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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國大將肖勁光回憶故鄉嶽麓山下的趙洲港

2023-12-15歷史

故鄉的回憶

一九O三年一月四日,我出生在湖南省長沙嶽麓山下的趙洲港。

嶽麓山在湖江的西岸,叢巒疊翠,碧嶂屏開。在嶽麓山主峰的右前方,有一個叫做夭馬山的山峰,我的家鄉趙洲港,就坐落在天馬山東邊的坡地上。這裏和桔子洲隔江相望,東臨北去的湘江,江邊的渡口叫朱張渡,據說當年南宋理學家朱熹、張拭從江東到嶽麓書院講學時,經常在這裏渡江往來,由此而得名。然而,這依山傍水的家鄉.得天獨厚的地理環境,並沒有給我童年的記憶裏增加多少幸福的回憶。二十世紀初葉,中國在帝國主義鐵蹄的踐踏下,在搖搖欲墜的清王朝的腐朽統治下,山河破碎,民不聊生。我的家鄉也同樣是一塊滿目瘡痍苦難深重的地方。

在我的印象裏,趙洲港的幾戶人家中沒有一家富戶,大都是貧苦的船夫,靠在湘江裏擺渡為生。聽我母親說,我們的祖籍在鄉下,祖父和父親都是農村窮苦的手藝人,一年到頭帶著簡單的紡織工具,走村串戶,替人家紡紗織布,掙錢養家糊口,後來流落到這裏。在我兩歲的時候,父親和祖父相繼去世,母親帶著我們兄弟姐妹六人,在天馬山上租了一塊社地(地產歸廟主的),在別人的幫助下,蓋了三間茅草房,從此便在這裏定居下來。那時,我有三個哥哥,兩個姐姐,都未成年。家中沒有一分田地,父親、祖父留下的唯一祖產就是一架紡織機。從我記事起,家中就很少有隔夜糧。

每天清晨,母親就送哥哥們上嶽麓山去打柴。到了傍晚,母親就坐在門口,一邊把鍋裏的水燒開,一邊望著通往朱張渡的小路,等著到桔子洲去賣柴的哥哥們換米回來。如果哥哥們手中無來,母親就要到鄰居家借米做飯.生活非常艱難。那時嶽麓山屬廟主管,上山打柴要是碰到和尚,不僅搶走柴,還要挨打挨罵。為了生活,大哥和三哥十幾歲就去當學徒,出師以後當了廚師,挑起了掙錢養家的生活擔子。我有兩個姐姐,都是很好的湘繡手,靠繡花為家中換一點錢。我的母親是一個賢良能幹的農村婦女,她一輩子的心血都花在撫養我們幾個娃娃身上。她在社地上種點菜,還種了幾棵桔子樹,每年賣幾十塊錢,這就是我們全家一年的零花開支。

由於她的精打細算,勤儉持家,日子總算能難待。童年生活給我留下的深刻印象是一家人謀生艱辛,度日如年。它使我飽嘗了生活在半殖民地、半封建中國社會底層的勞動人民的苦難

我是家中最小的孩子,父母給我起名肖玉成,大概是希望我 日後玉琢器成吧。辛亥革命前後獷我到了上學的年齡。由於哥哥當了廚師,家境稍稍好一些,母親便和大哥商量,想送我去讀書。在舊社會,傳統的觀念是「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要想擺脫貧困,改變社會地位,只有去讀書。我大哥也認為肖家兄弟這麽多,應當有一個讀書人,便同意送我進了一家私塾。記得去那家私塾要翻過天馬山,山上茅草叢生,經常碰到豺狗、豹子,路上很不安全。辛亥革命以後,舊學逐漸衰敗,新式學堂日益興起。

讀了兩年私塾以後,我便到鎮上的「洋學堂」去改讀新學,每天往返二十裏路。那時候,我雖然還很小,但深知家裏進我上學很不容易,因此,讀書很用功,成績也不錯,讀書上學,改變社會地位,這是在我幼小心靈中萌發的對不平等社會的抗爭。

學校生活開闊了我的視野,使我走出了家門,接觸了社會,逐漸知道了中國和世界。隨著年齡的增長,我越來越深切感觸到處於社會變革之中的時代脈搏。幾個帝國主義國家紛至沓來,竟相與腐敗的清政府簽定不平等條約參與瓜分中國的爭鬥,把中國推入民族危機的深淵。為了反抗帝國主義的侵略,先進的中國人紛紛起來,為尋找救國救民的真理,前赴後繼。戊戌變法、保路運動、辛亥革命,湖南都是率先響應的省份之一,成為民主思潮活躍、愛國知名人士輩出的地方。在我的少年時代,就聽說過「維新六君子」的故事,尤其敬佩譚嗣同為變法獻身的精神。陳天華為喚起民眾覺醒,憤然跳海一死的故事也曾感我至深。

在我上小學的時候,黃興、蔡愕安葬嶽麓山,長沙各界人民舉行了隆重的儀式,我們學校的學生也參加了送葬的隊伍。我聽了他們參加辛亥革命、護國戰爭等反帝、反袁的事跡,深受感動。在我心目中,黃興、蔡愕、譚嗣同、陳天華這些人都是英雄,他們為了國家、民族的利益,不惜舍身捐軀,是我們學習、效法的榜樣。這些是我所受到的最初的愛國主義教育。

袁世凱帝制瓦解,進入了北洋軍閥統治時期。連年的軍閥混戰,更加深了人民的苦難。而人民的苦難,又伴隨著人民的覺醒。當時在湖南,無數愛國人士為救國救民而奔走呼號。主張「教育救國」者,辦起了新學堂.傳授先進的科學文化知識;主張「實業救國」者,辦起了新式工業,企圖振興國力...…社會處於劇烈動蕩之中。老人們說:「世道要變了」

世道真是要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