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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國前夕,毛澤東突然問葉劍英:想不想衣錦還鄉呀?

2024-01-08歷史

1949年7月下旬的一天,毛澤東把時任北平市市長的葉劍英叫到他的住處香山雙清別墅。

「我們的市長大人,父母官來了。」毛澤東一見面就幽了一默。

葉劍英以為是讓他來匯報北平市的工作的,準備了一大堆材料。

北平這個攤子夠難收拾的了。一方面要清除國民黨反動分子和匪特,維護社會治安,一方面要發展生產,保證人民有飯吃。

這些且不說,只說要找一個舉行重大慶典活動的理想場所都找不到。

毛澤東、劉少奇、朱德出席的七一慶祝建黨28周年的大會,照說應該在天安門廣場舉行才是,可不得不在先農壇體育場進行。

為啥?天安門廣場垃圾如山,臭氣熏天,經測算超過20萬噸。皇城根下的垃圾堆上了房頂,占領了街道,欲與城樓試比高。

天安門城樓呢?成了老鼠和野鴿子的天堂。通往城樓的磚道上,鋪著一層厚厚的鴿子糞,雜草在風中搖曳,人走上去,驚起一群群野鴿,咕咕地飛向天空。

還有三三兩兩的老鼠,拖著長長的尾巴四處逃竄,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腥臭味。

皇城根下的居民訴苦說,我們的房子已經被垃圾堆包圍十幾年了。

南洋著名華僑領袖陳嘉庚,應毛澤東之邀回國參加新政治協商會議,於6月4日抵達北平。他路過天安門,見此,不禁一聲長嘆。

籌備開國大典,葉劍英和周恩來、聶榮臻跑遍北平,找不到一個理想場所,在西郊機場和天安門之間反復權衡。

周恩來最後拍板,就定在天安門廣場,要求北平市務必盡快清除垃圾。

為此,北平市人民政府成立了由黨、政、軍、民、學、商各界參加的垃圾清運委員會。葉劍英親自在清運委員會召開的動員大會上講話,正式向古城垃圾宣戰。

7月7日,垃圾清理得差不多了,當晚在這裏舉行了紀念抗戰12周年和慶祝新政協會議籌備會成立大會,毛澤東出席了。

可要在這裏舉行開國大典,還有許多垃圾需要清理,現在他這個市長每天都在督促這件事。

然而,毛澤東今天不是要聽他匯報清運垃圾的事,而是給他談起了釆取遠距離包圍迂回辦法殲滅白崇禧的戰略構想。

如此反常用兵、出敵不意的作戰部署,葉劍英佩服得直點頭。廣東不久就要解放,作為廣東人的葉劍英自然更為高興。

毛澤東突然說:「廣州起義至今22年了,你想不想衣錦還鄉呀?」

葉劍英這才明白,毛澤東是想讓他回廣東工作。

不等他回答,毛澤東接著說,中央已決定讓他主持華南分局工作,統籌兩廣。北平的事,就準備交給聶榮臻吧!

毛澤東今天只是給他一個預先號令,讓他準備移交北平市的工作,考慮接管廣東的基本思路。

8月1日,中央發出了由毛澤東起草的【關於華南分局、華中局、西南局的幹部配備及其管轄範圍的指示】,明確華南分局以葉劍英為第一書記,領導兩廣及香港工委。

離開北平前,葉劍英去向毛澤東匯報並辭行。在談到準備用接管北平的成功經驗去接管廣州時,毛澤東表示贊成,特別指出:

廣州是南方最大的城市,與港澳有密切聯系,國民黨勢力和粵桂軍閥在那裏都有很深的根基。廣州接管得好不好,在國際國內都有重要影響。

民國時期的廣州

以葉劍英對廣東的了解,有陳賡的4兵團和鄧華的15兵團進軍廣東,殲滅粵系軍閥余漢謀集團當不成問題。

但廣東的地方惡勢力歷來就強,要消滅國民黨殘余及其控制的土匪武裝將是一個艱巨任務。

毛澤東點頭說,對此要有清醒的認識,一開始就要註意剿匪。

葉劍英8月9日離開北平,9月7日在江西贛州召開了作戰會議,與陳賡等一起領導了解放廣東的作戰行動。

10月14日,廣州解放。5天後,中央人民政府任命葉劍英為廣東省人民政府主席兼廣州市市長、廣州軍管會主任。隨後不久,廣東軍區(15兵團兼)成立。

1927年,在中國革命岀於最低潮時,葉劍英與張太雷等領導了著名的三大起義之一的廣州起義,任副總指揮。

22年過去,他重新回到廣州,「百戰歸來意氣雄」(葉詩),又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他太熟悉廣州了,黃埔軍校、大街小巷,都留下了他足跡。

岀生入死,為的是民族解放,人民幸福。如今廣州解放了,可人民還生活在一片恐怖之中。

剛解放的廣州,天上不時有國民黨的飛機飛來襲擾或散發傳單,在地上每天發生的搶劫、殺人案多達80多起(遠遠高於剛解放時的北平糊上海,上海發案最高的一天才14起)。

因為害怕搶劫,商店下午3點就紛紛關門。連部隊的支前船隊也屢屢在江面上被搶。

在郊區,時有我軍政人員被襲擊或暗殺,來往商賈更是望而卻步,匪特鬧得城裏商品下不了鄉,鄉下的物資進不來城。

按照蔣介石的「應變計劃」,國民黨當局在撤離廣州之前,花了半年時間專門布置所謂「敵後」鬥爭,造成了廣州的「三多」:特務多,黑社會組織(土匪)多,黃、賭、毒多。

葉劍英有接管北平的經驗,但廣州的情況又有所不同。

北平是和平解放的,我軍剛入城時,盡管暗流滾滾,殺機四伏,但由於傅作義將軍的合作,至少表面上是平糊的,市民生意照做,戲照看,舞照跳。

而廣州呢?不但沒有傅作義式的地方實力派與我合作,相反,廣東軍閥余漢謀和粵籍將領的代表人物薛嶽還死心塌地與我作對。

本來蔣介石是最忌諱軍閥割據的,可在其政權在大陸行將滅亡之際,卻一改「削藩」政策為鼓勵割據。

1948年,他委任余漢謀為廣州綏靖公署主任,薛嶽為廣東省主席,意在利用他們保住廣東。

余漢謀與薛嶽也利用這個機會拼命擴充實力,前者抓正規軍,後者抓保安隊,主動圍剿我遊擊隊。

余漢謀

到廣州解放時,他們在粵北、潮汕組建了「反共救國軍」3個軍和1個縱隊,在珠三角設定了「廣東突擊軍」總部及「海上縱隊」,委任了6個軍長。

據粗略統計,全省共有土匪武裝300多股,約5萬人。

全省如此,廣州更為嚴重。全省計有國民黨特務4700余名,廣州就有3654名,近占78%;

全省國民黨、三青團等反動黨團分子18萬余人,廣州就有3.3萬人,占了1/6以上;

全省封建會道門成員10萬人,廣州就有4萬,占40%;

全省約5萬名土匪中,廣州郊區和珠三角地區有2萬余名;

散落在廣州市區和郊區的槍支有10萬,流落在廣州的散兵遊勇有10萬。

還有一點與北平不同的是,廣州毗鄰港澳,而當時的港澳是國際間諜活動的重要據點。

香港有美國間諜機構8個,英國間諜機構10個,國民黨參與的如「中美合作所」「中美情報處」「東南亞情報組」「中美英情報所」等20余個。在澳門的各類間諜機構6處。

這些特務機構直接或間接指揮大陸特別是廣東匪特的破壞活動,並派遣匪特滲透,最多的一次就派出400名。

在我接管廣州時,發現國民黨黨政軍機關下屬的許多單位早已被人接管了。

在一座軍用倉庫,庫房門上貼著「廣州人民解放軍聯合工作團」的封條。

怪了!我軍還沒有到,怎麽就冒出一個「廣州人民解放軍」呢?情況匯總到軍管會,發現先我接收者都打著革命的旗號,主要有三大系列:

冠以「人民武裝」的系列,如「廣州外圍人民武裝指揮部第X指揮站第X中隊」等;

冠以民主黨派的系列,如「中和黨革進委員會」「中和黨革進會人民討蔣粵西縱隊」「民主聯軍廣州總隊」等;

冠以「人民解放軍」或「中共」的系列,如「中共華南局廣州市社團聯系委員會」,「中共華南局特別巡護總隊」,「中共華南局公事糾察隊」,「中共廣州人民服務大隊」等。

仔細一查,這些團伙很多屬於黑社會組織,背後受國民黨軍、警、特機關的操縱。

廣州的匪特的「高明」,「高」在以魚目混珠,以假亂真的辦法進行公開活動。

原來在國民黨政府撤離廣州之前,各軍、警、特機關招募黑社會組織成員、流氓地痞和散兵遊勇組成了100多個武裝團伙。

他們不打國民黨的旗號,而打共產黨或人民團體的旗號,利用所謂「真空期」,即國民黨軍隊已經撤走,而解放軍還沒有進城的時機,公開張貼布告,「接收」(實為搶劫)公共財產;在解放軍進城後,繼續以革命的名義與共產黨周旋。

這些武裝團伙大多設有公開的辦公地點,堂而皇之地掛著招牌。一時搞得老百姓弄不清誰是李逵,誰是李鬼。

而且,在各類武裝中,確實有一些是人民自發組織的自衛隊,性質與匪特控制的武裝是不同的。

要安定廣州,首先得把這些武裝甄別清楚,該取締的取締,該鎮壓的鎮壓。

但是,如果一個一個去調查,頗費時日,且會給其互相串通,從容應對的機會,而廣州的亂象如不盡快改變,人民就會對共產黨的執政能力產生疑問。

葉劍英就任廣州市市長伊始,首先得處理這件事。

怎麽辦呢?廣州警備司令部(15兵團司令員鄧華、政委賴傳珠兼任司令員、政委)提出了一個「先取締,後甄別」的思路。

但為了防止發生大的槍戰,造成全市震動,不宜強攻而宜智取。

鄧華

具體行動方案是:利用廣州警備司令部剛剛宣告成立之機,公開邀請各類武裝的頭目來開聚談會。

在會上,警備司令部將這些頭目一網收容,進行甄別,然後讓其帶路去收繳武器,逮捕匪特骨幹分子。

好!葉劍英批準了這個方案,指示,對廣州的匪特要像剃頭一樣,一片一片地剃掉。

一份份精心制作的請柬發了出去,送到了上述各類組織頭目的手裏。

1949年10月21日晚,即葉劍英就任廣州市市長後的第四天,設在德政路的警備司令部燈火輝煌,道路兩旁擺上了鮮花,參謀長黃忠誠親自在樓前迎客,好一番喜慶迎賓的景象。

這裏是原國民黨廣州警備司令部所在地,各路頭目們可以說是熟門熟路,一個個提著禮物,魚貫而入。

在廣州解放前不久,他們中的某些人也來這裏開過會。那時,召集他們來的人是國民黨廣州警備司令部的中將司令葉肇。

葉肇可是粵軍中大名鼎鼎的殺人魔王,曾任國民黨37集團軍總司令,「粵贛湘邊區剿匪總指揮部」總指揮,是所謂「廣東十虎」之一。

在他的一生中,也許只有當軍長時在淞滬和南京和日寇浴血搏殺這件事值得肯定,他殺害的共產黨員、革命戰士和老百姓,自己也記不清。

葉肇把這些人找來,就是想在逃跑前在廣州來一次最後清場,對有共黨嫌疑的,有通共嫌疑的,該殺的抓緊殺。

他親內建著1000余人包圍了中山大學,在校園內搜捕進步學生,並大肆搶劫,制造了轟動全國的「7・23」事件。被他抓住的人,許多被秘密處死。

廣州解放後,他曾設立的一處秘密據點成為我軍一個單位的住處,戰士揭開井蓋準備打水,一股惡臭從井中沖出,嚇得戰士趕緊報告上級。

葉肇

結果從井中打撈出6具屍體,死者顯然是被特務秘密殺害的。

現在葉肇撤離了廣州,但他布置的人還在。今天被邀請來的「客人」當中,就不乏受其控制的。

這次聚談會憑請柬參加,有趣的是,一些沒有收到請柬的也來了。你不讓他進,他拼命表白其組織在接收廣州中的功勞,說值此警備司令部成立之際,本組織不能不來祝賀。

顯然,他們是怕錯過了這個與警備司令部拉上關系的大好機會。而那些收到了請柬的,未免臉上放光,頗為得意。

也許有人會問,匪特分子怎麽會這麽傻,就覺察不到這是一個鴻門宴呢?

匪特不是傻,是聰明過了頭:

解放軍進城三四天了,除了在巡邏中抓一些現行外,沒有碰我們,現在又發請柬請我們去聚談,說明啥?說明共產黨也離不開我們。

我們許多頭目都是「地頭蛇」,過去無論政府怎麽換,要維護地面上的治安,都有求於「地頭蛇」,共產黨還能例外?

如果能夠透過這次聚談與警備司令部掛上鉤,地面上還不是咱說了算?……

這就是他們的思維邏輯。

葉劍英在北平當市長時,破獲的第一個反革命案件是張蔭梧案。

張蔭梧是多麽精明的人,共產黨、國民黨、日本人三方周旋,一條狡猾的變色龍,公安局說葉市長要請他,他就乖乖地跟著走了。

為啥?認為共產黨也需要他。廣州的這次行動,與抓捕張蔭梧相似,但規模要大得多。

且說「客人」基本到齊了,只剩下一名「爆破隊」隊長李國華未到,參謀長黃忠誠向副政委吳富善悄聲請示是否開始,吳富善點頭同意。

「各位,下面歡迎廣州警備司令部副政委吳富善講話!」一陣「呱唧呱唧」的掌聲之後,「客人」們沒有想到,吳富善的第一句話是:「下面我宣讀廣州警備司令部關於取締非法組織和收繳武器的公告……」

「客人」們一個個傻了眼,往窗外一看,警備司令部已經大門緊閉,院子裏到處都是荷槍實彈的崗哨。

他們大多是帶了保鏢來與會的,但保鏢被分別安排在其他房間休息,在吳富善講話時,已經被悄悄地繳了槍。這些人如坐針氈,卻沒法脫身。

吳富善在念完公告後,嚴肅指出:現在廣州已經解放,接管和維護治安等一切工作,都應經過軍管會和警備司令部,決不允許自立名目,擅自接收。

今天到會的各位所代表的組織,都沒有在警備司令部登記,不合軍管會的規定。

尤其是假冒中共華南局或人民解放軍名義的,更是嚴重破壞了中國共產黨我軍的政治形象,應該立即予以取締,宣布解散,停止一切活動,並將一切非法接收的財物、武器和清單交出。

晚年吳富善

對各組織的成員,在經警備司令部甄別後,除少數匪特分子將予依法處理外,其他受騙、盲從以及投機分子,一律本著寬大政策,不抓不關,不予深究。

一切按照預定計劃而行,「客人」們都交出了隨身帶來的證件、符號等,並表示配合甄別和收繳武器和非法所得。

早已分散待命的警備部隊官兵,對上述組織的據點進行突擊搜查、登記。

整個過程中只遇到一起武裝抵抗,匪徒開槍打死我一名戰士,我部隊當即還擊,將開槍者擊斃。

短短兩小時之內,共收繳長槍500余支,短槍100余支,將800余名匪特嫌疑分子帶回審查。

初步甄別的結果證明,這些組織,除少數是市民自衛組織外,其他或由國民黨匪特直接領導,或由匪特幕後操縱。

「剃頭」行動初戰告捷,一下抓到數百個「李鬼」,動靜不大,收獲不小,人民拍手稱快。

葉劍英在廣州各界人民協商委員會會議上說:「對於潛藏在這裏的匪特,要像理發一樣,釆取推、剪、刮三個步驟,把他們剃光。」

在「剃頭」行動中,專在鐵路上搶劫勒索的慣匪「飛輪黨」被「剃」掉了,郊區的「四大王」「八大仙」等股匪也被「剃」掉了。

兩個月內,「剃頭」行動共「剃」掉匪徒4600余名(含郊區1600余名),收容散兵遊勇3.92萬名,收繳槍支2300多支。廣州治安狀況大為好轉。

解決了廣州治安問題,葉劍英開始著手收拾廣東境內各路政治土匪。

廣州解放後的12天,1949年10月26日,陳賡兵團和15兵團的1個軍在陽江消滅了余漢謀的21兵團4個軍,隨後西入廣西。

至此,廣東已大部解放,還未解放的地區只剩下雷州半島等地及海南島等沿海島嶼了。

為迅速解放廣東全境,華南分局決定讓15兵團(鄧華兵團)迅速南下。

不謀全域者不可以謀一域。毛澤東從國防全域上考慮,否定了華南分局在廣西問題解決之前,就要15兵團迅速離開廣州南下的決定。

廣東包括剿匪在內的一切工作都必須服從解放廣西,消滅桂系軍閥這個大局。

毛澤東給葉劍英布置的任務是:必須盡快「修通粵漢湘桂兩路」。

粵漢、湘桂兩條鐵路是中原腹地連線兩廣的陸上大動脈,在當時是唯一的鐵路線。

白崇禧、余漢謀在撤離之前對鐵路進行了癱瘓性破壞。

粵漢鐵路湖南境內軌域被拆除30多公裏,沿線橋梁被炸,衡陽站有7組道岔被炸毀,在金龍山隧道中炸毀了11節車輛,堵塞了隧道,拆除的軌料被運往廣西。

廣州綏靖公署在8月8日發出密令,要求按照「遵時」「徹底」的原則執行破壞鐵路的計劃,並將所有機車、車輛和器材運到廣州,準備轉運台灣。

國民黨軍先後炸毀了粵漢鐵路南段的鵬江橋、曲江特大橋、長橋、田頭水橋和新巖下橋。在廣西境內,湘桂鐵路上的橋梁被炸29座,其中大橋7座。

當時,粵漢路已搶通至衡陽,衡陽以南段及湘桂線仍舊癱瘓。我四野部隊進軍廣西,是沿著鐵路線走的,鐵路就在腳下卻沒法坐上火車。

沒有鐵路輸送,僅靠步行,部隊的機動能力讓毛澤東憂慮。

過去常說我軍的兩條腿跑過敵人的汽車輪子,那是在交通不發達的局部山區,是在戰役範圍內,而在戰略範圍,兩條腿是跑不過火車和汽車輪子的。

四野、二野的陳賡兵團狂飆突進,如果粵漢、湘桂兩路不通,不要說北邊有事,即使是廣州有事,僅靠步行,怕是遠水不解近渴。

而且當時後方還是很不穩固的,那些被秋風掃下來的落葉,一旦堆積起來,燃起大火,危害不可小視。

事實正是如此。國民黨當局早在撤離廣州的半年前,就把從湘南到粵北作為「敵後」遊擊的重點,目的之一就是破壞、切斷這兩條鐵路線。

在湘南,衡寶戰役中敗逃的國民黨「交警總局東南辦事處」中將主任王春暉,帶著5個總隊和1個旅約9000余人,有計劃地竄至嘉禾、臨武、藍山三角地帶。

他計劃與當地的慣匪相結合,企圖在這裏建立「反共復興的永久基地」。

另有國民黨中將司令謝聲溢指揮的「湘南縱隊」和地方反動武裝10余股共6000余人。

王春暉手下的上層軍官大多畢業於「中美合作所訓練班」,特務特色明顯;謝聲溢手下頭目多為地頭蛇,惡霸土匪特色明顯。

他們選擇此地,有攻守兩方面的考慮。守,這裏是湘、粵、桂三省交界的山區,便於遊擊周旋;攻,北可出擊湘桂線,東可岀擊粵漢線。

在粵北,早在1948年夏天,國民黨當局就設立了一個粵北最高軍事指揮機關——「粵贛湘邊區剿匪總指揮部」,余漢謀任命其親信葉肇為總指揮。

這個總指揮部相當於一個兵團的架子,除了管轄粵北諸縣外,還包括江西的南康、虔南、龍南,湖南的汝城、桂東等縣,本地區的自衛隊、保安隊、警察隊均受其統一指揮。

另外還有國民黨63軍等正規軍歸其調遣。

葉肇是個連國民黨內部都指責他「殺人如麻」的家夥,上任之後一面挖地三尺地搜捕我粵贛湘邊縱隊的遊擊隊員,一面拼命擴張反動武裝。

我渡江戰役勝利之後,葉肇召集了一次縣團級以上幹部會議,強行規定一個縣編一個自衛總隊,下轄若幹大隊,每個鄉必須成立一個自衛中隊,人口較少的鄉兩個鄉合編一個中隊。

總隊長、大隊長、中隊長分別由縣長、區長、鄉長兼任。

自衛隊員從哪來呢?光靠網羅流氓地痞遠遠不夠數,便用抽壯丁的辦法硬性征集。

糧餉和武器的費用,由各縣自理,統統向老百姓攤派。一般戶要出12。斤稻谷的購槍款,另外每月出10斤稻谷作為軍糧。

本來粵北只有韶關一個專員公署,統管北江13縣,葉肇為方便指揮和適應打遊擊的需要,將其一分為三,除保留韶關專員公署外,增設英德、連陽專員公署。

連陽專署轄連縣、陽山、連山、連南四縣,是湘粵桂邊界的山區。

此時,葉肇因過於苛猛,在內部搞派系鬥爭中被調任廣州警備司令,總指揮一職由63軍軍長劉棟材接任。

1949年10月初,在我解放大軍接近廣東邊境時,63軍不敢抵抗,帶頭開溜。

葉肇強行建立起來那些保安團隊,起義的起義,投降的投降,逃跑的逃跑,10月7日,我軍順利占領韶關。

國民黨殘余勢力守住韶關的企圖雖然破產了,但破壞粵漢路的目標並沒有放棄。

韶關一線的逃敵紛紛麋集於連陽,專員李楚瀛頗有一種要擔起天降大任的自負。

清點逃來此地的殘兵敗將,計有國民黨第2交警總隊的2000余人,廣東省保安部隊的數百人,63軍殘部及跟隨其來的各縣遊雜武裝共4000余人。

再加上連陽四縣的保安團,收編的慣匪梁猛雄部,超過1萬人了。

看來,我這個軍長也該復職了!他是連縣三江鎮人,畢業於陸軍大學甲班第二期。

他也曾官運亨透過,曾任85軍23師少將師長,85軍軍長,31集團軍中將副司令,整編第3師中將師長,可惜栽在了劉鄧手下。

1947年魯西南戰役,他奉命率部從河南去解王敬久兵團之圍,結果被阻擊在金鄉,眼看王敬久兵團被殲滅了,他嚇得趕緊逃遁。蔣介石一氣之下,將他一擼到底,讓他回了老家。

好在余漢謀、薛嶽看在老鄉份上,在日暮黃昏之際給了他一個臨時設立的連陽專署專員,管轄區區四個窮縣。

怎麽樣?當時誰都看不起我,現在都來投靠我了吧!李楚瀛對這些殘部進行整編,宣布成立「反共救國軍第9軍」,自任軍長,下編第25、26、27三個師,任命了師長;

同時,與仁化、樂昌、英德等縣及湖南汝城縣的國民黨縣長建立聯系,讓他們組織「反共救國軍」,以形成椅角之勢。

李楚瀛部成為粵北最大的股匪,揚言要扼制粵漢鐵路,斷絕南北交通,讓廣州陷於癱瘓。

看了毛澤東的這份電報,葉劍英立即圍繞修復和守備粵漢、湘桂鐵路采取了行動。

可他麾下的廣東軍區卻明顯感到兵力不足:軍分區所屬的部隊除了少量原來是中國共產黨領導的粵贛湘邊遊擊隊外,大多是收編不久的原國民黨地方武裝包括土匪武裝。

怎麽辦呢?15兵團在廣東的兩個軍沒法抽調,葉劍英不得不向林彪求助並報告中央,從江西「借兵」。

經華中軍區和軍委批準,調48軍143師的兩個團(428、429)進入韶關地區,與北江分區的三個尚未經過改編的獨立團(獨立第10、11、12團)組成粵北聯合剿匪指揮部。

湘南剿匪指揮部於12月1日發起嘉(禾)藍(山)臨(武)戰役,粵北剿匪指揮部於12月6日發起連陽戰役,比湘南方面晚了5天。

粵北剿匪的連陽戰役歷經11天,勝利結束,殲匪「反共救國軍第9軍」和「交警第2總隊」共2300余人,活捉軍長李楚瀛、參謀長於繼祖;

繳獲長短槍2000余支,輕重機槍40余挺,火炮10門。

在李楚瀛設在其老巢三江鎮的兩個倉居里,儲存有糧食500多萬斤,銀元4萬余枚。

李楚瀛是被堵在一個山洞裏,在妻子的攙扶下舉著白旗走出來投降的,在看到其倉庫被封存後,他長嘆一聲,說:「非我謀事無能,實乃天意也,天意也!」

在粵北加緊剿匪的同時,葉劍英於11月24日成立前進指揮所,統一領導粵漢路南段及湘桂線的搶修工程,

12月29日,粵漢鐵路全線修復通車。當日下午3時,廣州市人民政府、衡陽鐵路管理局在廣州東站(大沙頭)隆重舉行全線通車典禮。

葉劍英親自主持典禮,發表講話並剪彩。火車長鳴一聲,隆隆地開走了,他可以向毛澤東交代了,毛澤東要在廣西戰役結束後調四野的3個軍到河南,終於可以坐火車機動了。

在準備連陽戰役的同時,葉劍英在悄悄地布置了另一條戰線。他正在與一個人談話。此人是他從香港請回來的莫雄。

在一番親切慰問之後,葉劍英說:

「我南下前,毛主席親自問我:你還記得廣東有個莫雄嗎?我說記得。毛主席說,他是我們黨的老朋友、老同誌,你一定要找到他。無論他犯過什麽罪,一定要安排他工作。」

莫雄是何方神聖,居然有如此待遇?毛澤東為什麽稱他為我們黨的「老朋友、老同誌」?

莫雄,字誌昂,廣東英德縣人,國民黨中將(後被降為少將)。他1907年16歲時加入同盟會,追隨孫中山,在粵軍中一步步被提為將軍。

1925年8月,莫雄升任粵軍第四軍第11師中將師長僅僅一個半月,蔣介石令粵軍總司令許崇智將11師就地繳械。

莫雄出走澳門,後投奔張發奎反蔣,1930年7月反蔣失敗,蟄居上海。在滬期間,他先後結交了一批共產黨人和進步人士,並與中共中央特科取得了聯系,為共產黨收集情報。

他對中國共產黨的一份功勞,是在中央蘇區第五次反圍剿時,將蔣介石同德國人賽克特制訂的「鐵桶計劃」交給了共產黨員項與年。

1934年,莫雄任江西德安行政督察專員兼德安地區保安司令,參加了蔣介石在廬山秘密召開的軍事會議,得到「鐵桶計劃」文本。

會後,他冒著被殺頭的危險,立即下山把這份絕密檔交給了項與年等共產黨員。

項與年化裝成教書先生,帶著用特種藥水抄有「鐵桶計劃」要點的四本學生字典,用6天時間到達蘇區,將情報送到瑞金沙洲壩周恩來手裏。

10天後,紅軍開始了二萬五千裏長征。長征途中,毛主席談到這份重要情報時說「搞情報的同誌是有功勞的」。

他的第二份功勞是在任貴州畢節行政公署專員兼保安司令時,賀龍率紅二、六軍團到達畢節,莫雄有意避讓,讓紅軍休整了半個多月。

此事泄露,他被蔣介石逮捕,關進南京軍法處監獄。經包括中共在內的多方營救,才得以釋放,此後一度與黨失去聯系。

抗日戰爭時期,他任廣東南雄縣長和韶關專員兼保安司令期間,對中國共產黨給予很多方便。

解放戰爭後期,他是宋子文的廣東稅警團的骨幹分子,余漢謀、薛嶽指責他「剿匪不力」,懷疑其「通匪」,調其任省府少將參議虛職。

1949年10月,薛嶽將其列入暗殺名單,莫雄逃往香港。

但是,這個人對葉劍英個人來說,卻只能算是「冤家」。1927年莫雄參與鎮壓廣州起義,還指使堂弟莫應謀害葉劍英。

葉劍英南下時,就派人打聽莫雄的下落。當得知他在香港時,除了親自寫信之外,還動員了許多同誌寫信促他歸來。

莫雄在回憶當時談話時的感受時寫道:「我聽罷,深深感到共產黨、毛主席、葉劍英同誌對我的關懷,內心無限感激。」

葉劍英急著請莫雄回來,是執行毛主席的指示,表示中國共產黨不忘舊恩,同時也希望他為剿匪作貢獻。

1949年11月下旬,即調江西部隊來粵北剿匪時,葉劍英擬讓莫雄當北江(廣東解放初所設立的行政區之一,轄英德以北各縣)治安委員會主任,招降土匪。

為此,11月23日,華南分局向華中局發了請示電。

我們沒有看到當時華中局書記林彪等人研究這個請示的相關史料,但從收電14天以後才回復這一點來看,答復這個請示是很費斟酌的。

利用國民黨的軍政官員招降土匪武裝,這不是葉劍英的發明,早已有之,但讓一個原國民黨官員當治安委員會主任,這還沒有先例。

當時,治安委員會隸屬於軍管會,一般由軍管會主任兼任。廣州的治安委員會主任就是軍管會主任葉劍英。

照說北江治安委員會主任理應由黨的一把手擔任,讓莫雄來當,合適嗎?

還有一點,就是對莫雄這個人,我們黨內真正了解他的就那麽幾個人。

諸如泄露蔣介石廬山會議的情報,那是絕密,單線聯系,當時只有周恩來等極少數的人知道,而且對情報來源是要守口如瓶的。

毛澤東是知道的,所以他向葉劍英交代,「無論他犯過什麽罪,一定要安排他工作」。華中局的領導中,有沒有人知道就很難說了。

我們前面對他的介紹,許多情況是改革開放以後才解密的。

另外,莫雄固然對中國共產黨有功,但是他畢竟是反動營壘中的人,做了一些對不起人民的事,他的手下更是有不少匪徒,比如被李楚瀛收編的慣匪梁猛雄就曾經是他的部下。

不管怎麽說,林彪還是復電同意了葉劍英的請示,

收到這個復電時,連陽戰役已開始一天,莫雄獲正式任命。

他回憶說:粵贛湘邊區總指揮尹林平派一個排的解放軍戰士護送我到北江就職。

那時,廣東是新解放區,北江匪患猖獗,解放軍開始剿匪工作。

治安委員會成立後,四處張貼以我的名義招撫北江各處土匪的布告,同時派通訊員持這布告上山通知這些土匪,要他們認清形勢,相信共產黨,接受招撫。

同時,剿匪大軍也將各處土匪包圍了。這些土匪多是國民黨潰逃時留下的反動武裝,且多數認識我的,他們見了我具名的布告,知大勢已去,有懾於解放軍聲威,都紛紛投降。

拒不投降的,都被解放軍消滅。只有英德一個匪首梁猛雄(原是我舊部)逃走。

莫雄的回憶很簡略,他所說的拒不投降的,指的就是李楚瀛部。

看了莫雄的布告而投降的土匪有多少?他沒有說,估計數目不小。但從1950年粵北再次成為重點匪患區的情況看,被他招降的土匪不少後面又反水了。

就像不能以有起義部隊反水而否定起義一樣,也不能以有投降的土匪反水而否定他招降的貢獻。

尤其在當時廣東抽不出更內送流量備援容錯機制力投入剿匪的情況下,他這個「招降將軍」算是幫了大忙。

最後交代一下前面兩次提到的葉肇。廣州解放前夕,他奉命到西江地區的雲浮縣擔任廣州綏靖公署副主任兼西江指揮所主任,任務是控制連線兩廣的水陸交通要道西江。

他網羅當地慣匪惡霸劉漢清、蘭香池等,拉起一支1500余人的土匪武裝,1949年11月在我43軍129師和地方部隊的聯合進剿下,其匪部被殲,葉肇只身逃脫。

他逃台後,蔣介石任命他為「反共救國軍粵西總指揮」,要他潛回大陸打遊擊,但他沒敢回大陸,1953年死於台灣。

據地方史學工作者考證,葉肇在西江總共81天,這是他在大陸的最後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