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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婚8年,婆家有請?張幼儀的處置表明她仍善良,卻不是過去的她

2024-07-26歷史

1930年的一天,張幼儀家的電話鈴聲響了。掛電話的是她前夫徐誌摩的父親徐申如。

張幼儀剛「餵」了一聲,電話裏就傳來急促的聲音:「你快回硤石,她(徐誌摩母親)病得很重,你非回來不可。」

聽到老太太病重的訊息後,張幼儀吃了一驚,她很想立即回到老太太身邊照顧她。可轉念一想,她又猶豫了。她畢竟和徐誌摩離婚整整八年了,徐誌摩與陸小曼再婚也已經四年了,這種時候,徐誌摩和陸小曼勢必會回去,那她出現又算什麽?

當晚,張幼儀睡得比往常晚了很多,上床後,她依舊在想:自己該不該去硤石。

在情感上,張幼儀很想回去,晚年與侄女周邦梅講起這段時,她雙眼含淚道:「聽到(老太太病重)訊息我嚇了一大跳,我很想馬上到她身邊看她。」

理性卻在這時候告訴張幼儀:「你已經離婚了,徐家的事情,尤其大事,你不應該插手。」另一方面,張幼儀已經不再是很多年前的張幼儀了,從德國回來後,她在哥哥們的幫助下,做了上海女子商業銀行的副總裁,同時,她又擔任了雲裳服裝公司的總經理。

新生活向她敞開了懷抱,找到自我後,她不再想回望過去的種種。

中年張幼儀

可她「不想回望」,過去,尤其是徐家父母卻總是在她的世界裏晃蕩。因為不滿徐誌摩與陸小曼的婚姻,徐家父母不停地和她抱怨陸小曼的「出格」,他們看不慣陸小曼吸鴉片,更看不慣她的大手大腳和好吃懶做。後來,他們幹脆直接搬到張幼儀這兒,和她一起住了。

張幼儀與徐家父母住了一陣後,堅持在離她家幾百米遠的空地為他們蓋了一棟房子,新蓋房子的門和她家的後門正好對著。這樣做了以後,張幼儀心裏才好受了些,這樣一來,她既可以照顧他們,又不至於讓自己「界線不分」。

離婚後,張幼儀總是想方設法把一切「捋順」,這是一個新女性應該有的「分寸」。可讓她沒想到的是,徐家父母竟一直依賴她,這種依賴,與之前她做張家兒媳時,別無二致。很多人都說:

「徐誌摩與張幼儀離婚後,徐家老爺和老太太對兒子失望至極,幹脆不要兒子,越來越疼這個前兒媳了。」

張幼儀看得清楚明白,他們並非不要兒子,他們只是氣不過,說到底,他們最疼的還是自己的獨生子,他們對自己,更多的是依賴。

張幼儀大姐(左二)、大姐夫(左一)與前公公徐申如(右一)和前婆婆(右二)

也因為這種依賴,徐家老爺才會在妻子病危時,堅持要張幼儀「回」硤石。

第二天,徐申如再次給張幼儀掛來電話,電話裏,他的語氣依舊很急,只是這一次,他講話時,更多一分哀求的意味。張幼儀沒有明確拒絕,她只說:「我把阿歡送去硤石。」

張幼儀很快便收拾好了兒子阿歡的行李,她將阿歡送去硤石,囑托他在火車站與父親徐誌摩碰面,並一起坐車回鄉下。

年12歲的阿歡已經懂一些人事了,所以,他並沒有問母親「為何不和他一起回去」。父親再婚後,他一直和母親一起生活,他經常被帶到父親和陸小曼的新家團聚。他已經習慣了父母離婚後的生活,只是,他一直不肯叫陸小曼一聲「繼母」。

阿歡走後,張幼儀一個人在房子裏發呆,她很想回去,她想起自己每次過生日時,徐家老太太總會張羅一桌子菜,有時還會給她準備禮物。她對徐家的每個人都有感情,誰讓她15歲就嫁入徐家了呢!

阿歡抵達硤石的當天下午,徐申如再次給張幼儀掛了電話,他開口便嚷道:「你為什麽還沒來啊!」

張幼儀想了想後說:「我離婚了,不應該插手家裏的事情。」

掛完電話後,張幼儀在房間裏走來走去,她心裏很亂,她想回去,老太太需要她的照顧,如果自己沒能見上老太太最後一面,她心會不安。可若她真的回去,又算什麽?她不想繼續做徐家「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她已經開始新生活了,那個任徐家擺布的自己更像是她的前世。

張幼儀更加擔心的是:若自己真的回去了,徐誌摩會不會生氣?

徐誌摩與張幼儀

張幼儀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也無法把眼前的事情捋順,所以,她決定早些上床睡覺。可她剛躺下,電話鈴聲再次響起了。如她所料,深夜打來電話的,依舊是徐申如,他語氣狂亂地對著她道:「你一定要馬上來家裏,家裏沒半個女人,我們不曉得要怎麽辦?」

張幼儀突然被這句話擊中了,以往在徐家受的委屈一股腦兒全被想起來了,徐申如帶有命令口吻的話,讓她覺得不適,她定了定神後回道:「為什麽找我?我離婚了呀!你叫徐誌摩來聽電話。」

徐誌摩接過電話後,聲音失控地喊道:「我啥事也不會,她病得這麽重,我不懂醫藥方面的事情。」

聽到這話後,張幼儀心裏更氣了,她知道:他要她來,僅僅因為徐家此刻需要她,他們絲毫沒有顧及她的感受。

張幼儀拿著聽筒考慮了很久後,說出了一句讓徐誌摩意想不到的話,她說:

「你們這些人真自私,現在你們需要我了,就叫我來;要是陸小曼也來家裏,那我要幹嘛?一個屋子裏有兩個女主人,成什麽樣子?再說,我可以留下來參加喪禮嗎?那又成何體統?」

張幼儀把話說到這份上以後,徐誌摩總算聽明白了:「她不想被他們‘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也是到此時,徐誌摩才真的開始考慮一個問題,若母親真的就此過世了,她過世後,葬禮上陸小曼勢必會出現。那樣一來,誰才應該是徐家的女主人呢?這種尷尬局面,又該如何處置?

徐誌摩與陸小曼結婚照

按照徐家以往的處置方法,他們很可能會在徐家老太太仙去後,再度為了「體面」委屈張幼儀。他們甚至可能不會讓張幼儀參加喪禮,畢竟,喪禮上的「孝子」裏,她出現並不合時宜。

張幼儀並非不想付出,她十二分願意照顧徐家老太太,但她不容許自己的尊嚴被踐踏。過去,她在徐家受了太多委屈,正因為「太多」,她不想在離婚後繼續「被委屈」。

張幼儀決定堅持自己立場,在她看來,這是大事。她繼續道:

「如果我來的話,那陸小曼到家以後,我也不會離開屋子一步,我一定要得到留下來參加喪禮的授權。」

徐誌摩此時已經一個頭兩個大了,因為沒人主持大局的緣故,家裏已經亂成一鍋粥了,母親此時躺在床上呻吟。他終於用絕望和被打敗的口氣對張幼儀道:「好啦,好啦,你來就是了。」

徐老太太過世前兩星期,張幼儀抵達了硤石。她到硤石時,徐老太太已經非常虛弱了,看到張幼儀後,她的眉心瞬間舒展了,她知道:「只要張幼儀回來了,家裏的一切事情,包括她的喪禮,都會被辦得妥妥帖帖了。」

張幼儀心疼地看著徐老太太,她比之前瘦多了,臉上的青筋比以前更明顯了。徐老太太得的是氣喘病,她喘氣的聲音很大,就連在旁邊聽她喘氣的人,也會忍不住替她吃力。

為了讓老太太好受些,張幼儀為她清了幾次痰。老太太生命的最後半個月裏,張幼儀一直在旁邊照顧著,她的出現給了老太太很大安慰。走時,她總算安詳。

張幼儀做事從來穩妥,她曾經主持過父母親的喪禮,她對中國傳統的喪葬禮儀非常清楚。老太太過世後,她為喪禮做了一個正室應該做的所有事情。

老太太咽下最後一口氣後,張幼儀將布包塞進她的嘴裏,她雇人為她穿上了一層層壽衣。壽衣需在老人身子還軟乎時穿上,所以,她在指導這一切分時外仔細,生怕耽誤了時間。

張幼儀與幼子彼得(三歲夭折)

老太太的壽衣被縫上了珍珠,換好壽衣後,張幼儀又命人為她整理了儀容,讓她的儀容看起來更加安詳。擡遺體入棺時,張幼儀也一直在旁邊指揮著。

全程,徐誌摩和徐申如以及族親都只在一旁搭手,有張幼儀在,喪禮沒有需要他們操心的。

張幼儀召來了做法事的和尚,為了讓老太太走得更安心,她連做了幾個星期的法事。安排這些的同時,她還找來裁縫縫制送葬穿的白麻衣,哭喪者也被她請到了靈堂前,她反復叮囑哭喪者:「哪怕有一位朋友或親戚向亡者致敬,你都必須放聲大哭。」

張幼儀還告訴阿歡,只要走向棺材都必須深深鞠三個躬,離開棺材的時候,也要深深鞠三個躬。

喪禮的一切大小事都被張幼儀安排得妥妥當當了,徐申如終於可以一心和相伴幾十年的發妻訣別了。喪禮上,徐申如和張幼儀說話最多,每次和她說話,他都顯得很依賴。他明白,妻子死後,他後半生唯一能依靠和指望的,也只有這個前兒媳了。

張幼儀、徐申如與阿歡

喪禮上,徐申如無數次在心裏慶幸,慶幸他們夫妻倆在兒子兒媳離婚後,堅持收張幼儀做了幹女兒。若沒有這個身份,張幼儀很可能不會願意出現在硤石出現。若沒有這個身份,他的後半生將更加艱難。

徐誌摩和張幼儀離婚時,徐申如夫婦曾堅決將徐家家產分成三份,一份給他們二老自己,一份給徐誌摩,另一份則給張幼儀和阿歡。

對於徐家父母的這個決定,張幼儀一直心存感恩,但她願意為他們做事,願意照顧他們,卻並非因為這遺產,而是因為:他們早已是與她分不開的部份,他們是阿歡的爺爺奶奶。所以,張幼儀覺得,即便沒有之前的所有,他們也是阿歡的祖父母,這樣一來,她就有替阿歡照顧他們的義務。

直到喪禮舉行那天早上,陸小曼才到硤石。按理,她應該很早就出現,她才是徐家真正的女主人。對於陸小曼的晚到,張幼儀有些納悶,更讓她不解的是:陸小曼到了徐家後,竟一直把自己關在徐家本宅的臥室不肯出來。只在喪禮正式舉行時,她才走出臥室。

張幼儀並不知道,在此之前,為了陸小曼是否前來參加徐老太太喪禮的事,他們父子倆曾發生過激烈的爭執。

徐申如很不喜歡這個兒媳,早在兒子兒媳新婚回硤石時,他便與陸小曼爆發過沖突。徐申如和妻子是傳統守舊人,他們眼中的兒媳當如張幼儀那般:勤勞、本分、孝敬長輩。可陸小曼卻完全相反,到硤石後,她不僅飯來張口衣來伸手,還絲毫不把他們兩口子放在眼裏。

徐申如夫婦與陸小曼的矛盾,張幼儀相當清楚,因為每次他們爆發沖突後,他們夫婦倆都會跑來找張幼儀訴苦。

新婚不久,徐申如夫婦因為十分不滿陸小曼的作派,竟丟下他們北上找張幼儀了。一見到張幼儀,他們倆便開始數落陸小曼:「她吃不完的飯,竟然要他(徐誌摩)幫著吃,那飯都涼了,要生病的!」「她又沒裹腳,上樓竟然都要他(徐誌摩)抱!」

陸小曼與徐誌摩

徐誌摩夫婦住到上海後,徐申如夫婦也搬到了上海,他們還曾短暫地一起住過。正是那次短暫同住,讓婆媳矛盾進一步升級了,以至於徐申如夫婦竟再次搬了出來,並與張幼儀同住。也正是在這次搬離後,徐申如與陸小曼再未說過一句話。

這次決裂後,徐申如夫婦告訴張幼儀:陸小曼新找了一個男朋友,叫翁瑞午,她還讓這個人住到了他們家裏,徐誌摩不在家時,他們倆經常躺在一個煙榻上吸鴉片。

張幼儀一直記得徐申如跟她講述這些時的憤怒,他一邊咬牙一邊惡狠狠地說:「成何體統,這個家,是徹底被毀了。」

老年徐申如

搬出徐誌摩和陸小曼的寓所後,每次陸小曼夫婦來徐申如家看望他們時,徐申如總會從後門溜到張幼儀的住所,以避免見到他們。

徐申如對陸小曼的「不歡喜」深入骨髓,所以當陸小曼提出要來硤石看望病危的徐老太太時,他斷然予以了拒絕。徐誌摩對此一籌莫展,為了避免沖突,他只好將已經動身前往硤石的陸小曼安頓在了旅館。他知道,喪禮時妻子非得出席,這是大事。

徐誌摩沒料到,喪禮那天,徐申如依舊拒絕陸小曼前來。他們父子為此再次爭執,當然,他們爭吵時,張幼儀並不在場。

張幼儀和徐申如一樣,也很不想看見陸小曼。為了避免和陸小曼見面,張幼儀在陸小曼抵達徐家的當天,和叔伯堂親留在了老宅:她不想和陸小曼待在同一個屋子裏。

然而,再不想見,葬禮時,陸小曼和張幼儀、徐申如等,還是站到了一起。中國人素來如此:該有的體面,必須有。

老太太葬禮當日,徐申如作為喪主站在了棺材邊,而陸小曼、徐誌摩、張幼儀和阿歡則站在一旁。每當有來賓向老太太遺體致敬時,徐申如他們都會對著來賓鞠躬。

當日,張幼儀和所有徐家人一樣,身穿白麻衣,她的眼睛紅腫,臉上露著倦容,她是以徐家幹女兒的身份出現的,但她卻是那場葬禮上,實際主持一切的女主人。這點,徐家人清楚,所有前來吊唁的來賓,也清楚。

葬禮結束後,張幼儀便帶著阿歡匆匆回到了上海。她走得很匆忙,不是她不留戀硤石的一切,而是因為:她太想與自己的過去訣別。

回上海後,張幼儀再次開啟了她「活自我」的新生活。張幼儀的新生活顯得很忙碌,但這份忙碌在讓她感覺踏實的同時,也給了她朝氣,她愛上了這種生活。

老太太死後,徐申如再次來到了上海,並與張幼儀和阿歡同住。此後,一直到去世的十三年裏,徐申如一直和張幼儀、阿歡同住。

1931年,徐誌摩遭遇飛機失事身亡後,徐申如每月給陸小曼打款300元。陸小曼與翁瑞午公開同居後,徐申如氣憤不已,但他依舊選擇每月往陸小曼帳戶打款。

陸小曼與翁瑞午

1944年,徐申如因病辭世。他死時,替他打點一切的,依舊是「幹女兒」張幼儀。

張幼儀晚年時,她的侄女張邦梅曾在聽她講述過往時問道:「你既然有能力經營一家銀行和一間服裝行,怎麽還對徐家二老那麽百依百順呢?」

張幼儀對此的回答是:

「我想我對徐家二老有一份責任在,因為他們是我兒子的爺爺奶奶,所以他們也是我的長輩。我就是伴著這些傳統價值觀念長大的,不管我變得多麽西化,都沒辦法丟棄這些觀念。」

張邦梅聽完後很感動,但她並不認同張幼儀對自己行為的評價,她覺得:支撐她在離婚後、自立後照顧徐家二老的,不是固有的傳統觀念,而是根植在她骨子裏的「善良」。

1988年,年88歲的張幼儀在美國辭世,她離世時,兒子兒媳、子孫以及她娘家的很多親人,包括張邦梅都陪在她身邊。她走時,非常安詳。

張幼儀與孫輩

張幼儀的葬禮在美國紅磚教堂舉行,當日出席葬禮的人數竟達到了200人之多。這些人裏,有她的家人,有她所住公寓大廈的鄰居,有她的麻將朋友,有她的聚會教友,也有她第二任丈夫蘇紀之和她的共同友人……

張邦梅後來在【小腳與西服】裏這樣描述她的葬禮:

「喪禮的氣氛莊嚴卻有朝氣,仿佛每位出席者都知道幼儀走過的是長壽又成功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