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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會·美食|胡聖宇:魚鯗誘人滋味長

2024-07-21美食
飯桌上的美食只要與魚鯗沾了邊,就會豐潤起來、鮮美起來。
「鰳鯗蒸肉!」嶽父眼前一亮,使勁地吸吸鼻子,驚喜地喊了出來。他用筷頭蘸蘸鹹汁,入嘴一吮,滿意地點了點頭。最近,嶽父住在我家。他吃口鹹,我們吃得淡,兩代人在口味上發生了沖突。我開導嶽父:「鹹有鹹的味道,淡有淡的滋味,要放下執念。」但讓一個八十多歲的老人改變生活習慣,談何容易?每天吃飯,嶽父總會皺起眉頭,猶豫地舉著筷子,不知道吃什麽菜。那天,夫人提出讓我去菜市場買菜,換換思路,換換口味。
我路過一家南貨攤,聞到一股夾著海風的鹹腥味,隱隱地透著一股幽幽的香。我太熟悉這個味道了,這是鹹鯗的味道。在江南,經過腌制風幹的鹹魚叫作鯗,任何魚都可以制鯗,但鰳鯗味道最好。我買回一條鰳鯗,一切兩半,鋪在盤子裏,將前夾心肉剁成肉糜,淋上些紹興黃酒,直接放飯鍋上蒸。不一會兒,鹹鯗的香味從飯鍋中飄了出來。
當我把鰳鯗蒸肉端上桌時,瞬間香氣撲鼻,令所有的夏日菜肴黯然失色。鰳鯗切面肉質紅嫩艷如桃花,魚香隨著裊裊的熱氣升騰開來。搛一筷入口,尚未來得及細嚼,鮮鹹味在舌齒間慢慢漾開,直奔喉嚨而去。嶽父嘖嘖贊嘆,頻頻伸筷,滿滿一碗飯風卷殘雲般地吃完後,又添了一碗。那種淡淡的鹹香,那種久違的溫暖,仿佛穿越時空,帶我重回那個簡單而樸素的年代。
在浙東,鹹鯗被稱為「敲飯榔頭」。三伏一到,胃口不開。這時,一塊鹹鯗配上一盤茭白炒毛豆、一盤醋燜茄子,可以幹掉三碗米飯。一碗鹹鯗連續數日放在飯桌上,只需扣上紗罩,無須擔心變質。奶奶會過日子,吃了鹹鯗,不肯將魚骨頭扔掉,拿來吊冬瓜湯絲瓜湯。鹹鯗在飯桌上唱主角的時代,家門口常能見到有人拎著用稻草紮著的一兩條鹹鯗,從街頭匆匆走過。他們走在街上,身邊總隨風飄蕩著一股鹹腥味。旁人聞之,也不由得加快了回家吃飯的腳步。
上世紀70年代,杭州灣畔曹娥江出海口,治江圍塗正酣。我隨母親步行六七個小時,去看望參加圍塗的父親,父親暫住在漁民土根叔家中。走進小院,冬日的暖陽下,地面、圍墻、冬青樹上到處都晾曬著魚鯗的大小團箕、竹簟。窗戶下、屋檐下,成排成行掛起一條條魚鯗。土根嬸嬸見到母親與我,用菜刀割一段鰻魚鯗,再拿起竹竿,挑下一爿墨魚鯗、一爿鯧魚鯗。左右手各執一爿,互相拍打,「啪啪」「啪啪」,落下一地鹽花,再在地裏拔一把芹菜,兩棵萵苣和一些青菜。不多時,廚房裏飄出了誘人的香味,土根嬸嬸將鰻鯗、鯧魚鯗、墨魚鯗清蒸,炒了幾個素菜。吃飯時,土根嬸嬸不停地夾鯗給我,微笑著問:「好吃嗎?」我一面咂嘴舔唇,一面點頭。這些魚鯗,鹹香中透著鮮甜,鮮甜裏又夾雜了煙火味,好像還有海風與陽光的氣息從舌尖一閃而過,越嚼越香欲罷不能。第二天,土根嬸嬸用舊報紙包了三條魚鯗,讓我們帶回家。
在風與時間的饋贈下,魚鯗成了江南飯桌上的美食。鯗凍肉也好吃,白鯗和五花肉經長時間的燉煮,五花肉充分吸收了白鯗的鹹味,白鯗也因五花肉而多了一份油潤。一口下去,滿口鹹鮮,一時分不清是魚還是肉。隔夜,五花肉、魚鯗被汁水鎖在凝膠中,泛著琥珀般的晶瑩色澤。春節時,鯗凍肉一直是餐桌上的「霸主」,一鍋鯗凍肉要吃上一個春節。
其實,不光是鯗凍肉,只要與魚鯗沾了邊,如白鯗扣雞、白鯗扣鵝、黃魚鯗燒牛蛙、鰻魚鯗炒芹菜等等,這菜肴就會豐潤起來、鮮美起來。(胡聖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