老行當的隱秘趣味。然而再精巧的造假技藝往往都逃不過裝裱師的火眼金睛,為假者,一定有破綻和痕跡。

就藝術圈而言,文化部新修訂釋出的【藝術品經營管理辦法】(以下簡稱【辦法】)將於3月15日國際消費者權益日正式施行,同時,2004年7月1日公布的【美術品經營管理辦法】將廢止。從「美術品」到「藝術品」,【辦法】的實施,是對藝術品市場施行全方位內容監管的舉措。

近日,記者走近四川博物院首席專家魏學峰眼中的「民間高手」、裝裱修復師白旭光,有著40多年行業經歷的他和近現代著名藝術大家的字畫真跡有過親密接觸,親手修復了周臣、仇英、張大千、張善孖、黃賓虹、周掄園等名家精品。他向我們講述了古舊字畫真偽的那些事兒。

文徵明 綠蔭清話圖軸(真跡)

文徵明 玉川圖軸(仿本)

堅持傳統方式裝裱修復

擅長裝裱技藝的明代大收藏家周嘉胄在其所著【裝潢誌】裏這樣描述裝裱技藝:前代書畫,歷傳至今,未有不殘脫者。茍欲改裝,如病篤延醫。醫善則隨手而起,醫不善則隨手而斃。所謂不藥當中醫,不遇良工,寧存故物……視之匪輕,邦家用以華國,藝士尊之為師。師猶父也,為人子者,不可不知醫;寶書畫者,不可不究裝潢。

中國歷代的字畫,能到現在還存世,還能與字畫迷們見面,就在於裝裱和修復這個行當的存在,為字畫的保存做出了大貢獻。按照白旭光的說法,這叫「功不可沒」。

白旭光1970年隨畫家樊式昭學習中國畫,3年後隨著名裝裱大師徐敬之學習裝裱技藝,40多年來,他一直堅持用最傳統的方式對字畫進行裝裱修復。

年輕時的白旭光曾在一幅畫上看到一方章:特健藥。當時他不明白,字畫是養眼睛的,怎麽能當藥吃呢?「那個時候年輕不理解,對病痛沒有感受,四十不惑以後,身體出了問題,才了解這三個字的意義。對一個人來說,心態是第一位的,心態正,可以少得很多疾病,而最好的保健品,對某些人來說,就是字畫。我對很多買字畫的人說過,不懂不要緊,但不要用耳朵去買畫(聽別人說)。真正的好字畫,它能讓你安靜。這是唯一的標準。」白旭光曾經得到一幅辜培源的書法,「拿在手上一看,馬上能讓你靜下來。當時是上世紀90年代,人家開口1000元,我二話不說立馬拿下。這種好東西,就不要管那麽多了。一味按名氣買東西,一是假畫太多,二是你無法鑒別,這一行,有很多「潛規則」」。

如何鑒別古書畫作假

古舊字畫的作假一般是做套、挖款,第三就是揭裱的貓膩。

白旭光說,「我搞的是純正的傳統裝裱和修復,沒有現代化的機器和工藝,現代工藝對字畫本身並不利。上次有個某拍賣公司請我去幫忙鑒定一些字畫,我一看東西就不對,這些作品是按照揭裱裝套子的方式做的。為了字畫的安全揭裱,首先要裁掉畫心以外的原裝裱。」做套就是造假者將以前裝裱的老材料收集起來,用作偽作的裝裱材料。

前年白旭光遇到一件張大千的真畫,被人割了款識後補了一個印章。割款補章也是作假的一種手段:真畫加假款,假畫加真款,相當於一張畫變兩張。還有一種方式,是把近似的畫,款識一裁,另外加偽作。比如晏濟元某些畫風和張大千近似的畫,就被造假者裁掉款識,變成張大千的款。

揭裱的時候利用宣紙的特性把它揭成兩層,變成兩張,表面一張正常,下面一張墨色更淡,找當時的老墨添筆作假,是所謂揭裱的貓膩。

前段時間,白旭光帶著學生去看了一場拍賣的預展,裏面有一張明代的絹本畫,「畫得很好,標價很高。」

然而中國字畫,因著地域不同,北方幹燥,清代很多畫,如今拿出來還比較完好;而南方藏的畫,大多都有黴斑。中國字畫要求保存的時間很長,傳承流轉過程中不可能不揭裱不修復。「明代的畫到現在,中途應該修復過,而且不止一次。」白旭光後來看到一件馬駘的畫,突然想到了預展那幅明代作品的破綻,「我找人馬上又回去看,找蟲洞,細小點——作為絹本作品,歷經歲月沈浮,不可能沒有修復(揭裱)過,破損處和其他部位如果是一個整體,那肯定是復制件。比如我做的仇英作品的修復,補的地方的痕跡是無法掩蓋的。」

裝裱師要知曉作假辦法

作為資深的裝裱師,白旭光和他的學生們要知曉作假的辦法,「曉得的目的很簡單,我們要修復,修復要「修舊如舊」,要做舊。」白旭光謹慎地說,古書畫造假的那幫人一般都是流水作業。「模仿字的人只模仿幾個人的字,另外幾個人仿畫,比如石濤這一路,張大千這一路的等等,一套人馬,各畫各的。」

就紙張來說,老畫的紙張顏色更黃。造假者愛用的做舊方法是煙熏、茶浸,用從茅草棚的屋檐滴下來的水染出來的紙顏色很逼真,造假的現在還在用這個辦法。還有一種「青杠碗」的染紙法,用青杠樹的果實泡水,一般兩個禮拜後,顏色就泡出來了。

但真正的老紙表面有一層包漿,那是歲月的痕跡,沒辦法做假。「做舊的辦法沒有創新,它沒辦法創新。各個朝代都有造假的,其實民國時期出了一大批仿名家的作品,到現在仍有一定的藝術價值。」

墨也是關鍵。造假需要用古畫老墨,修復也是,需要在十余種墨中找到對應的墨。「修復要對這方面有深入研究,光是墨都有好多種,我們這裏各種墨都要有,畫家具備的我們要有,畫家不具備的我們也要有。」

白旭光說,「我帶徒弟的時候,告訴他們,做事情最重要的是做人,要走正路。我們這一行很特殊,過手的動輒價值幾十上百萬。目前正在修復的一件明代周臣的作品(唐寅和仇英的老師),一位藏家從英國帶回來的,我們在做、在看、在研究,但不能動心。這是規矩,也是職業道德。」

細心就能辨識贗品破綻

白旭光說,近現代有些「造假」高手本身就是了不起的大畫家,比如張大千,當年他在上海仿的幾張石濤的畫,連他的老師都未能看出破綻。所謂造假,有一些也不是刻意為之,比如吳一峰的學生無意識地臨摹老師的一些作業,流出後在市面流通。「當代畫家造假,有一些就是學生的臨摹之作,流落到市場上,現在有一些畫家幾百個學生,不僅僅模仿他的畫風,還要模仿他的行為習慣。還有一些是畫家畫廢了的畫,撕破揉皺扔掉的,可能作為他的貼身弟子,就順手撿起來,找裝裱師處理的……」

一個著名的案例是一個畫家仿了崔之範的畫,其中一件仿品被一個老板收下,老板心存疑慮,拿著這畫去請教崔之範,崔先生很藝術地回他:這是我早年的習作,畫得很差,隨後便扯了扔掉,「我重新給你畫一張」,老板無言以對,自然明白這就是假畫。

從事藝術品經營多年,也是收藏愛好者的李春紅也講了一件自己的親身經歷。他19歲入行時,月薪1800元,出於喜歡,他花5000元在當時拿下了岑學恭的一件三峽畫作,四尺三開,近三個平尺。有人看了說不對,「我找到岑老,岑老說,小李,你把這件放在我這裏,我另外給你畫一張。我一聽這個話就明白了,買到假的了!但這一代的老先生,內心善良,明白行規,看到偽作,心裏往往會想,這個仿的人,肯定沒有我過得好,這些假的東西,放在心裏,不要點破。」

從可供查閱的數據看,仇英的真跡存世的只有40多件,部份在台北故宮,部份散落在外,但目前市面上流通的仇英作品遠遠超過這個數。雅昌藝術網的數據顯示,張大千一生有據可查的作品在1.7萬件左右,十足的高產藝術家,但目前在交易的竟高達30萬件,數量對比令人瞠目結舌。白旭光提到,凡是看到有割款補款痕跡的字畫,一定要小心再小心,「有些假畫雖然很逼真,但都有破綻,只要細心就能辨識。造假之人也是隨行就市,跟著高價藝術家走,誰賣得好,賣得高,假的就出來了,這個不難理解。」白旭光還說,收藏者買了假畫,就當是交學費;而在眾多假畫裏選到真畫,則是種榮幸。藏家們也在不停的「淘畫」過程中對自己的藏品進行「洗牌」。

【藝術品經營管理辦法】第七、第八條:

禁止經營來源不合法、冒充他人名義或者以禁止交易的動植物為材質的藝術品。禁止偽造、變造或者冒充他人名義的藝術品。


藝術品經營單位不得偽造、變造藝術品來源證明、藝術品鑒定評估檔以及其他交易憑證,違反者將由縣級以上人民政府文化行政部門或者依法授權的文化市場綜合執法機構沒收非法藝術品及違法所得,並處以罰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