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个朝代最喜欢穿越者。
上一个穿越者在皇帝面前大谈自由平等之后,被活活削成了人彘。
死前她抽搐着求饶:「陛下饶命!」
后来我兄长娶回一个来路不明的娼妓。
她会制造香皂,开办女子学堂,眼里有光。
但她不知道,已经有很多人盯上她了……
我叫江稷,是将军府最小的儿子,也是个自娘胎里便穿越而来的穿越者。
在我自己的那个时代,我因为急性白血病甚至没能活过十八岁。
死前我不停自问:「为什么是我呢?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啊!」
带着遗憾逝世后,我发现自己居然穿越到了这个我从未听闻的朝代。
这一次,我好像很幸运,也好像很不幸。
我生来便含着金汤匙,但我的将军爹爹和长兄却在十年前战死沙场。他们被敌人的箭射成了筛子。
圣上感念我家的功绩,让我的次兄江黍继承将军之位,总算保住了这一大家子的生计。
时间慢慢地过着,我已经十七岁了。
这些年,我发现我并不是唯一的穿越者。
这个朝代陆陆续续地总会有一些穿越者,他们都有一样的特点——他们想改变这个世界。
他们利用信息差制造了很多东西,有的求财,有的求名,有的求关注。
可他们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朝代人的眼里不过是杂耍的猴子罢了。
上一个穿越者在皇帝面前大谈自由平等之后,被活活削成了人彘。
死前她抽搐着念叨:「陛下饶命!」
那些穿越者们基本都没有好下场。
人想要的东西太多,但都大不过生死。
所以我从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
直到这年,我兄长带回一个来历不明的娼妓。
所有人都大惊失色,娼妓出身何等下等,一双玉臂千人枕,脚上也敢沾将军府的半点泥?
我兄长却不以为然。
听闻那娼妓自小就在风月场馆里摸爬滚打,与众不同的是,她会制作香皂,会将辛苦挣的钱捐给学堂供女子读书,还曾大放厥词:人,生而平等。
我想这又是一个不知死活的穿越者。
2
见李末离之前,我已经听闻了她的事迹。
听闻那素来喜欢流连风月场馆的王御史在青楼里点了一个不满十三岁的女孩,没到一夜就将其生生地玩弄死了,死状惨不忍睹。
青楼女命贱,王御史赔了点银子,这事儿就算完了。
但同为青楼女的李末离,偏要为那小女孩讨个公道!
因她本来还差一点钱就能为那小女孩赎回卖身契,离开这烟花之地了!
没想到黑心老鸨为了一点钱,活活断送了那小女孩近在咫尺的生机。
李末离去官府状告王御史,结果被乱棍打了出去,就连所在的青楼也差点被王御史派人砸了。
四处求诉无门后,她抱了死志,潜伏在人群中想刺杀王御史。
谁料她被随行的我兄长察觉。
我兄长暗中将其按下,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我兄长出钱替她厚葬了那女孩,还为李末离赎了身,带回了将军府。
我以为李末离是那种明艳张扬、爱恨分明的女子。
但真正见到她的那一刻我有点失望。
她很瘦弱,看上去有些营养不良的样子,但整个人的气质很温婉,让人感觉很舒服,并不是我想象中那样嚣张跋扈的穿越者模样。
阿兄道:「稷儿,她叫李末离,日后便是你的嫂子了。」
阿兄说着,脸色微红。
李末离的眼睛是那么明亮,她的眉眼弯弯如同月牙,声音柔和好听:「见过小叔子。」
我冷眼望去,实在觉得李末离配不上我阿兄。
阿兄是少年将军,是京城出了名的美男子,俊美挺拔,惊才风逸。
当年他从江南归来,一身红衣策马回京都,就连当朝第一美人——金枝玉叶的宁安长公主倾心于他,阿兄都不为所动。
李末离不过中人之姿,还是一个风尘女子,如何配得上他?
我冷冷地掷声道:「不过是个风尘女子,也配我叫一声『大嫂』?」
两人惊诧间,我拂袖而去。
夜间,我阿兄来找我,他提着两壶酒。
我是他唯一的弟弟,他从来不忍斥责我,只是他不明白为何我会对李末离有那样大的敌意?
我反问他:「她哪里好?阿兄喜欢她什么?」
阿兄思忖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了什么事,笑了。
「你看末离文文弱弱的样子,但其实是个敢爱敢恨的人呢。这年头愿意为别人搭上自己性命的人不多了。」
我皱眉道:「她明明是在多管闲事!阿兄不知有多少人在盯着那些穿越者吗?她那样的人迟早会给你带来灾祸的!」
阿兄沉默了好久,然后幽幽道:「我不怕灾祸,我只怕无人再有一腔热血肯出头。何况她做的那些事,你不是也做过吗?」
我听罢,犹如冷水倾盆而下。
我也曾做过一些傻事的。
原来他一直都记得。
阿兄看我的脸色突变,笑着揉了揉我的脑袋:「稷儿,都过去了,往后阿兄会保护你的。」
3
我以为我阿兄对李末离是一时新鲜,却不料他是真的喜欢她。
他每日对李末离都有说不完的话,曾经愁云遍布的脸在看见她的顷刻就会化开。
我曾无数次看见他握着李末离的手,在她的耳边悄悄说着话,李末离被逗弄得笑出了声,他也傻傻地看着李末离笑。
我从来没见他这个样子。
可他越对李末离好,我越担忧。
在我阿兄的支持下,李末离又开始了自己的圣母行为,她接济无家可归的穷人,赎回无家可归的女孩们,出钱开办女子学堂,甚至鼓励我兄长重新拿起红璎枪,不再憋屈地在朝廷上虚与委蛇、苟延残喘地活着。
穿越者总是想改变点什么证明自己的存在。
可我这一世只想活下来,想守护好我的家人。
我不允许她的存在给我阿兄招来什么灾祸!
我不肯叫她「大嫂」,装作看不见她,全府的人都知我讨厌她。
她终于按捺不住了。
她来找我的那天,我正躺在一群丫鬟、侍妾之中,她们柔软的绛唇给我喂葡萄美酒,女人身上的胭脂香味和房间熏的乌沉香诡异地融合缠绕在一起,亦幻亦真。
李末离眼神清明:「小叔子,我听你兄长说了些你儿时的事。」
这句话立刻使我惊醒,我让周围的侍女们退下。
只余下我们两人时,我对她故意露出一个轻薄的笑:「你想说什么?」
李末离轻声道:「小叔子,你也是穿越者么?」
「说什么胡话?你看我像吗?」
李末离解释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讨厌我,我只是想,也许我们能在这异世中互相帮助,我不会对外说的。」
我停下了脚步,只觉得好笑。
「互相帮助?」
李末离显然不觉得好笑:「对。」
我恶毒道:「你怎么会觉得我一个将军之子需要你一个被典当的风尘女子相助?你不过是沾了我的光才被我阿兄收留,还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吗?」
李末离坚定道:「我不信人有高低贵贱之分,你很幸运,穿来便是将军之子,但我也不是生来就比你低贱的。」
又来了,人无高低贵贱之分。
谁敢那么狂妄地跨越时代的局限性说出这句话?
我听得厌烦,没等李末离搭话,便绕过她快步往外走。
李末离不气馁,执拗地跟在我的身后。
4
李末离跟着我来到了东市,东市是京城最繁华的一条街,我常来这里的蛐蛐馆斗蛐蛐。
我来到古代什么都没学会,纨绔子弟的做派却学了一等一地足。
无数商贩在这边叫卖,许多人见过我,低头哈腰地称呼我为「公子」,却对我身后眼生的李末离打量了半天。
一只金丝蛐蛐一百两金子,李末离心疼地绞着手指,似乎在盘算着这一百两金子能救回多少人命。
「一只蛐蛐一百两金子,可一百两金子能做许多事了。」
我冷笑:「你想救的那个小女孩,恐怕都没有我这一笼蛐蛐值钱。」
李末离变了脸色,满脸都是对我的失望。
她冷声道:「你能说出这种话,足够证明你也是个罔顾人命、高高在上、靠百姓鲜血滋养着的畜生。你是否和我来自一个地方,看来也不重要了。」
我被她的话激怒了,刚想反驳,却听到不远处一队官兵骑着快马在街上横行。
为首的官兵大喊着:「快闪开!闪开!」
那官兵拿着鞭子一扫,一个没来得及躲闪的肌肉大汉的胳膊上顿时被抽得皮开肉绽,肌肉生生裂开。
四周的百姓惊慌逃窜。
忽然我听李末离惊呼一声,我这才注意到一个大约三四岁的幼童,听见自己娘亲的呼唤声后以为娘亲是在叫他,跌跌撞撞地往娘亲那里跑去。
但没想到为首的官兵没能勒住马,那马蹄子便生生地踏在幼童的身体上。
李末离似乎是出于本能地想冲出去,但我一把拉住了她。
「那孩子!」
「闭嘴!」
我们眼睁睁地见一匹匹马踏过那孩子的身体。
尘土在马蹄下卷起,生死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幼童的母亲悲痛号叫,官兵们慢慢停了下来。
忽然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自不远处传来:「怎么停下了?」
我回头望去,便拉着惊魂未定的李末离跪下了。
因为眼前那红衣猎猎、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正是国之千金——宁安公主。
5
按当朝刑令,诸于城内街巷及人众中,无故走车马者,笞五十。
但宁安公主出行便无禁忌。
官兵汇报踩死了一个小孩,宁安公主蹙了蹙眉头:「好不容易出宫一次,真是晦气。」
百姓跪倒一片,幼童母亲不敢哭出声,那官兵问公主怎么处置。
宁安公主言语傲慢,声音清脆:「怎么处置也要问我?你可是猪脑子吗?给点银子便完了,可别耽误了回宫的时辰,本公主新猎的鹿肉可得新鲜着吃。」
宁安公主的人走远了,百姓们纷纷散去,只留下那伤心的母亲捧着那血肉模糊的孩子的尸体号啕大哭。
只有一名官兵问孩子的父亲在哪儿,公主赐福,赏赐些银子给他们。
李末离终是不舍,上前安慰那母亲好一阵,最后将贴身的财物都留给了她。
我问她:「你觉得人无高低贵贱之分,便无高低贵贱之分么?一个孩子的命换来公主赐福几十两银子,甚至不如公主新猎的鹿肉要紧。」
李末离怅惘道:「我怎会不知。」
「不,你不懂这世道。你见过上京都的繁华热闹,可你见过这里的冬天吗?每到冬天的清晨。这街上,你站的这里,会有大批大批的尸骨出现。官府有人统一处理他们。东市尽头的小巷里,都是流亡者的家,他们的命比草还贱。一旦被官府的人抓到,不是充当官奴,就是就地抹杀。若值饥荒之年,百姓易子而食,新出生的孩子就在锅里煮,有当官的人发觉婴儿煮汤味美,居然发明了一道菜。现在你在这京都最大的酒楼里花钱就能点到!你告诉我,李末离,你拿什么改变这一切?」
李末离问我:「因为世道糜烂,所以就毫无作为、甘愿沉沦吗?」
我一字一句道:「我不在乎你去送死,但我在乎我阿兄!如果因为你,导致他有什么闪失,我不会放过你!」
身后那位痛失幼子的母亲已经哭晕过去了,一直到回府,李末离沉默着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我也并非心硬如铁,只不过是早早尝到了那名为「傲慢」的教训。
我无法忘记,十年前的那个雪夜,阿珠声声泣血地喊着我「公子」,却被活活打死的场景。
6
自那天后,李末离郁郁寡欢了很久。
阿兄不知所措,我也没有跟他解释过这一切。只是我和李末离的关系,变得更加生疏了。
不久后,敌国瓦丹使者来朝,代瓦丹王来我朝提亲。
提亲的对象,则是那日当街纵马、血脉尊贵的宁安长公主。
使者傲慢道:「素闻宁安长公主乃华国第一美人,瓦丹愿与华国结百年秦晋之好,请华国将公主嫁予瓦丹王为妾。」
此言一出,朝堂震惊。
大臣们立刻分成了两派,反对和亲的大臣道:「此事大为不妥,一来华国太祖曾给子孙立誓,宁可战死,本朝公主也绝不和亲。二来让华国嫡长公主为瓦丹王妾室,完全是对华国的羞辱!我华国又不是瓦丹的附属国,他们这是挑衅!」
但也有一批大臣支持和亲。
「这位瓦丹王刚上位,就连杀了十个亲弟兄,夺了弟兄领地的兵马。如果不答应,瓦丹恐怕会对我国不利啊!」
「早就听说瓦丹人在招兵买马,这些年屡犯我边境。对方就是在挑衅!如果我们不答应他们的请求,怕是他们会立刻出兵。但如果我们答应了他们的要求,对方就出师无名了!」
大臣们吵得不可开交,但争论很快就解决了。
因为宁安公主听说此事后,提着一个人头直接上了朝堂。
那正是瓦丹使者的头颅。
听说那头颅在地上滚了三圈不止,公主一袭红裙猎猎,目光凶狠。
剑上还滴着新鲜的血液。
「不用吵了,本宫帮你们选好了,瓦丹人迟早都是要打过来的,人都打过来了还要骑在脸上羞辱我们,难道华国真就只剩了一群软骨头?」
一些老臣吓得当场要晕过去,纷纷指责公主意气用事,会给华国招致灾祸。
没想到宁安公主嘲讽道:「我有何能耐,能给一国家招致灾祸?侵略者无错,我不顺从侵略者就有错?老东西,待华国亡了,你就是瓦丹的第一条狗!」
「太祖立誓,各朝公主不得和亲以议和,不如我亲手送你去见太祖,若他老人家泉下有知应允了,别说什么瓦丹王了,瓦猪王、瓦狗王本宫都嫁!」
阿兄回来将这事讲给我们听,他形容着宁安长公主骂人的仪态,整个朝堂之上,竟无一人是她的对手。
宁安长公主自小便性情爽烈,她也是先帝最宠爱的女儿,是先帝所有孩子中最像先帝的。
我问:「然后呢?」
阿兄饮尽杯中酒:「公主说得没错,那瓦丹王早就对身边的人说过要攻下华国,只要攻下就必屠城。我已准备好上战场了。」
听闻此言,我手里的酒杯从手里滑落,杯中酒洒在了桌面上。
某种我一直努力维持的,假装看不见的东西骤然破碎了。
7
宁安公主剑斩敌国使者,瓦丹王大怒,宣布出兵华国。
瓦丹正式与华国开战了。
本朝皇帝重文治,几年没作战,一时间将士的军备、马匹、武器都供应不上,比起凶狠的瓦丹军,似乎没有任何优势,京城里也是人人自危。
我哥承袭了军职,披帅上了战场。
他出征之前,我拼命阻拦,不想让他去:「当年阿爹和长兄就死在了瓦丹,都攻入瓦丹境内了,却被先帝三道军令撤军回朝,路上被人埋伏,连带着三十万大军死在了异国他乡!他们让你承袭军职不是信任你,而是有愧于我们家!阿兄你为何真那么傻要替他们卖命?!」
阿兄的心坚硬如铁,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就算要死,那也是我的宿命。何况家中还有阿稷在,我很放心。」
李末离站在阿兄的身边,她全心全意地支持着阿兄。
「我等你回来。」
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他们看向对方,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二人。
我心里没来由地憋闷。
一个为了家国,一个为了爱情,一个个都视生死为无物。
可我只想让他们活着,我有什么错?
阿兄最后还是上了战场。
无数的荣耀和赏赐涌入将军府,可我看着那些金银玉器,只觉得是在吸吮我阿兄的血的蚂蟥。
阿兄出征之前说:「等我回来。」
我那时却不知道,那是我们的最后一面。
8
为了攻打瓦丹,朝廷搬出了秘密武器——火药。
那是之前的穿越者留下的宝贵遗产,当年就打得瓦丹猝不及防。
可是很快战势就疯狂逆转,前线传来的消息越来越消极。
瓦丹不知道从哪里也学会了火药的技术,而且比我们这边的火药威力更强,爆炸范围更大。
怪不得瓦丹敢打华国,原来也是有穿越者相助。
这个时代还真像个筛网,不停地掉落穿越者。
可我不明白,穿越到这里的意义是什么呢?
瓦丹攻势凶猛,我军节节败退,一城接一城地失守。
阿兄出征两月之后,前线传来了他的消息,他阵亡了。
平谷之战,他与敌方大将以一换一,同归于尽。
但他杀死的那个大将,在瓦丹被誉为「常胜战神」。
那常胜战神连攻半月,都没能将城池攻破。
直到我阿兄死去。
我阿兄真的很厉害!
阿兄的副使跑死了两匹马,把阿兄的血衣给我们带了回来。
我几乎哭晕了过去,而李末离接过血衣,她一遍遍地抚摸着衣服上的血迹,就像抚摸着我阿兄的面庞一样。
我愤怒地指责她:「如果不是你,我阿兄就不会上战场,他就不会死了!你应该劝他的。」
可李末离却扔下一句:「我永远都不会怀疑阿黍的选择。」
李末离终日抱着血衣,不肯离身,又大病了一场。
阿兄死去的消息传遍了上京都。
没有人为他难过,所有人都害怕下一个死去的是自己。
朝廷很快找好了新的将领,可这些都不能改变华国大势已去的事实。
每天都有大批的难民死在敌人的马下。
难民堵在城门前死活要进城,可是城门开了不久就又失守了。
于是他们继续流落到下一座城前。
人们都说:「真的要亡国了!」
这些年的荒淫奢靡,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
9
上面下了命令封城,与此同时,一个消息却疯狂地在城中流传。
【三日后子时,城门将开,皇帝也要逃了!】
城门只开一会儿,出城的名额却是有限的,能不能得到出城的名额,就看个人本事。
人们将这消息口耳相传,有人无动于衷,有人变卖家产贿赂守城官员想挤进去一个名额。
我又来到了上京城的街上。
这一次街上已经没有什么叫卖的小贩。
数不胜数的人拿着家里变卖的财物送到守城官军那里,只为求一个出城的名额。
我眼见一个背着一竹篓新鲜竹笋却衣衫褴褛的老人,领着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孙女也在人群中排队。
等轮到他们的时候,老人小心翼翼地将那一篓竹笋推到官兵的身前,又颤颤巍巍地摸出了层层布包着的几两碎银。
「官爷,这是我全部的钱了,我孙女命苦,父母早就去了。求官爷行个好,至少让我的小孙女能出城,这是我家新种的竹笋,官爷您若不嫌弃……」
那官兵没等他说完,猛地抬脚踹翻了竹篓:「老东西,赶紧带着你的东西滚!」
但另一只手却把老人的碎银收走了。
老人仓皇道:「官爷,那银子……」
「什么银子?给爷塞牙缝都不够!下一位!」
无人出手帮忙,只是冷眼瞧着那老人。
白发苍苍的老人无地自容,他弯下身子仓皇地捡着竹笋,孙女被凶神恶煞的官兵吓得哇哇大哭。
「幺儿不哭,不哭,阿爷带你回家。」
排在他身后的一个彪壮大汉着急地推开老人:「别耽误爷的事!老不死的晦气东西。」
我认得那大汉,他是这条街上的恶霸之一,我曾在蛐蛐馆见过他几面。
恶霸的营生无非是横行霸道地收保护费,又拿钱去讨好官爷,欺软怕硬。
他从怀里掏出几锭金子,满脸横肉地笑着:「请官爷笑纳。」
那官兵看着他,冷笑了几声:「你不止这点吧?」
「哎呀,官爷,这可是小人全部的身家了。」
我不忍再看下去。
有钱的人花钱买一条命,贫穷的人却只能守在这里迎接被屠城的命运。
我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想让那老人给孩子买些吃食。
那老人看了我一眼却仓皇逃走,连笋都不捡了。
是了,看我的穿着,和那些踩烂他竹笋的恶人又有何两样?
我捡起地上仅剩的几根鲜嫩竹笋,上面沾着新鲜的泥土。
它们孤零零地,迎着希望而生,扎根于土地,终将亡于这片土地。
10
我回府的时候,正巧遇上了遣散下人的李末离。
她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衣裙,垂眼撕掉了最后一个下人的卖身契。
如今她是这家里的女主人。
李末离对那下人浅浅一笑:「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夕阳的余晖照在李末离的身上,静女其姝,温婉如玉。
我恍然想起,阿兄曾含笑对我说过:「你觉得末离不漂亮吗?可我觉得她很美啊,上京都所有女子加起来都没她漂亮。」
那时我只以为是阿兄的情人滤镜。
李末离一眼看见了我:「小叔子回来了?」
我点点头,把那几根鲜嫩竹笋递给她,李末离有些新奇地抚摸起来。
「竹笋?我老家有很多人都种这个。新鲜到能掐水的笋尖,最是好吃。」
我微微一笑道:「那晚上就吃这个,吃完便出城,以后便各自寻个活路。」
一阵寂静。
许久后,李末离平静地看着我:「出城?小叔子也要走了?」
我咬了咬牙:「对。过不了多久,瓦丹人就会打到上京都,死守在将军府就是活靶子!」
李末离道:「我听闻,瓦丹王要屠城,你说他们会屠上京都吗?」
「若要在上京都建立新的都城,他怎么会放过这里?」
李末离点点头:「好,那我去为小叔子收拾行囊。」
言罢,她转身离去,我察觉不对,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等下,李末离,你不走么?」
李末离停住了脚步。
「我说过要等你阿兄回来。」
我震惊道:「你疯了吗?阿兄已经死了!今晚城门会为皇室的人开一次,也只会开一次。如果这时候不逃,等瓦丹闯入上京都屠城,没一个人能活下来!」
李末离道:「山河仍在。」
我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却更加愤怒:「你在说什么胡话?这山河是你的山河吗?这是别人的山河!哪个朝代不更迭?你既然是个穿越者,就应该明白,过往一切都是须臾!自古国家分裂了又统一,统一了又分裂。我们比蝼蚁还小,能活着就谢天谢地了。我阿兄就是不明白这一点,才那么傻!」
李末离定定地看着我:「如果全都像你一样想,那么受到侵略时投降就好了,国家消亡时成为奴隶就好了。反正一切都会化成尘土的,苟延残喘只保全自己的性命,历史不是像你这样的人推动的!那我们穿越还有什么意义?」
「穿越本来就没意义!」
李末离打断了我的话:「有!
「穿越的意义就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李末离的眼中泛起泪光,她似乎已经隐忍压抑了许久。
她说:「我没能做什么,但阿黍做的一切,一定有意义!」
许久之后,李末离眼神空洞地望着余晖尽头的方向:「阿稷,你可知你阿兄为何拼死也要上战场?」
「什么?」
为何上战场?
还能为什么?
能因为什么?
我不耐烦地吼道:「因为阿兄想成为爹爹和大哥那样的英雄!你们都是英雄!你们都高大,你们无私,行了吧?!就我是个俗人,我只想活下去!我害怕死,可以吗?!」
那些积攒了许久的恐惧、怨念,来自我的前世。
我死的那年未满十八岁,我真的好害怕死亡。
李末离摇摇头,她那向来明澈的眸子里被泪水盈满。
「你阿兄他……不想当英雄。他这些年每夜都被梦魇所扰!他总是梦见你爹和你长兄,身穿盔甲浑身是血地看着他。他每日午夜都会惊醒不能寐,只有临行前一天,他告诉我,他好像终于要解脱了。
「那时我也问他,不害怕死吗?」
「阿黍说他很怕,但是他更怕保护不了至亲之人。」
李末离的声音哽咽,泪水流了下来:「江稷,你阿兄说山河仍在,是因为你在。」
11
我一言不发。
走到回廊,明月高悬,将军府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
我浑身倦怠,不知为何,只想好好地看看眼前的这轮明月。
阿兄会和我看着同一轮月亮吗?
我从怀里掏出一只小木鸟,那是阿兄走之前送给我的。
临行那天,他穿着爹生前穿过的那套战甲,手中握着大哥的红缨长枪,说不出的英姿飒爽。
跟着家人一起送别阿兄时,我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阿兄,不然你也带我去吧,我就剩下你一个亲人了。」
阿兄笑着捏了捏我的脸:「阿稷多大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别人会笑话你的。你得留下,家里得有人。」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这只小木鸟,木头雕刻的,又小又丑。
我忽然想起,小的时候我就很爱哭,我一哭,阿兄就会拿各种手雕的小玩意给我看。
虽然他每次雕刻得都很丑,但我就是爱不释手。
「阿稷,昨夜梦里,我梦见了有只青鸟站在我的床檐,它的羽毛都烂了,我想抓住它帮它疗伤,结果它还是歪歪扭扭地飞走了,但它飞得很高很高。不知道为什么,我一下子就想到了你,想你肯定也会喜欢它的,所以雕给你看。」
我接了过去:「我已经大了,你还做这些小孩子的玩意。」
虽这样说着,我的泪水还是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夜深了,我枕着明月,睡在了这长廊里。
我没有逃走,我不想逃了。
今夜我只想和我阿兄在一起。
梦里似乎有人为我盖上了一层毯子,让我不必受凉。
连带着那声清幽的叹息都好不真实。
12
次日醒来后,我才知昨晚那轮皎洁的明月下,发生了一场屠杀。
那些开城门出逃的人大部分都死了。
因为开城门放人本来就是个谎言。
城门是要开的,但不是为平民而开的,皇室要逃跑,却不允许自己的子民逃跑。
皇帝下令:「平民敢出城门者,杀无赦!」
于是许多人抛妻弃子,花了大笔的银子求一个出城的名额,结果连城门都没踏出就被斩首了。
许多人眼巴巴地看着装满金银财宝的皇家马车一辆接着一辆地往外行驶。
那些向来逆来顺受、听话的百姓们终于爆发了。
百姓们说:「反正也要死了,皇帝为什么不能和我们一起死?」
「谁不是爹娘生养的?谁不是血肉做的人?为何我都要死了还要对你们卑躬屈膝?!」
「对!要死一起死!你要做明君,你就该死在我们前面!」
于是百姓们以肉身做盾,夺取了士兵手里的刀,扒向那些贵胄的马车。
听说连宁安公主都被人从马车上扯了下来,面容惊慌似鬼。
一部分贵胄当场被暴民打死,暴民又被士兵打死。
还活着的人把那些没死的拖进城里,大家要死一起死。
我听得惊心动魄。
若我逃了,我恐怕也会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代价。
我不由得攥紧了袖中的小木鸟,昨夜,是我阿兄救了我。
李末离一早听得这消息后便出门了,她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只说她要去救那些还活着的人。
一个又一个的伤者被她带回了家,将军府成了个小小的难民营。
不过偌大的府里,暂时收留他们还是够的。
直到傍晚,她气喘吁吁地背回一个满身血污、头发杂乱、衣服被撕烂、不省人事的女子。
那女子雪白的双腿间满是血污,不难想象,在她昏迷之前她都遭遇了什么。
我心里有些埋怨李末离圣母心泛滥,但还是打水为那女子擦拭干净脸庞。那女子的脸洗去脏污后越来越精致,美丽得甚至有些惊心动魄。
我忽然想起了她是谁,一下子跌坐在地。
「宁安公主?」
那位当街纵马伤童、剑斩来使的国之千金,整个上京都最尊贵、最傲慢的女人,宁安公主。
13
李末离却没怎么惊讶。
她累了一天很是疲倦,饮了一口水后缓缓道:「我是在巷子里发现她的,我本以为她死了,但她还有一点意识,拼命地想往外爬。她的求生欲很强。」
我确实听说了宁安公主被暴怒的百姓们拽进城内,却没想到她居然是这么个下场。
我犹豫道:「那你,还敢救她?」
百姓们对宁安公主恨之入骨,很多人以为是因为她剑斩来使才导致了这场战争,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宁安公主还活着的消息一旦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李末离叹了口气,将手抚在宁安公主的额头上,她的额头滚烫,现在还昏迷不醒。
「对不起,阿稷,我知道我惹了麻烦。但她毕竟也是活生生的人,我无法见死不救。」
我一贯知道李末离是有些圣母的,她的思想跟我很不一样,就像是古代人和现代人过渡的产物一样。
但如今,我不讨厌她。
我们将宁安公主藏了起来,每日尽心尽力地救她,三日后,宁安公主的高烧终于退了。
她从间断性地有意识到真正苏醒,却用了一周的时间。
可她醒后,生存的意愿却不强。
她靠在床榻上一言不发,眼神空洞,拒绝喝药。
我把药端给她,却被她摔在了地上。
瓷碗破碎,药汤滚烫,淋了我一手,我有些心疼,如今每一碗药都很珍贵。
「滚出去!」
我平静地看着她:「这里不是你的家,你没有权利让任何人出去。」
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还是咽了下去。
我猜她想说:「我是公主。」
可偏偏,如今的上京都最恨公主。
许久之后,她喃喃道:「我认得你,你是江黍的弟弟,这里是将军府?」
「是。」
宁安公主的手紧紧地攥着被子,她问道:「因为我是公主,所以你才救我?」
我摇摇头道:「是我嫂子救了你,」
宁安公主想了想,幽幽道:「你嫂子?是江黍风光大娶的那个娼妓?」
她将「娼妓」那两个字咬得很重,我没有回答。
她笑了:「你嫂子很有名,如今,我也很有名。」
我不知道宁安公主是什么意思,只看到她眼神空洞,再次陷入沉默。
14
宁安公主虽醒了,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人真的很奇怪,濒死之时身体的本能会让她求生。可一旦那些痛苦的回忆和屈辱的过往涌上她的心头,她活着还不如死去。
一日,李末离收留的几个难民小孩玩耍打闹,竟闯到了她的房间。
宁安公主看见他们的衣着,便浑身战栗,她发了疯一样将手边能砸的东西都砸向了那几个孩子。
「滚!滚!
「都滚出去!给本宫滚!」
那几个小孩吓哭了,说府里住了个疯子。
而宁安公主则是如发疯一般,目眦尽裂,眼睛里似乎都带着血,她拿起破碎的瓷片狠狠地划向自己的身体。
没有人能劝住她,当她要将碎片对准自己的颈部时,李末离出现了。
平日弱柳扶风的李末离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徒手与宁安公主撕扯着,任由那碎片划破手,她的双手鲜血淋漓,最终也抢了过来。
她抬手给了毫无防备的宁安公主一巴掌。
宁安公主被她打倒在床上,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末离:「你放肆!」
李末离忍着痛将那瓷片扔在地上:「我救你回来,不是让你在这里寻死的。」
宁安公主眼圈泛红,哑着嗓子道:「本宫没求你救我!本宫如今遭遇这般、这般……你还救我,岂不是故意看我的笑话?」
「遭遇这般又如何?你经历的,你的子民也在经历!为何你便经历不得?」
宁安公主落下泪来:「他们都说,是我导致了这场灾祸。国破家亡,我身为公主应当殉国,我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公主浑身战栗着,似乎想到了很多不堪的往事。
记忆中嚣张跋扈的公主,从来没有流露过这样脆弱的一面。
下一秒,李末离的行为却惊住了我。
她将战栗的宁安公主搂进怀里,温柔而又坚定道:「何必寻死以明志?人一死有何惧?不过是抹一下脖子的事。你不过是害怕活着,怕面对那些流言蜚语。
「自古文人歌颂殉国之举,可那又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若你有愧疚,你便更应当活着,公主不是貌美的花瓶,从架子上跌落便要破碎,何不作利刃,割破那侵略者的喉咙,为你那千千万万颠沛流离的子民复仇?」
宁安公主沉默不语,她品味着李末离方才说过的话,慢慢止住了哭泣。
我难以言说李末离说出这番话的神情。
她似乎是满含着血与泪在平静地叙述着苦痛的过往。
那样烈性的女子,何曾柔弱过?
离开宁安公主的房间,我问李末离:「昔日你曾见过她嚣张跋扈的模样,就连这样的人你也愿意救?」
李末离幽幽道:「公主没有用,利刃才有用。」
15
宁安公主断了轻生的念头,她在将军府暂住了下来,身体也在慢慢恢复。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意外,我们不能称她为「公主」,李末离便问她有没有能叫的名字。
「刘苗,本宫的本名。
「苗禾,民生之根基,那是祖父为我起的名字。」
她回忆起祖父的时候,脸上扬起一丝骄傲的神色。
那个下令后世子孙不得派遣公主和亲,为孙女赐「苗」字,又为公主赋号「宁安」的太祖皇帝,一定在自己最喜欢的孙女身上寄托了后世子民都能太平无忧的心愿吧。
然而总是事与愿违。
瓦丹大军离上京都越来越近。
偏偏这时,被皇上留下守城的将领卫都决定开城门,向瓦丹王投降,以谋生路。
消息传出来的时候,百姓人人自危。
开城门他卫都当然能活,但百姓们要被杀的啊!
事关生死,百姓们不愿,聚在兵营门口。
当天,卫都就杀了一百二十八名百姓。
这是一个没有王法的时代,血染红了上京都的街道,伴随着绝望的哭声。
那卫都我是认识的,他算得上是我阿兄的下属,也是出身将门的子弟。
出身名门的人往往更加惜命。
李末离说:「我要见那卫都一面。」
次日,我向那守卫递上了将军府的牌子,不一会儿,我和李末离便进了卫都的营帐。
卫都生得五大三粗的模样,看见李末离进来的那一刻,眼神里便充满了玩味。
「当初江兄还活着的时候与我也称为兄弟,嫂嫂此番前来,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李末离不卑不亢,简单寒暄后便说出了自己的用意。
「瓦丹王已放话要屠城,若是三日后城门大开,百姓们只有死路一条。将军可否收回成命,给百姓们一条生路?我代百姓们叩谢将军。」
李末离说着就要跪下,但卫都立刻扶起了她:「万万不可。」
卫都的手在李末离的手背上摩挲着:「乱世中,就连皇帝小儿都保全不了自己,本将不过是一介莽夫,皇帝都给不了的生路,本将也给不得。
「除非……」
李末离没有拒绝卫都的无礼,抬眼望着他。
卫都色迷迷地笑了:「虽然保全不了所有人,但保全嫂嫂,本将还是做得了主的。嫂嫂有所不知,当年江兄新娶嫂嫂,本将就对嫂嫂一见倾心,若嫂嫂能跟了我……」
李末离似是听不懂一样:「真的不行吗?一定要开城门吗?」
卫都有些不耐烦了,但他看着李末离的脸,又平静了下来。
「本将保全不了那些贱民,但看在死去江兄的面子上,却能保全嫂嫂和稷弟的安危。孰轻孰重,嫂嫂自己想吧。」
「原来如此。」
李末离露出了一丝微笑:「那我怎能辜负将军的美意呢?」
李末离张开双臂,作势要投入卫都的怀里。
卫都大喜。
可下一秒,李末离袖中的匕首就刺穿了卫都的脖颈。
16
血溅射在李末离的脸上,她没有一丝表情。
「你!」
李末离的匕首插入得恰到好处,卫都瞪大了眼睛,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血汩汩地流着。
卫都怒目圆睁,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巴掌将李末离打倒在地。
我想上前,李末离却不让我靠近。
「小叔子,别脏了你的手。」
她朝着我嫣然一笑:「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卫都倒在地上,倒喘着粗气,血却止都止不住。
他看见李末离重新站了起来,手拿着匕首,再次插入了他的喉咙中。
李末离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她已经给了卫都说话的机会了。
她只是忍着溅射的血花,如宰猪羊一般,一点点地将卫都的头颅和他的身子分离。
切断血肉,切断骨肉。
卫都恐惧的眼泪和鲜血落在她的衣裙上,她仿佛看不到一般。
我坦诚,即使早就有过商量,此刻我也被吓住了。
李末离不会害怕吗?
她的手不会颤抖吗?
「走吧,小叔子,我们出去转转。」
我们提着卫都的头走出了营帐,所有将士看到李末离浑身是血,提着卫都的头颅走出来时,都惊呆了。
李末离视若无睹,血色在她的脸上增添了一股妖冶的美色。
我则拿出将军府的令牌,对所有将士道:「卫都叛贼,国难临头,妄想弃城而逃!我江氏出身将门,继承我阿兄遗志,决不能容忍此等宵小存活于世!如今卫都已死,所有将士听我号令!」
将士们围住了我们,面面相觑,即使听了我这番话也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一男子大喊道:「大家不要被他们骗了,他们分明是杀害了咱们卫统领,咱们要为卫统领报仇啊!」
我望向声音的来源,一个贼眉鼠眼的男子恶狠狠地盯着我们。
那正是卫都的副将,卫都死了,副将就能上位了。
「对!为将军报仇!」
「放肆!」我大喝一声,「将军府的人你们也敢动?」
副将阴恻恻地笑了:「江黍将军都战死了,你将军府如今也是个空壳子,连皇帝老儿都跑了,谁会听你的话?」
「那本宫的话你们也不听了吗?」
一道明亮的女声传来,一身红衣猎猎的宁安公主缓缓地走了进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
上京都何人不知宁安公主?可她不早就随着皇帝逃跑了吗?
副将直愣愣地看着宁安公主,宁安公主不悦,大喝一声:「跪下!」
公主的威压感极强,只听得砰的一声,副将的膝盖就软在了地上。
他不可置信道:「公主?你是真的公主?」
宁安公主啐道:「狗东西,你也配打量本公主?皇家的事你也敢来置喙?」
我赶忙对公主使眼色。
宁安公主便在众目睽睽之中,一脚踢翻了副将的头。
「公主饶命啊!」
可下一秒,公主从我的手中提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破了他的喉咙,一股血注喷出,结束了他的性命。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所有人都惊呆了。
没错,如此嚣张跋扈,罔顾人命,是宁安公主无疑。
宁安公主冷淡地开口:「他的下场你们看到了。对本宫不敬者,犹如此人。」
话音刚落,众将士纷纷跪下,诚心跪服道:
「参见宁安公主!公主千岁千千岁!」
我们三人对视一眼,便知这场赌局,我们赌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