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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中兒時的「年味」:炒玉米、熬米糖

2024-01-08美食

我對自己童年和少年時期的生活有比較清晰記憶應該是從上個世紀70年代初開始的 ,那個年代每到年底聽到大人們念叨:今天已經是臘月什麽日子了,孩子們會油然而生一種反應:快過年了。心裏也就開始默默倒計時了。臘月初十一過,過年的氣氛就越來越濃了,連空氣裏都飄著年味。

大約從臘月初十開始家家戶戶就開始炒玉米(我們老家稱之為苞蘆)了,炒玉米的鍋很大,俗稱十八張大鍋(十八張是指鍋的容積,我不清楚這種說法的來歷)。還有一種不可缺少的材料——沙子,沙子大多是往年留下來的,黑乎乎的。把沙子燒熱後,把玉米倒進鍋裏,用一把竹子丫做的掃帚不斷地翻炒,火候到一定程度,鍋裏的玉米粒就開始活蹦亂跳,進而不斷發出「砰,砰「的響聲,好多成了爆米花,廚房裏漸漸地彌漫著玉米特有的一種甜甜的香味,香味飄出廚房,飄過客廳進而飄散在房子四周的空氣裏,左鄰右舍就都知道誰家在準備年貨了。


實際上我們老家河邊的沙地非常適合種植花生,我那時非常納悶,我們老家為什麽不種花生呢?炒花生比炒玉米可要好吃得多。有那麽幾年,家裏的親戚送來數量不多的花生,那可是難得的珍品,只是到了參加工作條件好些了後,冬天我常常買點花生放在家裏,沒事就剝上幾粒,似乎是一種補償的心理在作祟。

炒花生與炒玉米程式是一樣的,無論炒玉米和花生可都是技術活,經驗非常重要,火候不到不熟,火候過了會有一種苦苦的焦糊味。每當媽媽在炒玉米的時候,我的任務就是在竈台底下添火,時間一長,小時候還算嬌嫩的臉被熏得幹巴巴、紅彤彤的。等炒好的玉米涼透了以後,就被儲存在一個大陶罐裏,從那以後就成為家家戶戶孩子們的零食,出門抓上幾把放到口袋裏,時不時地掏出來放在嘴裏咂巴咂巴。村子裏的孩子們聚在一起,都要交流一下,比一比誰家炒玉米好吃。


在炒玉米的前後家家戶戶又要熬米糖了,這是每家在年前都需要重點謀劃的大事之一,對我們那裏每個勞作一年的家庭來說具有總結性的意義,決定著一個家庭過年生活的品質,關乎到每個做家長的面子,每一位家長都不會願意讓自己的孩子們在別人家的孩子面前眼巴巴地失去尊嚴。無論是貧窮,還是富足,讓自己和自己的家庭每一位成員都活得更有尊嚴些,這應該是每個時代人性都具有的底色吧?!

熬米糖可是一件費時費工而且是對技術要求相對比較高的活,一個村子裏就那麽個把技術權威,一到年關,忙的不可開交。熬米糖需要兩種必備的材料,麥芽和大米,每家一般都會把麥芽早早地就準備好了,麥芽的品質是決定米糖品質的重要因素之一。

把麥芽和大米放在一起像煮飯一樣,煮到一定的時候,就用一個專用的麻袋把麥芽飯裝起來,放到一個也是專用的工具——「糖榨「裏把水份榨幹,然後把榨好的水放到大鍋裏熬,熬制的過程比較長,一般都要熬夜。

等到水分蒸發到差不多的時候,大師傅就開始大顯身手了,拿起特制的木鏟子左右反復翻炒,持續一段時間後,等水分基本揮發完了,剩下的就是咖啡色的「糖稀」,大師傅把「糖稀「揉到一起放到一個名為「糖搭」上面,於是就開始進入到「拉糖」的環節,這可是一種既需要體力又需要技術的活,一般需要兩個成年男子輪流交替進行,我們家基本上是在叔叔們的幫助下完成這項程式的。隨著拉的次數越來越多,「糖稀」就越來越白,到今天我都沒弄明白這是因為什麽原理?也一直沒有探究過。

把「糖稀」拉好後,最後一個程式就是「做糖」,首先把「糖稀」揉成腸型,然後切成一小段一小段的,再把它揉成糖餅餅。還要留下一小部份,先做成片狀的長條形,再撒上有白糖拌著的芝麻糊,卷成像豬小腸一樣,最後用剪刀剪成一小節一小節的,俗稱「灌心糖」。這種糖給我的印象吃起來黏牙,口感也不是很好。
等糖餅和「灌心糖」涼透幹硬了之後,大人就會把他們裝進一個很大的陶罐裏埋在「凍米」(用沙子炒出來的大米)裏。隔天之後,從陶罐裏拿出糖餅,往八仙桌上一拍,隨著「啪」的一聲,糖餅四分五裂,撿起一塊塞到嘴裏,那種只有米糖才有的甜味讓人們有一種滿足感,會發自內心地感嘆「生活如此美好!「。


大年三十的晚上,母親還要把糖餅拿出來放到鍋裏融化,拌上炒熟的白芝麻或黑芝麻,如果有花生米那就更好了,這就是可以被稱之為珍饈的芝麻糖和花生糖。芝麻或花生的香味和米糖的甜味與吃在嘴裏清脆的響聲混在一起,會給人們一種「人生沒有白來一趟「的感覺。不得不嘆服,我們的祖先在為滿足人的味蕾的需要上表現出了多麽聰明的才智,可惜的是,這種傳統工藝差不多快要失傳了,」舌尖上的中國「應該留下這份影像資料。母親把芝麻糖做好後,就把它們裝在一個不大的白底蘭花的瓷瓶裏密封好,以備正月招待客人之用。懊悔的是幾次搬家,幾個瓷罐子都不見蹤影了,留存下來,說不定成了文物。


偶爾,我會乘大人不在家的時候偷偷地開啟瓷罐往嘴裏塞上兩片芝麻糖,底線是在肉眼視覺內不能留下」作案「的痕跡。多少年以後會在超市或者在賣炒貨的攤位上看到芝麻糖,外觀上同小時候家裏制作的沒什麽差別。一旦看見芝麻糖就會產生條件反射,唾液中就會分泌出記憶深處才能感知到的味道。幾次在超市想買點芝麻糖嘗嘗,最後都是打消了這個念頭,可能我是擔心它會傷害留存於我心底深處那份珍貴和美好,因為我們兒時吃的東西才是真正的沒有任何汙染的「上帝之作」。