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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似道真的是亡國奸相麽?那他「奸」在什麽地方了

2024-04-14歷史

在不少朋友的認知裏,賈似道是和秦檜齊名的奸相。論起秦檜的罪行,大家如數家珍。但談及賈似道,很多人又似乎搞不清楚,他具體幹了什麽壞事或者說「奸」在什麽地方。

首先,賈似道並不是某些文章裏所說,靠他姐姐吹皇帝枕頭風爬上去的。

賈似道發跡的時候,他的「靠山」賈貴妃早已病逝,而宋理宗並不是一位癡念舊情的皇帝。賈似道被朝廷重用,源於孟珙臨死前的舉薦。而賈似道也透過「 鄂州之戰 」,證明了孟珙的眼力以及自己的能力。

註:賈似道於淳祐九年(1249年),由京湖制置使升為寶文閣學士、京湖安撫制置大使,開始被朝廷重用,此時他的姐姐賈貴妃已病逝兩年。

景定元年(1260年),賈似道升任右丞相兼樞密使並進封衛國公。此後執掌朝堂的賈似道,從大的方面來說幹了兩件事, 財政增收 軍事改革

雖然南宋看上去經濟繁榮,是兩千多年來最富裕的皇朝。但到了宋理宗這個時代,朝廷財政其實非常窘迫。

首先,兩宋固有頑疾「冗官、冗軍、冗費」。宋理宗時期,朝廷每年收入的八成要去供養那戰鬥力一般的百萬大軍,「東南民力耗於軍費者十八」。剩下的兩成,還要去滿足包含「二萬四千余元之冗官」的高薪官僚們。

其次,此時南宋的土地兼並已非常嚴重,一些縉紳士大夫旗下土地橫跨數郡,「 膏腴之地綿數千裏,歲入百萬石 」。先不論黎庶百姓還有沒有活下去的空間,由於稅賦減免、瞞報田畝等,也讓朝廷的歲入來源進一步收縮。

內有用度不足,外有蒙古強敵壓境,那就必須開源增收。賈似道的增收辦法主要有兩個,公田法和打演算法。

「公田法」是朝廷強制收購縉紳士大夫手中土地,然後租賃給無地的百姓。一方面擴大朝廷稅賦基數,一方面也可以解決底層貧民的生濟問題,降低社會矛盾。

雖然賈似道帶頭捐出了自家的萬畝良田,但是「公田法」還是有個嚴重問題需要解決。本就缺錢的朝廷,拿什麽去收購土地呢?

賈似道的辦法是,沒有真金白銀就大量印發紙幣「會子」,需要多少就印多少。完全是憑借朝廷威權,用紙和墨水強換士大夫手中的土地。

「公田法」雖然一定程度上實作了其初始目的,但是也不可避免地種下了惡果。賈似道的「流氓」做法,基本把南宋的大地主們得罪遍了。而這些大地主背後就是皇朝的士紳和官僚集團,所以賈似道的結局也是可想而知的。

另外,這種流氓做派,也把「公田法」推向了歧途。賈似道的本意是讓朝廷打劫皇朝的「狗大戶」,但不少地方官吏在執行的時候,會去挑更軟的「柿子」捏。於是本就不多的中小自耕農,隨著「公田法」的推廣,基本全部陣亡。

除此之外,紙幣的濫發也導致物價飛漲。普通平民的生活變得愈發艱難,社會矛盾也由此變得愈發尖銳。

賈似道增收的另一個辦法「打演算法」,也有些流氓。

南宋軍費開支龐大的一個主要原因,是各級軍事官員貪腐嚴重,即「冗軍、冗費」。賈似道透過核驗查銷軍費支出,打擊並法辦軍中貪官。

這個方法是好方法,但不可避免的會得罪人。依照當時軍隊的貪腐程度,得罪的還是一大批人,所以相關阻力、誹謗可想而知。而且賈似道也在「打演算法」中,還摻雜了一些「私欲」。

一是,賈似道想透過查抄犯官家產彌補軍費不足。二是,賈似道想透過貪腐之罪排除異己(主要是為了推行軍事改革)。金錢和權力的誘惑導致「打演算法」的打擊面,從一開始就被擴得很大且不公平。

很多不從屬賈似道或者只犯了小錯的將領,也被死盯著不放,動輒就被扣上死罪的帽子。例如頗有軍功的兵部架閣謝枋得,「自償萬楮」才得免死罪。湖南制置副使向士璧,不僅本人被逼死,妻妾也被賈似道派人賣了換錢 ……

興遣吏打算軍前錢糧,整賂以金瓶,興不受。復至江陵,求興母書囑之,亦不納,整懼。又似道殺潛、殺士璧,整益不安,中統二年夏,整籍瀘州十五郡、戶三十萬入附 ……

【元史·劉整傳】

賈似道利用朝廷公權得罪人,其實也是把人往朝廷的敵人「蒙古」那個方向推。所以賈似道強推他的改革後,不僅將領投敵事件大增,皇朝的中堅「士紳」也開始放棄朝廷,轉向蒙古人以求自安。

而千年的歷史證明,士紳的態度決定著諸皇朝的命運。所以確實可以說,賈似道的行為是在給南宋找死。但賈似道如果不用猛藥搏命,已病入膏肓的南宋又有什麽辦法來逆轉自己即將滅亡的命運呢?

賈似道的軍事改革,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在造宋朝的「反」。這一點從賈似道重點培養的將領呂文德的官職來說明。

蒙古進攻南宋主要是從襄陽和淮河這兩個方向入手。為了讓呂文德守住襄陽這個要地,賈似道賦予了他一系列權力以作保障和支持。

眾所周知,宋朝極度弱化武將權力,甚至將領們外出打仗都要依據朝廷「陣圖」行事。呂文德的朝廷官職有太尉和馬軍都指揮使,這也意味著作為宋朝「邊將」的呂文德,很多軍事行動可以自行指揮,不需要向朝廷申請行動指令。

宋朝為了弱化將領和軍隊的威脅,將軍隊的組織能力給拆了。安撫使主管軍令和軍政,宣撫使主管具體作戰指揮。而呂文德身兼荊湖安撫使和四川宣撫使,這也使得他麾下軍隊的組織效率大振幅提升。

註:二戰時日軍的組織體系和宋軍有些像。一群主管軍令的佐級參謀,實際指揮著負責戰場作戰的將軍們。太平洋戰爭中日軍不少不考慮後勤的「白給」,不是前線將官傻,是參謀本部的中佐們看著地圖「指點江山」。

此外,將軍隊和後勤拆分,一直是兩宋朝廷控制軍隊的主要手段。但呂文德還身兼「湖廣總領」一職,這個官職主管「 湖廣江西京西財賦,湖北京西駿馬錢糧 」。換句話說,呂文德可以自行籌集軍隊糧餉軍費。

綜上可以看出,賈似道是在重造被宋朝消滅的五代節度使。他這麽做的目的是,希望以此激發將領、軍隊的戰鬥力。襄陽能擋住蒙軍十幾年,以及賈似道扶起的另一員大將李庭芝都能證明這方面的成效。

宋末堅持抗元的強硬派陸秀夫、賈仲武、邊居誼等都是李庭芝的幕僚,而且1276年蒙軍攻入臨安,宋恭宗和謝太後率朝廷投降,但李庭芝依然據守揚州。

謝太後發出勸降信,直接問他「 今吾與嗣君既已臣伏,卿尚為誰守之 」,但直至城破被俘殺,李庭芝還是拒絕降元。皇朝已覆滅,皇帝也已向敵人稱臣,那李庭芝到底是在為誰守?答案可想而知,他和五代的藩鎮節度使一樣,是在為自己守。

賈似道的這種操作,其實也是各皇朝末期的常規操作。

如漢末平黃巾、唐末滅黃巢、清末平定太平天國,各皇朝都是在沒辦法的時候以大振幅放權為交換,換取地方自組軍隊(民團)助朝廷保命。雖然朝廷最終會被這些軍閥反噬,但好歹能再茍延殘喘一陣。

綜上可以看出,賈似道雖然未能成功,但他確實是在想方設法為南宋尋求那一線生機。可以說他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但把南宋滅亡的鍋扣他頭上,甚至是給他戴上奸臣的帽子,是非常不負責、不公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