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聞客戶端 記者 李蔚
故宮裏，無數的龍。哪條龍是最不能錯過的？
乾隆寶座上的龍。
位於北京故宮皇極殿內的乾隆寶座
兩百年前，一群東陽木雕匠人進京，為乾隆打造了一座磅礴大氣的龍椅，成為東陽木雕歷史上輝煌的一頁。
兩百年後，東陽木雕的國家級代表性傳承人黃小明，以手中刻刀，原樣復制了當年的龍椅，皇極殿終於迎來似是故人來的熟悉感。
自龍椅始，黃小明與龍結下了一份因緣，浮雕【九龍圖】想像力無比瑰麗，是祥和瑞氣的龍；一套【神龍臉譜】紮根民俗文化，是親切喜慶的龍；龍櫃玩的是超現實主義，冷不丁還會嚇人一跳……
黃小明
這些作品雖然風格迥異，但跟黃小明的名字放在一起，並不難讓人理解。作為木雕界最年輕的中國工藝美術大師，最具開創性和創新性的代表人物，他被譽為業界的「金手指」，已有近百件作品獲獎，也是中國木雕界擁有專利最多的大師。
他，是如何在一鑿一刻中，讓龍煥發出迥然而異的強大氣場的？
【1】
故宮皇極殿中的乾隆寶座原件在沈陽故宮，上世紀60年代送過去，就一直留在了那兒。
2005年，黃小明中標龍椅的復制專案後，去沈陽故宮實地考察了多次。
寶座分地台、龍椅、屏風，一共雕刻著近千條龍。難度最大的是龍椅的靠背和扶手，這一圈盤著13條蟠龍，騰空、盤旋、交錯，支撐點很少，鏤空難度高。而且這是復制，要求每一個細節都要吻合。繪圖測量時，連紋樣的粗細，龍首與龍首之間的空間距離等等，每個部位都量得很仔細，還要從各個角度拍照。
在雕刻中，黃小明又遇上了新難題，當下的東陽雕刻技法和200多年前已經完全不同，200多年前的龍在雕刻風格上更顯粗獷。黃小明一發現風格有出入，就全棄重來，倉居里碼放著大量的廢棄品。
2007年，雕刻完成，運送至京，7月安裝完成。兩年間，故宮博物館專家無數次往返，最後他們對成品非常滿意，譽為「達成了精美絕倫、耐人品鑒與賞讀的效果，是東陽木雕史上具有裏程碑意義的一件精品。」
回憶當年，黃小明說，當時他們查了無數資料，也向專家問了無數問題。比如為什麽皇家的龍腦門特別大？回答是，皇家集威嚴與智慧一身，所以象征皇家的龍頭部要特別飽滿。
龍椅椅背正中端坐的龍
龍椅上最顯眼的是椅背正中的龍首，獨獨這一條龍昂首於椅背頂端，君臨天下的樣子，威嚴無比。而這條龍的龍身卻與一左一右兩條龍盤在一起，從一個角度是看不清它們如何纏繞在一起的。
「這三條龍是一塊木頭上雕出來的。每條龍怎麽盤，腿往哪兒伸，龍爪落在什麽地方，我們的刻刀都要把這些交代得清清楚楚。」黃小明說，別看椅背+靠背的周長不過兩米多，上面盤著的13條龍，如果可以抖開來，長度也都有兩米多。
「從乾隆寶座的復制過程當中學到很多，撿回了很多老祖宗傳下來的優秀技藝技法，也了解到一些皇家龍的雕刻技法、表現形式。」黃小明說，他認為這件作品無論對於他，或東陽木雕，都是一件裏程碑的作品。
【2】
2010年4月，在文化部舉辦的浙江義烏「文博會」上，由中國美術學院教授宋浩霖創意設計，工藝美術大師、高級工藝美術師黃小明雕刻並合作創作的東陽木雕「九龍圖」，拿下了國家級金獎。
浮雕「九龍圖」
「九龍圖」完全不同於我們印象中的九龍壁，這九條龍就像在天海間翻騰的活生生的九個神靈，恣意自由。
黃小明說，這是在宋浩霖教授國畫【九龍圖】的基礎上再加工雕刻而成，采用了多層次精細雕刻，並且充分運用造型藝術形式法則：精細、強弱、大小、虛實、高低(深淺)相對比，富有韻律與節奏美感。
「九龍圖」局部
「九龍圖」局部
細看，有的龍頭形是一個壽桃，有的龍龍須像翻卷的菊花花瓣，有的龍鱗片像玉米又像稻穗，一派豐收寓意，有的龍披一身銅錢狀的龍鱗，招財進寶。
有意思的是，這九條龍還自組CP，三龍戲水，雙龍戲火，二龍攀雲山……五米長的九龍畫面卻能讓人看了又看，讀出很多意境和有趣的細節來。
除了刻畫龍的神韻之外，他也下了很多工夫在「龍」外，以體現雲騰浪湧、飄逸流轉、氣脈貫通、蔚為大觀的壯美磅礴之氣勢。
「九龍圖」局部
「九龍圖」局部
黃小明與宋浩霖教授的合作，還有一個經典系列【神龍臉譜】。
「宋老師畫的龍很有代表性，是他對五千多年來龍的形象創作研究的成果。你看他畫的這幅龍臉，一對龍眼是兩條頭，龍臉的下半部份又能分解出兩條龍，四條龍又能合成兩條龍。」
宋氏神龍臉譜的形象，吸取了中國京劇、川劇、陜西社火臉譜的淵源及其藝術特點。但與戲劇臉譜突出人物性格特征的表現方式不同，神龍臉譜的創意，是借以改變中國數千年來龍首形象。
黃小明將宋教授的國畫改成線描後，再進行創作，更為強調了神龍臉譜是一種抽象藝術形象實體。
「人要化妝、打扮，龍首也要造型誇張與變形。」黃小明覺得，將人的「智力發想」「異想天開」加以提煉和昇華，以誇張變形的藝術手段，創造出各種造型的藝術形象，「龍的臉譜也可以很誇張，但是我們看了卻覺得新鮮，親切，又舒服。」
【九龍戲珠】台屏材質：椴木、花梨 規格：105x76x17cm
【3】
黃小明刀下的龍，越來越不按常理出招。
他覺得，龍雖然是中國人的符號，是華夏先民的圖騰，但它本來就是從無形到有形的多種動物形象的組合體，是一種不存在於生物界的虛擬物。
「所以自古以來，龍的藝術形象就不是固定的，是在虛無空間中創造與發展過來的。」他說。
龍櫃正面
在黃小明的作品陳列館裏，有一件龍櫃，光聽名字，會以為是一個櫃子，以浮雕的形式飾滿了龍的紋樣。可是走到這個櫃子前，就覺這個櫃子有一種蟄伏的力量感，當雙面櫃門開啟，裏面9條龍像被解開封印，正要穿透櫃子，闖出結界，來另一個世界大鬧一場。
開啟櫃門後的龍櫃
這是黃小明的一種探索，他說跟以前的作品不同，這件龍櫃是一個裝置藝術，就是想做得傳統又前衛。
再一問靈感何來，他說這個櫃子的原型是水滸一百零八將裏的九紋龍史進。
「我想提取故事人物的特質， 把他的思想意向騰移到另外一個物體上。」黃小明說，所以這九條龍雕得完全不同於以前的作品，非常張揚不羈，有一種草莽之氣。
每個人心裏都有一條不一樣的龍。黃小明說，我想讓手下的龍更現代，更具有時代感，更有創新性。
龍櫃的背後
圖片由受訪人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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