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終集】
——生命最美的華章
【曲終集】,是孫犁【耕堂劫後十種】的最後一集。
【耕堂劫後十種】由十本小書組成:【晚華集】、【秀露集】、【淡定集】、【尺澤集】、【遠道集】、【老荒集】、【陋巷集】、【無為集】、【如雲集】和【曲終集】。
十本小書,單說書名,就有一種樸素、古典和哲學的美,每一個名字都在眼前定格為一幅小畫:
古樸的長街,鋪著石板的小巷,在雨後的積水中赤腳玩耍的孩子,白洋澱裏的蘆葦和停泊的木船,晚秋的白樺林裏靜默的詩人和炮火連天的人生旅途中踏上征程的戰士……
32開本綠色的封面,由山東畫報出版社結集出版。捧在手裏,一種久違的似曾相識的親切撲面而來。
編者劉綜武先生說,1976年後,63歲的孫犁開始了畢生創作的又一個豐產期。而且壯心不已,預期「再寫出十本小書」。
經過13年的努力,與疾病和體衰做了不屈不撓的抗爭,孫犁實作了這一宏願,於1995年5月後封筆了這套【耕堂劫後十種】,展示給讀者的是一幅平糊美麗的老年風景畫卷。
【曲終集】是由蕓齋小說、回憶性散文、耕堂讀書隨筆、耕堂題跋和蕓齋短簡等幾部份組成。
一篇篇讀下去,真正是「繁華落盡見其淳」。先生遠離功名和虛榮,一生正直、勤奮、素衣素食,「不怵不求」,甘得案頭寂寞,筆耕不輟,筆力不減,晚年仍然奉獻出優秀的精神食糧,令人肅然敬慕。
孫犁先生在他的【庸廬閑話·我與官場】中說「……有一次,什麽市的作協,來了一個副主席,本市作協的秘書長來請我去作陪客,因為和那個副主席熟悉,就去了。後來,秘書長告訴我:叫我去,是對口,因為我是本市作協副主席。我一想,這太無聊了,從此就再也不去‘對口’……」。
他在【文慮】中給自己定下約章:不給別人的書寫序;凡專登名人作品的期刊不再投稿;不為群體、地區性的大型叢書掛名選稿,或寫導言;凡名人辭書、文學藝術家名人錄之類的編者,來信要自傳等,一律置之。
對作品譯成外文,幫助「走向世界」,一律謝絕。願在本國安居樂業,對走向哪裏,沒有興趣……
他說,作家一旦失去熱情,就難以進行創作了。感到歲月不饒人,所以總是惜時如金。
有文曰,大丈夫應有「石之堅,丹之赤,水之濕,火之熱,金之重,玉之潔」的品性。
這就是個性吧。個性,是為人的資格。孫犁先生屬以上的哪一種呢?
記得錢鐘書先生曾說:「大抵學問是荒江野老屋中二三素心人商量培養之事,朝野顯學必成俗學。」
他又說,「讀書人如叫驢推磨,若累了,擡起頭來嘶叫兩三聲,然後又老老實實低下頭去,亦復踏陳跡也」。
正因如此,錢鐘書才有「文化昆侖」之稱吧!
這裏面,也矗立著孫犁先生的形象。
信和日記,是最能體現個人真實性情和觀點的文體,幾乎是個人情感、生活、工作和學習的簡要實錄。
【曲終集】中的【蕓齋短簡】由孫犁先生復給13位友人的信組成。清純深厚的友誼,彼此間精神的支持與問候,成為孫犁先生晚年生活的一部份。
歲月磋跎。人事無常,人易老。
在一個個心情暗淡的日子,在一天天如病魔般纏繞的灰色的心緒中,【曲終集】給我為人、為文的啟迪,引起我們對生命的敬仰,對精神的崇敬和對生活、對靈魂的深刻反思……
「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
人生舞台,曲不終,而人已不見;或曲已終,而仍見人。此非人事所能,乃天命也。
這是孫犁先生在【曲終集】後記中的語言,寫完此書時,孫犁先生大概已經82歲的高齡了。
十本小書中,【曲終集】留給人深長的回味,也是「畫龍點晴」之作。展示了孫犁先生晚年生命優美的華章。
寫於199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