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震惊全国的盗窃案。
此案破案历时之久,牵涉人员之广,政治上的复杂性之深难以言喻。 周总理 得知此事后震怒,多次亲自打电话过问,要求警方限期破案。
800两黄金失窃后,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有人死去、有人致残、有人郁郁一生。而这一切都始于一个罪恶的举动。
图|周总理
要想了解这场惊天大案的始末,那么就不得不提起当年的615厂。
100号产品失窃
615厂 坐落在辽宁沈阳,是国内重要的金融造币大厂。进厂工作的人员都要经过严格的政治审查,因为他们每天打交道的都是各种贵重的金银、货币。
1961年,恰逢3年困难时期,国家从民间收购了一批金器、银器,集中冶炼成纯度高的金银,用来偿还外汇上的外债,另外从国际上购买一些物资供应国内。冶炼金银的任务便交给了615厂。
这批金银不仅贵重,而且意义重大。因为金银自古以来便是国际上交易的硬通货,当时中国外汇储备量不多,这些金银也是国家费了很大力气才收集到的。为了区分,615厂经过研究决定,将金子编号为100,银子编号为200,准备熔炼提纯后出仓。
3月18日,休息日前夕,下班时间,615厂金银产品包装组的组长郭家惠准备下班。在清点核对完出库入库的表格后,他戴上围巾披上棉衣,离开办公室往西屋的包装组工地走去。由于产品容积小、价值贵重,很多零散的产品包装后便存放在这儿。
按照往常的习惯,清点核对完所有产品后,郭家惠情不自禁看向了最角落那些垒着的木箱,有十几个之多,每个都有大概自行车筐那么大。每个木箱外都用铁丝拧成十字花型。
图|黄金
尤其是最上面那箱,足足装了有4块黄金,也是上级三令五申要好好熔炼的100号黄金。这使得郭家惠不得不多上点心。离开西屋前,他还特意多瞅了两眼。忙完这一切,他步履匆匆地走进寒风中,想着从哪儿去给孩子们搞点吃的。
……
星期一那天,郭家惠刚踏进厂房,准备开始新一周的工作。他手下一名叫高兴贵的年轻工人跑了过来,脸色铁青、嘴唇苍白地说道:「 组长,黄金丢了! 」
「什么?」郭家惠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黄金被盗?怎么可能?」他忍不住开口再度询问。
「100号被偷了!」高兴贵焦急地重复了一遍。郭家惠感觉腿肚子一阵发软。刚入党没多久的他还在预备期,整天想着的就是好好工作,用工作成果来反馈组织对他的信任。现如今100号黄金被盗,这对他来说有可能是一生都洗不干净的污点。
顾不上别的,两人连忙赶到存放100号的西屋包装组工地去。眼前的一幕险些让郭家惠两眼一黑,屋内已经聚集了许多工人,现场乱作一团。一旁的木板门破开一个大洞,一看就是嫌疑犯的「盗洞」;再看垒着木箱的角落,最上边存放100号黄金的木箱已经被人搬到地上,顶部撬开了一个十厘米的宽缝,里面的四块黄金有两块不翼而飞,唯有包装纸和凹陷的稻草证明,这儿之前放着两块价值不菲的黄金。
在场的人们心里都浮现出一丝惊惧,这可是中央亲自送来的615黄金啊,失窃的两块金子足有50斤(旧制一市斤等于16两),800两。一克黄金的市价约为20元。
而那时的猪肉4毛钱一斤,普通职工的工资才几十元。丢失了这么贵重的东西,郭家惠连忙跑去报警。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大家都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他。
作为最后一个接触过黄金的人,又是金银包装组的组长,人们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他监守自盗。很快他被关进了厂里,第一个发现黄金失窃的高兴贵,被扣上了里应外合的罪名,也被关了起来。
两人在厂里关押时整天以泪洗面,两个大男人不仅是为了金子失窃而流泪。国家的重要财产在自己岗位上丢失,作为负责人郭家惠愿意接受处罚,承担责任。可是天地良心,他郭家惠堂堂一个共产党员,真真正正是问心无愧。
开除党籍也好,撤职也罢,他都认了,唯独不能认的就是:交代问题不老实。另一边,消息很快传到了中央,周总理得知后大怒:「 这是国家的救命钱! 」当时,就给沈阳市警方施加压力,要求他们限期破案。
为了破案,还特地成立了100号黄金失窃专案组,每天在厂里搞审问,呼吁罪犯主动归案自首;另外每一位工人都必须写检举书,还要按手印以表忠心。
一时间,615全厂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消失的黄金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俗话还说: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自打100号黄金进厂以来,就被关庆昌这个家贼给盯上了。他在615厂担任生产管理科副科长一职,解放前曾在伪满洲国抚顺市警察局里担任文书一职。
解放后,为了进615厂,不惜隐瞒自己的情况。在入厂提交表格自我鉴定那一栏,亲手写上「忠诚老实」,并将自己曾在国民党手下工作的事项刻意隐瞒,信誓旦旦表示:「我本人对组织是十分的忠诚老实,问题全部交代清楚,如果有隐瞒,我愿意接受组织的法办。」
图|调查人员
经过组织的审查,关庆昌的前科很快被翻了个底朝天。他痛哭流涕地忏悔赎罪,将自己包装成一个爱国爱党,只是受到国民党胁迫的可怜老百姓,加上他平时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埋头苦干、忠厚老实的形象,组织只是在他的档案上写了「 历史尚未查清,暂时监视留用 」。
而关庆昌害怕陈年旧事被提起,天天装作埋头苦干的模样,时不时向组织表忠心。所有人都被他外表的忠厚给蒙骗过去。五年时间,他从一个普通工人爬到了生产管理科副科长的位置,主管国币发行的重要岗位,走向金融管理的中枢。
他可不顾组织的信任和重用,等到风声过去了,心里就打起了小九九。在615工作这么些年,每天看着白花花的真金白银着实眼热。恰逢三年困难时期,国民党叫嚣着要重回大陆,国内经济和局势十分不稳定。
于是关庆昌寻思用职位之便,弄点真金白银才是硬道理。到时候际会风云,他靠着这些金银扶摇而起成为大富豪,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就有了保障。关庆昌利用自己的关系,让妻子黄淑珍进了电解车间工作。电解车间作为熔炼流程中重要的一环,每天都要亲手和金子打交道。
不出一个月的功夫,就让她偷回家一斤多黄金。关庆昌犹自不满足,恰逢此时100号黄金送进615厂中。从小在家庭中,关庆昌受到的就是冒险主义教育:十分能挣一分利润的生意就值得做;能挣五分就值得铤而走险。
何况是这种一本万利的大事,关庆昌想都没想,豁出命也得把这件事干成!他丝毫没有考虑到,这些黄金是许多老百姓的救命钱。
图|老百姓
关庆昌让妻子打听到了100号黄金的藏身之处,趁着工人们都下班回家的时候,带着一把羊头锤、一根绳子、一副手套出了门……
出门前,他还大摇大摆去单位澡堂搓了个澡。从澡堂出来后,关庆昌趁黑摸进空无一人的厂房,戴上手套砸烂木门,撬开放黄金的箱子。由于关庆昌身材瘦小,平日里不勤锻炼,800两的重物平日里他抬都抬不动。
但这是货真价实的黄金,滔天的贪欲激发了他无尽的力量。他用绳子绑住黄金两端,费力地塞进自己的棉衣里,将中间挂在自己的脖子上,再披上雨衣,摇摇晃晃走出厂房。
盗取出金子后,关庆昌和黄淑珍将其藏进家里的灶膛里。随后他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又跑去厂里的俱乐部跳起了舞,直到十点才回家。
逃离法网
关庆昌 甚至积极凑上去协助警方破案。
一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关庆昌深知灯下黑的要领;二来,要是警方有什么举动和线索,他也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图|警察旧照
厂里让每个职工都提供36小时的行动踪迹,尤其是星期六晚上的。你去了哪,干了什么,和谁去的统统交代清楚。关庆昌早就准备得天衣无缝:五点半下班后他回了家,吃了个饭后去澡堂子泡澡,接着又去了俱乐部跳舞,十点和邻居一起回家。
调查现场的刑侦科警察同志通过技术手段在现场发现了一对鞋印,判断是39-40号的家做棉鞋;另外根据现场铁丝扭断的痕迹,判断作案工具是一把铁制的羊角锤。现在警方打算从家做棉鞋入手,找到鞋子,就找到了巨盗。
可惜这个消息让关庆昌知道了,他连夜让黄淑珍给那双鞋换了个鞋底,又将那把羊角锤扔到了学校的茅坑里。当调查组挨家挨户上门收缴棉鞋和羊角锤时,关庆昌又成了主动配合破案调查的好同志。
除了前文所提的郭家惠和高兴贵成为了怀疑对象外,还有许多好同志受到牵连。而关庆昌的档案分析里却多了一句: 新提拔的干部,无作案因素。
事发后,关庆昌愈加将自己伪装得道貌岸然:上食堂吃饭时,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他都会和蔼地打招呼;倒水一定先给别人先倒,让路一定先让别人走;自己的儿子打架了,他二话不说先给儿子一个嘴巴,再带儿子给别人道歉。
图|工友
一副从善如流,和群众同志打成一片的模样,谁能挑出他一个不好出来?他又拿出一副假惺惺的模样,天天高喊口号:哪怕我还没入党,我也要交党费!在他的死磨硬泡,装先进分子的做派下,还真让他混进了党员的队伍中。
李榆时任615厂长,盗窃案发生时正是他任职期间。自从参加革命以来,他一直从事经济工作,在华东财政经济委员会工作时,时常带着金子,偷偷潜入敌占区为部队采购物资。
解放初期,他深受组织信任,担任成都造币厂的第一任厂长。当时政治情况不稳定,造币厂作为国家命脉的金融机构,非常容易遭到敌特潜伏和袭击。李榆每天晚上都亲自守在厂里,怀里揣着一把上了膛的手枪,时刻警惕。
这么多年以来,在他手上从来没有过一笔错账,没有过一笔贪墨。对党忠诚,为人民服务是这位党员人生恪守的唯一信条。盗窃案发生后,李榆陷入自责中,在他的任期里,让组织蒙受了如此巨大的损失。很快李榆受到降职处分,调动到省行,长期在乡村蹲点工作。
60年代末期,被调离岗位多年的李榆再次受到了牵连。100号黄金失窃案被人旧事重提,厂里的中层干部做报告时,不知是谁提了一嘴:「外地的工厂破了一起盗窃案,作案人员是主要的领导干部,我们要学习一下别人的经验,搞清楚615厂存在已久的流毒。」
李榆爱人听见这些言论,大脑中一片空白。这分明就是指自己的丈夫是那个偷金子的贼,她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看到丈夫的第一句话便是:「 你可能要准备一下。 」
李榆这些年来一直背负着很深的压力,听到爱人这句话,他哪里不明白——100号案件又被上纲上线了。他去理了个光头,让妻子准备好衣服,夫妻两人不禁抱头痛哭。
1968年8月,不出李榆爱人所料,李榆被抓进了厂里。
面对莫须有的事情,李榆只能以沉默回答。一个健壮的小伙子操起皮带,劈头盖脸向李榆抽去。结束后,李榆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被关进了不见天日的小房间中,不知是谁提出意见:李榆肯定将这些金子藏进已故母亲的棺材里,决定来一出「开棺寻金」。
一纸文件下达,十几号人来到了李榆母亲埋葬的东陵,将老太太的坟头掘开,撬开棺木。可里头又能找到什么呢?
调查会、取证会开了一次又一次,嫌疑人换了一个又一个。终于,在一场审判会上,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员工冲上台,冲着调查组歇斯底里地喊道:「 黄金是我偷的,你们把我带走枪毙吧,别搞这些幺蛾子了。 」
可明眼人都知道,这名老员工是抗美援朝的老兵,平日里作风良好,身无长物。谁都可能偷金子,唯独他不可能偷,此事也只能不了了之。
生活畸形
关庆昌这些年来虽没有受到怀疑,但他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去。他的老父亲得知儿子盗窃了800两黄金后,吓得汗流浃背,这要是被查出来,是要掉脑袋的大罪,自己这一家人也要背上骂名。老父亲日夜哀叹,每天吃不下,睡不着,成天想着儿子偷回来的那块金子。
没出一年的功夫,老头就已经瘦骨嶙峋,一命呜呼。邻居们都很纳闷,老爷子之前身子骨硬朗得很,怎么一眨眼就得急病走了?
只有关庆昌心里一清二楚,他爹是让那块金子给吓死了。可他也不敢说,只能草草给父亲准备了后事。他何尝不想把金子卖出手?可是这批金子是工业黄金,纯度太高了,数量也大,一旦出手必然被人怀疑。他只能选择藏起金子,等风头过了再化整为零出手。
图|平房
之前单位提供两室两厅的房子因为藏金子不方便,关庆昌也成天担惊受怕。于是他主动退掉了大房子,带着全家人搬进了一个独户的小院。为了不引起他人的关注,他假惺惺地表示:自己是一名共产党员,有好房子应该优先让给不方便的同志先住。
搬进小院后,关庆昌加高院墙,不让人家能透过墙看见窗子,在院里种上树木,用绿荫遮蔽别人的视线。他将金子装在瓦罐里埋进土里,时不时就掘出来看看。
他从不邀请别人来家里做客,长年累月在院门上挂锁。儿子结婚时,他不敢邀请人家来做客,又怕人家怀疑。于是他放出话去,自己带领全家革命化,搞革命化婚礼,并且站在院子里高唱红歌。就这样,关庆昌担惊受怕了19年,也将这个机密深埋了19年。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1980年3月,国家提高了回收金银的价格,同时也放宽了金银交易的要求。意思就是,现在买卖金银不需要证件和介绍信了。
关庆昌听到这个消息时欣喜若狂,开心到眼泪直流。这些年来,他苦心积虑谋划、伪装,为的就是这么一天。老父亲活生生被吓死了、儿子结婚不敢操办、放弃大房子住进平房去,受这么多委屈终于要得到回报了。
他将深埋地底的金子取出,用铁剪将金子绞成两块。撺掇黄淑珍前去银行卖钱。黄淑珍到银行打听时,果然发现买卖金银不用证件。她将一块几斤多的金子拿出,钱都存进存折。
这个贪婪的女人没有想到,金子刚出手就被盯上了。彼时市面上很少有纯度如此之高的黄金,当年615黄金失窃案又轰动了全国。银行的工作人员分辨出金子纯度极高,立马联想到100号黄金失窃案。
警方立马顺藤摸瓜,控制了黄淑珍,对其进行了审问。黄淑珍吓得腿肚子抽筋,想都没想,哭丧着脸把关庆昌供了出来。很快,在关庆昌家中搜出了剩余的金块,这场埋葬19年的特大黄金失窃案终于宣告破获。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关庆昌和黄淑珍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了代价,分别被判处死刑和无期徒刑。消息传出后,笼罩在615厂员工头上近20年的乌云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