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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永奇談中國書畫鈐印的藝術性

2024-04-10歷史

書、畫鈐蓋印章,這是中國獨有的藝術特色。現代書畫大師潘天壽先生曾說:「中國印章的朱紅色,沈著,鮮明,熱鬧而有刺激力,在畫面題款下用一方名號章,往往能使全幅的精神提起。起首章、壓角章也與名號章一樣,可以起到使畫面上色彩變化響應、破除平板,以及穩正平衡等等效用。」「印章在畫面布局上發揮著極大的作用。」又說:「中國詩文、書法、印章都有極高的藝術成就,中國繪畫熔詩、書、畫、印於一爐,極大地增加了中國繪畫的藝術性,與中國的傳統戲劇融有音樂、舞蹈一樣,成為一種綜合性的藝術。」因此,歷來書、畫名家,都十分精研篆刻,並重視書畫上的如何用印。如若印章鈐蓋不當,非但不能「錦上添花」,增強藝術效果;反而會弄巧成拙,「佛頭著糞」。清盛大士【溪山臥遊錄】有雲:「圖章必期精雅,印色務取鮮潔。畫非籍是,增重而一。有不精,俱足為白璧之瑕。歷觀名家書、畫中圖印,皆分外出色。彼之傳世久遠,固不在是,而終不肯稍留遺憾。亦可見古人之用心矣。」故書、畫家怎樣鈐印,必須精心斟酌。

通常書、畫鈐印,自有一定的法度。就筆者淺見,簡述如下:

一、 要大小適宜。清孔衍拭【石村畫訣】曾說:「用圖章,寧小勿大,大則不雅。」此說似屬偏執。鈐印,理當視作品的幅式大小,而相應配置。作品篇幅雖大,而字款小者,應當蓋用與書款相等之印章。倘屬幾人合作,幾人印章的大小亦宜相仿。

凡題款用印,以一名一字為正。款名,印字;款字,印姓名。款有姓,則用名印;款無姓,不落款者,則應當用姓名印,使人易知作者為誰。具道號、別號款者亦同。清陸時化【書畫說鈐】有雲:「宋人書名,不用印;用印,不書名。見之黃山谷暨先謂南公。」至於引首(或稱起首,下同)與壓角(亦謂押角或押腳,下同)印,當判別地位之妥適而定。假使款字細小,紙地逼仄,可用小聯珠印,自顯精到。收藏用印,當看字畫之大小,以為印之大小,字之多寡。大則裏居姓氏,小則堂名表字,或只用姓名章,以不損字畫與畫面為要。蓋印最忌妄率無度,姓名、字號、齋館、閑章、盡戳於上,實傷大雅。

二、 要善擇形式。印章除正方形朱、白文外,還有半通、長方、瓦當、圓形、半圓形、橢圓形、葫蘆形、自然形、肖形、花押印……等各種印面形式。凡一件作品,同時鈐用二方或二方以上印章者,就需要善擇不同的印面形式,為避雷同。如二枚正方形姓名印連用,宜以一朱(朱文)一白(白文)為佳(古人也有二白連用的,此乃秦漢印多為白文之故)。押腳若已擬鈐長方白文章,起首當用圓形、橢圓形、葫蘆形等朱文印,或肖形印更好。今人著名書法篆刻家鄧散木先生,其書作引首,就常用花押印。印式變化有姿,可與整體作品的藝術美,相得益彰。

三、 要審察地位。大凡書畫作品,總有虛實、疏密之處。密處或欠緊湊,可以印章填補;疏處如覺空泛,可借印章充實;上、下、左、右或有未穩,天頭地角幾塊空間或嫌平板少變化,亦可選擇一、二處加蓋印章,宛如挪動小小的「秤砣」,頓使畫面均衡熨帖。此正是潘天壽先生之所謂「破除平板」、「穩正平衡」的效用。鈐印得當,既能起到筆墨的作用,又能起到筆墨所起不到的作用。

四、要排列得當。作品倘若簡括單調,需要活躍振醒,可鈐蓋多枚印章。但必須橫豎成行,大小錯落,朱白相參,中有間距化而有律,切忌雜亂無序。同時鈐用起首、壓角章,習慣以斜角交差使用。起首宜小於壓角,避免頭重腳輕之弊。陳目耕【篆刻鋮度】有雲:鈐印「用一不用二,用三不用四,蓋取奇數,其扶陽抑陰之意乎。」清錢杜【松壺畫憶】中亦雲:「印章最忌兩方作對。」此說固非玉律,但在作品中鈐蓋多枚印章時,取用奇數,「其扶陽抑陰之意」,卻具有獨到的見地。

五、要權衡輕重。就直觀之感,白文印分量較重,朱文印分量較輕。故墨色濃重之作,宜蓋白文印,印泥貴飽滿均勻,以使紅彤彤的朱色與烏黑的墨彩「有刺激力」地強烈對比,相映成趣。而工楷之作,往往多用朱文印,印正勿歪,和諧一致。尤其是花卉畫,著意要烘托「一點紅」時,更宜在較遠處鈐蓋朱文印,以免喧賓奪主,本末易位。

六、要協調風格。「風格即人」。書畫風格,隨人而異。揣摩用印,也要相類而施。單刀直入的急就章,不宜鈐在工細精微的工筆畫上,奔放雄健的書法,亦不宜蓋用娟秀的印章。否則,就會格格不入。此外,就詞句章來說,還有一個詞意與刻印的風格問題。刻「喜氣洋洋」印處理得板滯、僵硬無生氣;刻「統一國家」印,處理得支離破碎;刻「一代天妖」印,處理得纖弱無力,這都有背於詞意。這固然是刻者之敗,而鈐之於書、畫,則成為作品之累,書、畫家尤當慎之。

七、要切題拓意。閑章內送流量備援容錯機制寓意。清高兼在【指頭畫說】中說:用閑章「必與書、畫中意相結合,如臨古帖,用‘不敢有己見’、‘非我所得為者’、‘顧於所遇’、‘玩味古人’等章。畫鐘馗用‘神來’、虎用‘滿紙腥風’印,畫樹石用‘得樹皮石面之真’」印。又清李方膺畫梅常用「梅花手段」章。陳鴻壽刻贈心如畫梅用「問梅訊息」印等等。再如,現代書家的書作上常用「書為心畫」、「遊於藝」等章;畫家的山水畫上常用「江山多嬌」、「錦繡河山」、「換了人間」、「今勝昔」等章;花草作品常用「大好春光」、「萬紫千紅」、「春滿園」等章;松柏、萬年青常用「萬古長青」、「千秋」等章;仿古作常用「心追手摹」,寫生之作常用「我師造化」等章,皆自然切題,饒添情趣。另外,還有拓展題意,抒發見解,同時鈐用含意至深、別圖寄寓的詞句印者,更能深化作品的意境,給人以無窮的遐想,從而極大地提高作品的藝術感染力。如清鄭板橋畫上常用「二十年前舊板橋」章,李方膺梅花上常用「平生知己」、「換米糊口」章,以及今人潘天壽老先生書畫上常用「寵為下」印等等,都令人對其作品浮想聯翩,回味無窮。

八、要符合禮儀。古人用印,講究禮儀。凡卑幼致書於尊長,當用名印。平交輩用字印。尊長給卑幼,用道號即可;反之,則貽笑大方。詩人用印,名印當在上,字印當在下,道號又次之。蓋先有名,而後有字、有號故也。看宋儒真跡中用印皆然,而今人多不講此。印泥通用朱色。但古人禮俗逢喪白守制之時,有用青泥者。

以上所述,只是一般的鈐印常識。然而,世有例外。譬如,明書畫家文徵明,大幅作品上,也鈐以小章;而王鐸,冊頁小軸,亦蓋以巨印,而仍處治有方。又如清畫家原濟,在其冊頁一側,竟自上而下連鈐許多方印,簡直可謂疊印砌墻。可是,因為他長於經營,使畫與印顧此及彼,左呼右應,令觀者於開卷突兀之余,感受到作者的奇特用心,乃至有齒頰流韻、心田溢蜜之美。再如,近代名家吳昌碩、黃賓虹、齊白石、潘天壽使用印章,直似高手弈棋,隨意擺布,而恰到妙處,真可謂是神思奇想,巧奪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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