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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力量-巴洛克女畫家艾爾泰米西婭

2024-06-01文化

艾爾泰米西婭· 真蒂萊斯基是17世紀最早也是唯一取得成功的女性藝術家之一,她因現實主義風格、熟練運用明暗對比法以及將女性及其故事置於所有畫面中心而聞名。

1593年7月8日,艾爾泰米西婭出生於羅馬,父親是著名畫家奧拉齊奧· 真蒂萊斯基,母親在她12歲時就去世了。作為家中的長女,艾爾泰米西婭很早就展現出藝術天賦,並開始向父親學習繪畫。

奧拉齊奧和當時羅馬藝術界前衛且富有爭議的畫家卡拉瓦喬是朋友,卡拉瓦喬與他們一家人都很熟絡,不過艾爾泰米西婭13歲時,卡拉瓦喬因涉嫌謀殺而被迫逃離羅馬前往拿坡里。但不論是奧拉齊奧、還是艾爾泰米西婭的作品中,都能看到卡拉瓦喬的影響: 強烈的明暗對比、自然主義表現方式和戲劇性的構圖 ——統稱為卡拉瓦喬風格。

1611年,奧拉齊奧受雇與另一位畫家阿戈斯蒂諾·塔西一起裝飾羅馬的帕拉維賈尼-羅斯皮廖齊宮。為了讓17歲的艾爾泰米西婭精進繪畫技巧,奧拉齊奧聘請塔西做她的導師。然而奧拉齊奧萬萬沒想到的是,這個塔西是個標準渣男,一次輔導期間,他強奸了艾爾泰米西婭。

1638-39,自畫像,現在倫敦皇家收藏

為了維護女兒的名節,奧拉齊奧要求塔西 娶艾爾泰米西婭為妻,然而訂婚後的塔西卻遲遲不肯完成婚約,這時父女倆才發現, 塔西原來早有妻室,並且還有其他不道德行為,他們無奈之下,將塔西告上法庭。

隨後的審判持續了整整七個月。整個過程對艾爾泰米西婭來說無疑是痛苦的,這種痛苦不僅是心理上的羞辱,還有肉體上的折磨:她不得不接受婦科檢查(以證明她聲稱的處女身份),不得不在法庭上將發生的一切一次次地復述出來,並且還要受到拇指夾刑具的折磨以證明證詞的真實性。

這種酷刑有可能給她留下終身殘疾,對於一個畫家來說,打擊將是淪陷性的,幸運的是,艾爾泰米西婭挺了過來。在羅馬國家檔案館保存的筆錄裏還能感受到她當年受刑時的勇氣與堅忍 : 「我說的是實話,而且我將永遠這麽說,因為它是真的,我在這裏隨時準備在任何需要的地方證實它。」然後,轉向曾虛假承諾與她結婚的塔西,艾爾泰米西婭諷刺道: 「這就是你給我的戒指,這就是你的承諾。」

惡棍阿戈斯蒂諾·塔西

雖然審判證實艾爾泰米西婭父女的指控屬實,並且還發現了塔西其他種種醜聞,比如他有可能謀殺了他的妻子(因為她一直下落不明),但最終塔西只是因侵犯艾爾泰米西婭家族名譽的罪名被定罪,對他的判決是逐出羅馬。然而,由於他得到了時任教皇的賞識,即使是這一判決,實際上也並未得到執行。朝中有人,還真管用哈...

審判結束後一個月,奧拉齊奧安排女兒嫁給了一位佛羅倫斯畫家–皮耶蘭蒂奧·斯泰亞蒂塞,艾爾泰米西婭婚後便搬去了佛羅倫斯,並且於1616年成為第一個進入著名的佛羅倫斯藝術與設計學院的女性。從此無需丈夫授權,她就能購買藝術用品,並能自己簽訂合約,她真正成為了「la Pittora」(女畫家).

她也開始更有意識地塑造自己的藝術形象:學習閱讀和寫作(這些知識通常限於較高社會地位的女性),培養對音樂和歌唱的欣賞,頻繁出席有教養的社交圈,結交重要的朋友....慢慢地,她作為一個獨立藝術家為公眾所認可,甚至還得到了托斯卡納大公科西莫二世·德·美第奇的支持,從他那裏獲得了多項利潤豐厚的委托。

在佛羅倫斯,艾爾泰米西婭一共生下五個孩子,但最後只有一個女兒長大成人(後來也成了一名畫家)。她與丈夫的婚姻似乎沒有持續很久,後來她帶著女兒回到了羅馬,又搬到威尼斯、並最終定居拿坡里。

關於她的晚年生活,人們所知不多,但從她與贊助人的通訊中可以看出,她一直在積極工作,也一直在為自己作為一個女性畫家爭取更多的權益:「女人的名字在作品被看到之前總會引發疑問」;「我將向尊貴的閣下展示一個女人所能做的」;「您將在女人的靈魂中發現凱撒的精神」;以及「如果我是男人,這事就不會發生。」

是的,即使是在今天,在對待女性藝術家方面,市場保守且緩慢,不願與男性藝術家作品的拍賣價格相匹配。就拿 真蒂萊斯基父女兩來說,盡管近幾十年來,藝術史課程已將艾爾泰米西婭作為巴洛克藝術教學的固定內容,相比於父親,大眾對她也更加熟悉和喜愛,但在同一時期,艾爾泰米西婭作品的成交價不到50萬美元,而她父親的一幅畫作卻達到了600萬美元。看來,即使在觀念前衛的藝術界,要真正實作男女平等,還需假以時日呢。

在經過相當長一段時間的沈寂後,艾爾泰米西婭的作品在20世紀初被重新發現,但人們更多的是關註發生在她身上的「故事」。

到了20世紀70年代和80年代,一些女性主義藝術史學家開始重新審視對艾爾泰米西婭的理解,並且更加關註她的藝術成就及其對藝術史行程的影響,而非僅僅聚焦於她的個人生平,她們一致認為艾爾泰米西婭是「西方藝術史上第一位做出顯著且無可否認重要貢獻的女性」。

盡管艾爾泰米西婭的作品在風格上受到卡拉瓦喬和她父親奧拉齊奧的影響,但她的畫作比前輩更強調現實主義。她的構圖也更加充滿活力,在她的職業生涯中,她精心提煉了質感和色彩的運用,以其豐富的寶石色調和逼真的膚色著稱。

從她的畫作可以看出,艾爾泰米西婭顛覆了聖經和神話故事中女性主角的傳統描繪, 將她們呈現為主動的女英雄,能夠自主做決定,而非男性凝視下的被動物件。透過這種方式,她以全新的方式展現她們,賦予她們被其他藝術家剝奪的力量。

同時也可以看出,早期遭受性侵的經歷影響了她的許多作品,她的不少畫作都描繪了女性被男性襲擊或處於尋求復仇的心境之下,權威濫用、強奸和暴力的主題貫穿於她的多幅畫作之中。也許透過描繪這些主題,她得以處理自己受侵的創傷,從創作中得到一種宣泄與補償。

重 要 藝 術 作 品

【蘇珊娜與長老們】 - 這幅畫作是已知的由艾爾泰米西婭獨立創作的第一件作品,當時她年僅17歲。這也出自【聖經】中的故事:兩位長老在蘇珊娜沐浴時偷窺她,隨後企圖以通奸的虛假指控逼迫她與他們發生關系。

盡管許多藝術家都選擇過這個主題,但蘇珊娜通常被表現為未察覺到長老的存在,甚至以挑逗的姿態歡迎他們。然而,艾爾泰米西婭卻表現了蘇珊娜因被男人註視和侵擾而感到的痛苦,蘇珊娜的反應構成了畫作的核心, 她畫作的表達核心是女主的困境。

達娜厄】 —希臘神話中,神諭預言阿戈斯國王的女兒達娜厄生下的兒子會殺死國王,達娜厄因此被自己的父親囚禁於臥室,但宙斯卻化身為金雨使她受孕,而這正是艾爾泰米西婭在此所描繪的瞬間。

同樣,達娜厄也是繪畫的傳統主題,此前已被提香和丁托列托等藝術家描繪過。這些描繪要麽展現達娜厄的純潔和貞潔,要麽展現她的放蕩和貪婪,欣然接受黃金。雖然評論家們對艾爾泰米西婭筆下的人物有不同的解讀:有人認為達娜厄很享受與宙斯的結合,但也有人表示這幅畫顯示的是性暴力和抵抗,但無論如何,艾爾泰米西婭顛覆了她的男性同行們的傳統手法。

【朱迪斯斬殺 荷羅孚尼】 關於這幅畫及其背景,我們在前一期推文中有過詳細介紹,可點選 紅桃Q朱迪斯:藝術作品裏的女版大衛王閱讀。對於這幅畫,艾爾泰米西婭比她的前輩卡拉瓦喬 更進一步,畫面充滿了緊張的能量,這種動態感透過大膽的色彩運用和戲劇性的明暗對比進一步強化。

與其他男性畫家的處理不同的是,艾爾泰米西婭在畫中展現了女性的力量,她將女仆也畫成了一個積極參與殺戮的年輕強壯女子,也許這寓意著畫家的思考:「如果女性團結起來,我們能反擊這個由男性統治的世界嗎?」

很多人認為朱迪斯是藝術家的自畫像。但實際上這幅畫完成於1610年,早於性侵事件。但不可否認的是,此後就同一主題,艾爾泰米西婭至少創作了六幅畫作,所以不能說這個主題與她的個人遭遇完全沒有聯系。

【盧克雷蒂婭】 -這是一位被強暴後自殺的古羅馬貴族婦女,她也因此成為反抗男性暴政的典型象征。艾爾泰米西婭描繪了盧克雷蒂婭決定刺死自己的那一刻。影像在細節上被簡化,這種簡潔加上緊密的構圖和戲劇性的光線,將焦點牢牢放在盧克雷蒂婭身上,表現出她的孤獨。可以看出畫家透過關註人物的心理,激發觀眾的同情和敬畏之情,這也是她反復呈現女性的方式。

【克利奧帕特拉】 -埃及艷後,一個容易被男性畫家異國情調化為性誘惑者的女性形象,而在這幅作品中,艾爾泰米西婭呈現了女性權力擁有者在與她的男性對手的鬥爭中終於失敗並選擇以死亡的方式作為回應的場景。

從這些作品可以看出,艾爾泰米西婭追隨卡拉瓦喬的腳步,其巴洛克風格畫作是她那一代人中最為戲劇化、動態感最強的,她利用藝術家的身份對男性主導的社會性質發表評論,她的作品對那個時代的文化和社會規範提供了獨特的個人觀點,也時常顛覆著這些規範。

她遠遠超出了她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