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細看三國史料,就會發現關羽不管是從官渡出發還是從許昌出發,都不會繞那麽大一個圈子,而且在史料中也找不到孔秀、韓福、孟坦、卞喜、王植、秦琪的名字,倒是當年討董聯軍中,有一路是豫州刺史孔伷,此人字公緒,「能清談高論,噓枯吹生」,也就是嘴皮子很厲害,打仗真不行。
孔伷讀音跟孔秀差不多,還有一個與韓福同音不同調的韓馥,也曾是討董諸侯之一,當時的職務是冀州牧。
羅貫中編寫五關六將名字的時候,肯定是用了一番心思:除了孔秀和韓福能找到「兄弟」,另外四個倒黴蛋也有出處,比如孟坦與孟德念起來就比較相似,所謂卞喜,也是暗指曹操——曹操的第二任正妻、曹丕曹彰曹植曹熊的生母姓卞,卞氏所喜,自然就是曹家父子了。
在【三國誌】中搜尋「王植」二字,總是會搜出曹植,有時候他被寫為「陳思王植」,有時候被寫為「雍丘王植」、「東阿王植」,這是因為曹植的封地不斷變化,只有「王植」兩個字沒變。
五關六將已經有五個找到了出處,剩下的一個就好辦了:那個人有一個比較漂亮的母親,這位母親,關羽喜歡,曹操更喜歡,最後她帶著兒子嫁給了曹操,那個帶過去的兒子叫秦朗。
關羽喜歡秦宜祿的夫人(也許應該叫前妻),後來被曹操截留,這在史書中是有記載的:「朗父名宜祿,為呂布使詣袁術,術妻以漢宗室女。其前妻杜氏留下邳。布之被圍,關羽屢請於太祖,求以杜氏為妻,太祖疑其有色,及城陷,太祖見之,乃自納之。」
羅貫中寫【三國演義】的藍本是【三國誌】,【三國演義】全名原本就叫【三國誌演義】或【三國誌通俗演義】,三分虛七分實,書中人物都能找到出處,包括不在五關六將之列的蔡陽,在歷史上也確有其人,不過是寫法上有一點差異而已:【三國誌·先主傳】的記載是「紹遣先主將本兵復至汝南,與賊龔都等合,眾數千人,曹公遣蔡陽擊之,為先主所殺」,【華陽國誌·劉先主誌】則說是「公使將蔡楊擊之,楊等必戰,為先主所殺。」
【三國誌·武帝紀】說曹操派去打劉備和龔都的大將叫「蔡揚」,不管是叫蔡陽還是叫蔡楊、蔡揚,他都沒有死在古城之下,也不是被關羽斬殺,兩本史料都把功勞記在了劉備頭上。
為了彰顯劉備的仁厚,有些打架殺人的事情,被羅貫中寫給了關羽張飛,比如怒鞭督郵的就是劉備而非張飛,而且比起小說中張飛用柳枝抽督郵兩腿,劉備打得更狠:「督郵以公事到縣,先主求謁,不通,直入縛督郵,杖二百。」
按照史書記載,殺蔡陽的肯定是劉備而非關羽,劉備還曾在兩軍陣前勸蔡陽識相點早點回去,蔡陽不聽良言相勸,這才被劉備宰了。
關羽在小說中斬殺的七員大將,兩個以討董聯軍諸侯為歷史原型,四個是曹家或半個曹家人,作為添頭的蔡陽在歷史上確有其人,除了這七位,讀者諸君可能還忽略了一個跟關羽有點「交情」,所以沒被斬於青龍刀下的東郡太守劉延,這位太守,在歷史上確有其人,而且還真欠了關羽一個大人情。
按照【三國演義】的描述,劉延還算夠意思,聽說關羽到來,劉延帶領數十騎出城迎接,並且實話實說告訴關羽:「黃河渡口關隘,夏侯惇部將秦琪據守,恐不容將軍過渡。 我雖然有船,但還真不敢給您使用。」
關羽提起舊事討還人情:「我前者誅顏良、文醜,亦曾與足下解厄,今日求一渡船而不與,何也?」
劉延依舊低聲下氣:「如果讓夏侯惇知道了,我可吃罪不起……」
劉延不給關羽船只,但也不跟關羽翻臉,這就是老油條的聰明之處:關羽成為曹操座上賓,夏侯惇是曹操第一心腹愛將,自己一個也得罪不起,只能伏低做小,關羽傲上而不欺下,總不好意思跟他動刀子!
伸手不打笑臉人,劉延擺出一副苦瓜臉,關羽還真拿他沒轍。
劉延欠關羽人情這件事,在【三國誌】中確有記載——官渡之戰就是從劉延的東郡開打的,那時候劉延兵微將寡,面對袁紹頭號大將顏良,只能一邊苦苦支撐,一邊向曹操告急求救:「建安五年二月,紹遣郭圖、淳於瓊、顏良攻東郡太守劉延於白馬,曹公乃引軍兼行趣白馬,使張遼、關羽前登,擊破,斬良。遂解白馬圍。」
關羽斬顏良,也等於救了劉延一命。但是從這件事中,我們也能看出劉延並非關羽眼中的無用之人,起碼他在顏良大兵壓境的時候,頑強抵抗而沒有投降。
即使是在【三國演義】中,劉延也不是一只菜鳥,論身份地位,都不比王植和韓福低,王植韓福偏要跟關羽叫板,結果都死在了青龍偃月刀之下,這不禁讓我們想起了老子關於牙齒和舌頭的一段名言:「夫舌之存乎,豈非以其柔耶?齒之亡乎,豈非以其剛耶?」
五關六將說白了也就是曹家的打工仔,即使用計或圍攻擒斬了關羽,曹操也不會給他們太多封賞。關羽斬顏良誅文醜威震官渡,跟他單挑,風險大回報低,只有像秦琪那樣的楞頭青才認為自己跟關羽有一戰之力。
正因為劉延十分聰明,所以才成了關羽尋兄途中唯一幸存的太守:看似無用,實則精明,夏侯惇和關羽誰也拿他沒辦法,這樣的人一般都會很長壽,而瘋狂叫囂的秦琪,只一合就被關羽砍掉了腦袋。
劉延有沒有活到魏文帝曹丕或魏明帝曹叡時期,【三國誌】和【三國演義】都沒寫,但也沒有哪位東吳或蜀漢大將的功勞簿上記載著斬殺劉延的戰功,按常理推斷,估計五虎大將和五子良將都沒了,劉延還捋著白胡子在某個城池裏喝酒呢。
關羽過五關斬六將是羅貫中虛構,但羅貫中能把【三國演義】寫成後世無人不知的四大名著之一,每一筆自然有其寓意,我們仔細琢磨,就能看出那被斬六將的姓名都有出處,關羽留著劉延不殺,也是大有深意:只有聰明的將領才能在亂世圖存,像孔秀、韓福、孟坦、卞喜、王植、秦琪那樣的家夥,要不是嫌自己命太長,是不會把脖子亮在青龍偃月刀之下的。
其實在三國名將中,像劉延那樣的聰明人並不少,後來成為蜀漢國舅的吳懿,就跟劉延一樣聰明,他被只一合就生擒,面對劉備說的那句很「硬氣」的反問,讀者諸君想必還記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